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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春歸何處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586字
  • 2023-08-24 21:36:43

這應該是今年的后一場雪,可依然如鵝毛般翻飛。好在下班的時候已經停了,風又冷的刺骨起來。我抱著買的麻糖站在陶楚晗的學校門口對面,彼時也剛好放學,學生三五成群陸陸續續的往外走,不多時就見一抹熟悉的倩影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出來。

陶楚晗眼風一掃,立刻發現了馬路對面的我,繼而眼睛一亮。她雀躍著要打招呼,身后忽然竄出來一個女學生,用力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使得她一個趔趄。接著那個女生傲慢的翻了個白眼兒,轉身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陶楚晗緊抿著嘴唇看著汽車,又轉頭看了看我,最終輕蔑的瞪了遠去的汽車一眼,就趕忙轉向我這邊。我瞬也不瞬的看看她,然后轉身往江邊公園的方向走。她玲瓏心思,自然會跟上來。

長椅上,我把紙包遞給陶楚晗。她接過去打開往里一瞧,頓時歡喜起來,“麻糖!”說著,她取出一塊兒咬了一大口,滿足的用力點頭贊道,“唔!好吃!”因為她的歡喜,我心里也偷偷歡喜起來,就那么看著她吃,看著她沾的滿嘴芝麻。她轉眼發現了我眼底的寵溺,鼓著腮幫子眨巴一下眼睛,繼而蛄蛹著貼上我,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心滿意足的繼續吃起來。想責備她幾句,奈何心像化了的奶油一樣,柔軟的說不出話來。

“姐姐你終于來找我啦!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她滿是委屈,說著還輕輕蹭了蹭我,像只小貓一樣。我輕輕的拍拍她的臉頰,“你眼看著就要考大學了,要以學業為主,我不能總打擾你呀。最近怎么樣?學習壓力大不大?累不累呀?”她先是點點頭,忽然又坐直身子認真的看著我,我被她弄得一愣,不解的看著她,只見她說,“第一次有人關心我學習壓力大不大,家里人只關心我考的好不好。”我不禁一笑,“家人是希望你有個好前途,他們更是為你好。”

“我知道,可是一句鼓勵和安慰也沒有,人家很煩呀!”她說著小大人兒似的皺起眉頭,撅起嘴。我不免覺得好笑,她又忽然亮起眼睛問我,“對啦,姐姐找我啥事兒?是要給我任務嗎?”我搖搖頭,“就是來看看你,剛才校門口那個女生是你的同學嗎?”

“她呀!”她立刻又換上那副輕蔑的神情,“那可是個官小姐!在學校橫行霸道慣了!姐姐別往心里去,她就樣那樣兒!”我還是有些擔心起來,“她總欺負你嗎?那你要懂得還手呀。”她張了張嘴,眼看著要說出什么,終究是一嘆,“哎,又不是沒還過手,最后還是我父母給人家道歉賠的錢,誰讓她父親是滿洲國的高官呢!”

“她為什么跟你過不去?”

“說起來都可笑,就因為去年聚會上,我穿了一條和她一模一樣的小洋裙子,男同學們就說我穿著比她漂亮!她這就記恨上了,發動同學孤立我。”她說的云淡風輕一般,可我清楚作為學生,被孤立的日子不是那么好過的,“到底你們都是孩子,或許可以和解呢?”

“和解?”她張大眼睛看著我,然后擺了擺手,“那個幼稚鬼,除非全班男生都寫情書給她,否則她到死都不會和我和解的!不過姐姐你不用擔心,她啥也不是!整天幻想著白馬王子娶她,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學業上。我可不一樣,我是學習課代表,又這么可愛聰明漂亮,除了她那幾個哈巴狗,沒人敢孤立我!”

“呵呵呵......頭一次見著這么夸自己的。”我好笑的看著她。她一下湊上來,嘟著嘴逼問,“我不可愛嘛?不聰明不漂亮嘛?”我趕忙舉起手做投降狀,“你,你最可愛,最聰明也最漂亮!”她紐股糖似的‘嗯’了一聲兒,然后把裝著麻糖的紙包放在腿上,雙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氣,邊搓著手邊說,“學校里那些個幼稚小子我根本沒放在眼里,也就姜淑文拿他們當回事兒!”

“她叫姜淑文?”

