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貝望著窗外出神。

臨近下班的時候，接了爸爸的一通電話，抱怨了許多，生活中的細碎，與媽媽之間的種種問題和沖突，含糊的聲音里，似乎還帶著酒精的余味兒。孰是孰非，在瑣碎日常的生活里，早已經模糊難辨。這樣的抱怨，除了讓袁貝心生抗拒，想要逃開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實際的問題。

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把日子過成現在這副樣子。袁貝越想越想不明白，心里一陣酸楚。

自己人是搬出來了，卻沒搬出生活的影子。原生家庭的關系，是她深埋在心底不愿示人的沉重。即便是季淶，即便季淶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她仍然不愿意就這件事與他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

翟楚打開房門，滿面春風，以舞步一樣輕盈的姿態，滑進了客廳。看袁貝站在陽臺發呆，這個時間點，翟楚心里瞬間便也就明白了幾分。于是打趣道：

“怎么了，我親愛的小貝貝，怎么沒和‘十點’男友微信啊？”

“都說了，不是男友……”袁貝轉過身，靠在窗戶上，幽幽的說道，“只是好哥們啊！”

“你自己信么？”翟楚聳了下肩，表情夸張的說道，“多少愛情，都是打著友情的幌子，野蠻生長。哥們，好哥們……嗯嗯，除了性別，我反正都信了。”

“楚楚，我心里真的是沒底。”袁貝猶疑著說道。

“你是不信他，還是不信你自己啊？”翟楚走了過來，與袁貝并肩，也看向窗外的夜色，“愛情來了，愛就是了，糾結那么多干嘛！青春就這么點年頭，一蹉跎可就過了。”

“我……”袁貝局促的看著翟楚。

“你呀你！”翟楚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最近說話都怪怪的，我也說不出來什么感覺。”袁貝打開微信，遞給翟楚，“你看，他剛剛微信說的話，就莫名其妙的。”

“我看看……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翟楚湊過去只看了這一句，立馬盯著袁貝的臉，像是要從她眼睛里讀出一份答案似的。

“你別這么瞅著我……被你瞅得心里發慌。”袁貝伸手過去要捂住翟楚的眼睛。

翟楚退后一步，讓了開去。“哎，小貝貝同志，瞧你這波恩愛秀的……”

“哪有！你往后面看啊……前后都看看啊，不要只看這句了。”袁貝小臉微微一紅，語氣有些僵硬的說著，卻一伸手把手機搶了回來。

翟楚也不說話，只一臉不懷好意的盯著她笑，一直笑，直笑得她心里發毛。

她微微側過臉，避開翟楚的目光。既希望翟楚說的是對的，心里又不愿意面對，畢竟，季淶從未正兒八經的向她表白過，兩個人只不過是從小玩伴，現在像鐵哥們一樣。

可是，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除非，他又喝酒了！想到這里，她非常堅定的告訴自己，對的，季淶一定是喝酒了。

袁貝臉上這些微妙的表情變化，翟楚都一一看在眼里，心里覺得好笑。并且，這抹笑意她也絲毫沒有掩飾。

袁貝抬眼一看，發現翟楚還在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又羞又急，掄起拳頭輕輕的捶在了翟楚的胳膊上，佯裝嗔怒道：

“老大不小了！沒個正形！”

翟楚往后退了兩步，躲開了說道：

“你這只小拳拳……你再捶我一下子試試，我就……”

“你就怎么樣啊？”袁貝追過來挑釁道。

“我就……我就握在手心里好好撫摸撫摸……”翟楚故作一臉媚態，一把拉過袁貝的手。

“咦……惡心伐你，哈哈哈哈哈……”袁貝嫌棄的一把甩開，兩個人大笑起來。

心情較之前，已經好了很多。想著季淶的信息還沒回復，估計他也在等，便跟翟楚打了個招呼，“等等，我先回個信息啊！”

翻開季淶之前的信息，她認真看了一遍，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后，才回復道：

“你忽然這么認真……很感動！謝謝你！”

季淶秒回，“貝貝，不要把我放在那么遠的位置。”

“遠近向來由你決定。我從來沒有過‘放置’的念頭與行為。晚安！”

或許，這一刻，她心里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是的，沒錯，從小到大，都是季淶在主動，都是季淶在付出，她只是被動的接受與享有他所有的好。愛情應該是雙向的奔赴，而自己從來只是一味的等待，甚至逃避。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自私。

可是，轉念一想，季淶畢竟從未認真表白。

這么多年來，兩個人都是哥們一樣的感情，偏偏這樣的感情又與愛情如此相似。如果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幻想，那又會有多少尷尬。

她不知道季淶會如何回復。確切的說，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一個什么樣的回復。她不想等，她不敢去面對那個想要的回復。

就像站在命運的岔路口，她彳亍不前，猶疑忐忑，內心里既渴望也抗拒著。

唯有他。

“你配不上他的好。”心里忽然冒出個聲音，似乎在為季淶打抱不平。袁貝心虛的退出了微信，鎖屏，放下手機。轉向翟楚時，心情卻還在剛剛那個聲音里沉淪著，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雙手向上攤開，一個略微夸張又略顯尷尬的表情。她知道，翟楚懂的。

“很難吧？”翟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嗯。”袁貝輕輕的嗯了聲，聲音低得像一只困在蚊帳里的蚊子，慌亂又無力。

沉默。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各人在各人的故事里感受。可以理解，可以陪伴，但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那些不想說，不能說，不知道如何表達的，都是埋在心底的沉重。總有一份沉重，好像一座山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