“嗯!其人和名字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既不淑女,也沒文化。”她說著又拿起麻糖來吃,看著她饞嘴貓兒似的,不禁揶揄她,“還說人家是幼稚小子,你又才多大年紀?糖吃多了長蛀牙會痛哦,留著點兒明天吃吧。”她一聽這話反而把整塊糖塞進嘴里,含糊著不服氣,“有志不在年高!我是有理想的青年,要跟著姐姐抗......”

“打住!”我打斷她,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才一刮她精巧的小鼻子,“你呀!”她咬住下嘴唇,悻悻地看了看我,匆忙的把嘴里的麻糖咽了下去。我嗔她一眼,也就不再說什么。她見我如此,又笑嘻嘻起來,賴皮的貼上我。我想了想晃她一下,低聲說,“現階段你的任務是認真學習,要是考不上好大學就永遠別想我帶著你抗日。”

“知道啦,我回回考試年級第一呢!”她用頭蹭了蹭我的頸窩,那細密而柔軟的秀發扎著我的皮膚,也癢到了我的心窩里。真是沒一點兒辦法......我舒口氣,看了看手表,“該回家啦,起來吧。”她扭著身體撒著嬌,“嗯,再多呆一會兒嘛。”我推開她,“你家里人該著急了,快走吧。”她只好不情不愿的跟著我站起來,“姐姐好絕情啊!每次都干脆利落的攆我走,一點兒留戀都沒有。”

這話讓我不禁一晃神兒,好熟悉的感覺......

因為這一晃神兒,竟是被拖著到了她家樓下。黑漆鐵藝的大門之后是個坐北朝南的獨棟二層小樓,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但是透過亮著燈的窗戶,可以窺見其家境的殷實。不難看出,這家主人其低調的行事作風。陶楚晗邀我進去坐,我說啥都不肯。如今讓她盯上已經夠麻煩的了,再讓她全家知道我,那不如趁早引咎辭職算了。

“那好吧,你回去注意安全。”陶楚晗只好放開拽著我的手。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回去吧。”她依依不舍,“我看著你走嘛。”我不再多說什么,只微微一笑,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到了馬路中間,心念忽然一閃,便回頭問她,“對了,那個叫姜淑文的同學,他父親具體是做什么的?”陶楚晗一歪頭,昏黃的門燈下,她那雙天真的眸子越發的亮如星辰,“國立法院的副院長,姜欣泊。”

“哦,好。”

回去的路上,又洋洋灑灑的飄落起了雪花。它們輕盈的在路燈下翻飛著,也映襯著越發朦朧的天色。這番景色,實該去戈雅咖啡店靠窗而坐,捧著熱咖啡賞飄雪才是。可是......想起心里慢慢盤結而起的那個念頭,又立刻沒了興致。就這樣糾結著,躊躇著,不算長的路程卻似乎走了很久。快到家的時候,已經落了一身的雪。

不知今天的窗臺上又會放些什么。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我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回家照例拿走窗臺上的東西,也似乎停止了思考這件事到底該怎么辦。甚至,我潛意識里已開始享受這種悄然的默契。胡思亂想著已經走到門洞前,看了看地面上昏暗的燈影,剛要往里走,眼風兒忽然掃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轉頭一看果然是花駒。可是......他怎么一瘸一拐的?心里起了疑,猶豫了一下,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似乎傷的不輕,每走一段就要扶著墻歇一歇。我想上前扶他,可更想知道他都躲在哪里。就這樣跟著他走過我住的那片房區,又繞過了半面的居民樓,直到一處只剩多半面墻的廢棄之處才停下。一陣風吹過,帶著垃圾廢物特有的腐敗味道。而這斷壁殘垣的對面就是平房區了,顯然,這處地方被當成了隨手可丟的垃圾場。只見花駒緊了緊短襖,佝僂著身子,一瘸一拐的走進那四處透風的斷壁殘垣里。

我愣了一會兒,或者也只是幾秒鐘而已,便一步步的走過去,慢慢的轉過殘破的墻。花駒靠墻依偎著,端著一只殘破的碗,另一只手拿起碗里的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的東西吃進嘴里。

“你......”

花駒微微一激靈,看清楚是我不禁一愣,繼而眼神慌亂起來。他下意識地想把碗藏在身后,卻一個沒拿住‘逛啷’一聲掉在了地上。他趕忙撿起來那碗仔細的看了看,見沒有破損這才舒了口氣。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半晌說不出話來。花駒見我不語便抬起頭看我,然后窘迫的咧了咧嘴道,“我沒啥事兒,你別擔心。天冷,快回家吧。”

“為什么要這樣?”話說出口的同時,感覺到心臟都在發顫。花駒眼神閃了閃,慢慢垂下眼眸不做回答。我走近兩步,壓低聲音繼續追問他,“為什么不拿上錢回奉天?”他又慢慢抬起頭,瞬也不瞬的看著我說道,“我要在這兒守著你。”語氣里那執著讓我生氣又無奈,“有什么意義呢?”他卻越發的堅定,“守著你就是意義啊。”

“你這......”

“我不求別的,真的。”花駒打斷我,“我就是每天晚上看著你窗子的燈亮起來,我就放心了。你該生活生活,該嫁人就嫁你的人,我絕不打擾你。”我一時情緒翻涌脫口而出,“住口!”他微微一頓,小心翼翼的看著我,“木槿你別生氣,我跟你說......”他說著用胳膊肘撐著墻壁要站起來,剛起身就吸了一口涼氣,重心不穩的跌坐了回去,我這才想起他是一瘸一拐走回來的,不禁問,“腳怎么了?”

“遇見巡街的日本兵,讓他們用槍托砸了一下,沒事兒,養幾天就好了。”他說著勉強坐好,并把受傷的腿盡量往回收。我頓生疑慮,走過去蹲下來,不由分說的抓住他的小腿把褲腳往上推了推......

“這都露骨頭了!”

“是,不過過幾天就長好了。”他說著想往下拽褲腳,我執拗著不松手,“會感染的,邊上的肉已經有些變顏色了!憑你的本事可以活的很好,你這是何必呢!”我負氣的甩開手,花駒苦澀的笑了笑,伸出手掌給我看,“我這手上的老繭一看就是摸過槍的,怎么討生活啊,誰敢用我啊。”我疑惑道,“那你給我送去的東西都是哪兒來的?”

“娘留下來的錢,我想著都給你花了。”

“你......”努力的想把眼淚咽回去,可奈何它們不聽我的了,爭先恐后跑出眼眶往下砸落。

“你別哭,這是我該受的。你日子過得好一點兒,我心里頭就舒服一點兒,就算死也瞑目了。”

這話猶如一把鈍了的刀,穩準狠的砸進我的心臟,劇痛讓我呼吸都停滯了一下。心里猶豫著權衡著,快一步的動作卻干脆利落的出賣了自己,攙著他的胳膊起身,“走,回家。”花駒遲疑,“啊?”我也不看他,只扶著他起來往外走。

‘咣啷!’

那只碗又掉落在地上,花駒要彎下身去撿,我把他拽了回來,轉眼又看見他手里一直抓著的那塊食物,“這個也扔了!”他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又看看我,“這饅頭還能吃。”這居然是饅頭......我拿過他手里所謂的‘饅頭’扔地上,“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落入圈套里的狐貍。不禁偷眼看看一瘸一拐,走的很是吃力的花駒,他比春節的時候更加的黑瘦了許多,那深可見骨的創口看起來也的確是槍托砸的,他總不至于拿自己的命來誆我吧......這樣想著,我壓下了心里的懷疑。

回到家,先把他扶到沙發上坐好,又去找出醫藥箱放茶幾上,然后坐在沙發一頭,剛把他的腿抬起來他立刻阻止我,“那個,我先洗洗腳吧,太臟了。”我撥開他的手,“別動。”說著把褲腿挽起來,開始給他處理傷口。因為見了骨,消毒的時候他疼的直打顫,可死咬著嘴唇愣是不吭一聲。我抬眼去看,只見他已是滿頭冷汗。

“傷養好之前你就睡在這個沙發上,我不在家盡量別出門,不要生爐火,不要開燈,更不要接電話,我每天上班之前會給你準備好一天的食物和溫水。如果有人來敲門你就躲起來。”說著已經消毒完畢,我拿過藥箱里的繃帶開始給他包扎。“這是干啥呀?”花駒很是不解,聲音因為劇痛而有些虛弱,“這咋見不得人了?”我邊給他纏繞著繃帶邊說道,“你來以前我一直是單身,警察廳上下都知道。萬一哪天同事來了見到你,他們會調查你的。你從前是從東北軍,我是你前妻這件事兒就會大白于天下,到時候可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簡單的了。”

“我知道了。”

“好了。”我把包扎好的腿放回到沙發上,“藥箱里的抗生素每天吃兩次,一次一顆。要是不見好......”花駒看出來我的欲言又止,于是故作輕松道,“那就聽天由命唄!反正現在醫院都是日本人開的,去了也是被抓。”我看他一眼,“你躺著吧,我去把被褥找出來。”

“哎,”他拽住我,“別找了,我這身上臟的不行了,等我傷好了好好洗洗再蓋。”我拂下他的手站起身,“隔斷關上這屋兒就冷了,沒有被褥你會凍病的。你若病了,再加上受了傷,我可救不了你。”花駒在身后嘟囔,“就那么信不過我啊。”我不知該怎么回答,于是只管去找被褥。翌日清早,邊做早飯邊想著見陶楚晗之后心里的那個念頭,花駒躺在沙發上翻看著報紙。他想幫忙來著,可我擔心他多動導致傷口再次感染,所以就拒絕了。不多時早飯做好,我直接把他那份兒端到茶幾上,“一會兒吃完飯我就走了,你吃完了放這兒我回來收拾。被褥我一會兒收起來,以免有人進來,你藏起來了被褥還在外面就會是個破綻,你要是覺得冷去床上躺著也行。”

“木槿啊,”

“江寒。不許再叫我從前的名字。”我一字一句的糾正他,他趕忙點頭,“好,江寒啊,我咋覺得跟做賊似的呢?”

“當然呀。”我說道,“你的證件是我偽造的,我把你藏在家里是冒著很大風險的,你完了我也就完了。所以你要還念著從前的情分,就按照我說的做,把自己藏好了。”花駒不禁皺起眉頭,“可是這么藏著太難受了!”我輕嘆道,“也就這一陣子,忍忍吧,等你傷好了我找個地方安頓你。”花駒先是微微一愣,繼而一笑,“真希望這傷一輩子都別好。”我心里一頓,涌上一陣無法言說的紛雜與壓抑,看了看他只是說道,“快吃吧,一會兒涼了。”說罷起身走向餐桌,背對著他匆匆的吃完早飯。

李曼一直被關在監獄的單間,有專門的醫生給她醫治。他們把她治活過來,再折磨到昏死過去,之后再救回來,再昏死過去,如此循環往復,不讓李曼有片刻喘息。只是時至今日已經很明顯了,李曼不會吐出一個字。那么下一步就是把她送還給日本人,據說是要直接送到憲兵隊去。一旦進了那地方,基本就等于判了死刑。

今天上午也是如常,兩位醫生清早就拎著醫藥箱走進警察廳,之后去刑訊室待診,負責審訊的特務科警員也一直沒有從地下的牢房里出來過。上洗手間的時候遇見了特務科白科長,通過他凝重的臉色推測又是一無所獲......

“天兒終于轉暖了。”吳桐煙的話打斷我的思緒,我也不禁轉頭看向窗外,“是呀!冬天可算是過去了!”

“吃完飯院子里轉轉?”吳桐煙饒有興致,我回頭看她,“好呀,難得天氣這么好。”她微微一笑,然后一招手,“走,去食堂!聽說今天有羊肉湯呢!”我整理好材料放進抽屜,和她互相挽著走出辦公室。進到食堂掃視一圈,看見那兩個醫生正坐在東邊吃飯。我默不作聲的打好飯,假意和吳桐煙聊著,不動聲色的坐在他們斜后方。兩位醫生似乎被交代過什么,都悶不做聲的吃著飯,也不多看周圍一眼。我心里盤算著,用聊天控制著吳桐煙吃飯的速度。

終于,和兩位醫生幾乎同時吃完了飯,還先一步走在他們前邊送餐盤。我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把沾有湯漬的手指碰上了其中一位醫生的上衣,然后慌亂著道歉,“呀,真是對不起。”那位醫生只是擺了擺手說道,“沒事兒的。”我走出門才向吳桐煙借了衛生紙,等醫生走出來后遞給他,“實在抱歉,您趕緊擦一擦吧。”他遲疑了一下便接過去擦了擦油漬處。說話間四個人一起往回走,我假意客套著,“二位醫生覺得食堂伙食怎么樣?”

“還真是不錯!”另一位醫生說,“有幾樣南方菜做的地道,和我在當地吃過的一樣!”我捕捉到他的性格特質,于是熱情一笑,“這里的廚子是精挑細選的,精通各種菜系!您和同事既來了咱們這兒,可要盡量都嘗一嘗啊。”他笑著一嘆,“我們也想啊,奈何菜品太多了,我和他又待......”

“你就知道吃。”另一個醫生打斷他的話,他眼神兒一閃,立刻住了嘴。我看了看他倆,故作尷尬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吳桐煙,后者微微挑眉撇撇嘴。

中午的太陽曬在身上微微有些炙熱,兩個人拿著買來的冰棍兒一邊吃一邊在院子里溜達,吳桐煙吃冰棍兒和我一樣的路數,一口咬掉一塊兒放在嘴里嚼,我倆一致認為吸吮著吃太磨嘰,為此吳桐煙把我和她劃出了淑女的范疇。我倒是覺得幾分好笑,早在穿上這身黑色警服的時候兒,淑女這詞兒就和我們沒啥關系了。

“你說那個醫生跟我們有啥好藏著掖著的!”吳桐煙嚼著冰棍兒,囫圇的說,“我們兩個警察廳的警察還能比他們不可靠?”可靠一詞讓我不禁心里一頓,繼而淺淺一笑,“他們壓力不小,且不說李曼的身體跟他們的生死息息相關,萬一走漏了什么消息,也不是他們能擔待的起的。”更何況在那些警察眼里,這兩位醫生其實并不算人。

“也是啊,萬一出事兒了,他們倆指定沒啥好下場。”吳桐煙也不免帶了幾分同情。我輕輕嘆道,“都不容易。不知道那個女犯人現在怎么樣了,特務科那邊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找我們。”吳桐煙不屑的一晃手,“拉倒吧,用不著咱們了。”我故作不解,“為什么?”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你不明白啊,這抓人的功勞是作戰部隊的,審問的功勞是憲兵隊的,特務科沒那個心思陪女匪慢慢玩兒。再說了,他們心里也有氣兒,作戰部隊抓了人往這兒一丟,只說審問之后移交憲兵隊,合著我們這兒還要替憲兵隊白養著那個女匪啊?”

“可這么折騰那個女匪,萬一人要是沒了就是警察廳的責任,到時候他們不得跟我們沒完?”我做出憂慮的樣子,吳桐煙擺了擺手,“放心吧!特務科那幫人精似鬼,下手都極有譜兒,既把她打廢了還能留口氣兒,讓日本人說不出啥來。”

“哎喲!兩位姑奶奶,你們在這兒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我和吳桐煙回頭,只見老周小跑著直到我們跟前,“嚯,這才幾月份啊你們就吃冰棍兒!”我們轉過身面對他,吳桐煙笑著說,“咋了老周?”老周一揚下巴,“菊池科長找你們去特務科開會,趕緊回去吧。”我和吳桐煙相視一眼便趕忙往回走,一邊把剩下的冰棍兒幾口吃完。

一路上我心臟撲通通直跳,因為意識到這次的會議多半是與李曼有關。老遠就看見菊池在辦公室門口等我們,我倆趕忙加緊步伐。菊池也迎了上來,帶著我們直接往樓上走,“這次會議是關于女匪李曼的事情,主要研究下一步怎么做。”我想了一下說,“菊池科長,我們只審問過李曼一次,恐怕幫不上什么忙。”菊池略微回了下頭,“啊,你們畢竟也參與了,內部會議自然應該帶著你們。”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會議室,幾位警長以及兩位科長已經就位。待我們落座后,白科長先發了話,“大家都是熟人,就不說場面話了!關于這個李曼吶,我們也都看到了,是極其固執!刑訊室的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她就是不招啊。作戰部隊就要回城了,到時候問起來我們也不好交代,本來決定把李曼送到憲兵隊去,可是,橫煙科長有一個大膽的計劃,大家都來聽一聽,看看可不可行。”

眾人一齊看向橫煙科長,橫煙科長微微頷首,娓娓道來,“我的計劃是幫助李曼‘越獄’。”話音剛落,氛圍不禁一滯。一位機靈的警佐笑著說,“您的意思是找人假裝反水,救走李曼,然后我們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橫煙科長一點頭,“是的!這個李曼可是反滿抗日的一位領導,如果計劃成功,那我們的收獲將是無比龐大的!”

“我不同意這么做。”菊池忽然說道。我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因為他并未參與李曼一事,到會議室也只是陪同我和吳桐煙,輕易張口說話屬實有些冒昧。菊池注意到我的眼神,卻依然目不斜視的說,“這個計劃太冒險了!萬一有一步沒計劃到,讓李曼真的逃了,那警察廳會陷入被動的局面。到時候上邊質問下來,我們該如何交代呢?”

好濃的火藥味兒......我看了看菊池,又看了看橫煙。兩者目光交匯之時暗藏怒氣與鄙視。我不禁猜測他們關系如此冰冷的原由,記得他倆關系不錯,橫煙還送過菊池建盞來著......

“正因為如此,才更要賭一把!否則就這么把李曼交上去,所有人都會覺得警察廳無能。”

“是嗎?我倒不覺得其他人會如此認為。倒是橫煙君,可別為了貪功到最后弄巧成拙,成了罪人。”

“菊池你......”

“好啦好啦!”白科長見局面要失控趕忙打圓場,“兩位科長都是為了滿洲國著想,咱別為了個李曼傷了和氣!橫煙科長說的有道理,菊池科長呢說的也對。只是現在李曼就半死不活的躺在牢房里,事情就擱在這兒了沒有任何進展,大家說說,接下來咋辦?”話到此處我才聽明白,原來是刑訊未得結果,李曼傷的又重,去了憲兵隊也沒辦法立即審訊,故而怕是跟憲兵隊不好交代了。可是聽白科長的話音兒,似乎也是想賭一把......

“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盡快交人。”菊池說的斬釘截鐵。橫煙又一次反對,“現在不是時候!”

“嗨呀,你們倆就別爭啦!聽聽其他人的意見嘛!”白科長苦笑著勸道,繼而把眼光投向其中一位警長,那個警長眼睛一轉立刻沖我和吳桐煙說,“也別光咱們幾個老爺們兒咋呼,不如聽聽兩位警花有啥好主意!姑娘家心思細膩,慮事周全!”白科長掃了警長一眼,眼神里寫滿了無能二字,轉而掛上微笑看著我們。

這禍水東引玩兒的溜啊......我和吳桐煙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發蒙的同時,也在期待著對方先發話。菊池見此有些不耐,直接下命令,“秋江寒,你先說。”我只好端正了,深吸口氣然后說道,“是,既然菊池科長讓我說,我也就言無不盡了。經過這些天的審訊,我想大家也都看出來了,哪怕到了憲兵隊,女匪李曼也不會交代任何事情。到時候局面會更加難看,因為這樣一來可不單是警察廳無能了。”

白科長雙臂交疊,往前探著身子,“江寒你這話有意思,接著說接著說。”我看了看菊池,他皺起眉頭看著我,神色很是復雜。白科長著了急,“哎呀你說呀!”我只好鼓足勇氣繼續道,“與其聽天由命,不如精誠合作。”白科長略想了下立刻明白,“嗯,這主意好!”橫煙也是面露喜色,只是有幾位警長依然一頭霧水。白科長雙手一支桌子,帶了些微得意的告訴大家,“責任均攤!拉上憲兵隊一起干!”

眾人恍然大悟,只有菊池一臉震驚,繼而霍然轉頭看著我,眼神中竟多了幾分懼怕。

“這,這不行......”菊池磕磕絆絆的說。橫煙立刻冷下臉道,“菊池君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嗎?”菊池臉色逐漸慘白,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后只看著橫煙科長,“為什么不按照正常程序走......我們,我們都是天皇的子民......”白科長最先不屑的一抿嘴,橫煙科長譏諷的一笑,繼而無情的拆穿他,“滿洲五族都是天皇的子民!難道在菊池君心里,只有日本族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坐的滿洲警長看向他的眼睛里只有一句,‘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垂下眼眸不再多話,卻無端想起他當初說過的,維護其他四族的話。原來那不是真的同情與善念,而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在他心里日本人才是最優秀的,最矜貴的。他寧可警察廳五族一同擔責,也不要全是日本人的憲兵隊受一點兒風險。

“報告!”

“進來!”

特務科警衛推門而入,對眾人敬了禮,然后利落的說,“科長,憲兵隊來人了。”話音一落眾人的眼神倏然一亮,像是原本在窩里的狐貍遇見了正好飛進來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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