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貝像一只貓那樣，卷伏在吊籃藤椅上，輕輕的晃悠著。吊籃懸掛在陽臺右側，對著窗外。

翟楚半小時前接了個視頻電話，就進了房間。除了偶爾傳出一兩聲極富感染力的大笑聲之外，實在也判斷不出她是跟誰聊了這么久。

袁貝一直都很羨慕翟楚，知性優雅，隨和大方，又個性鮮明，愛恨都那般灑脫隨性，考慮問題周全，做事果斷。不像自己，總是那么糾結，猶猶豫豫的。想到這里，她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翟楚常說，我們每個人的性格里，都帶有各自獨特的風格與色彩，因為不同，才各具魅力。不必盲目的崇拜他人，也不要輕易的否定自己。學會認識自己，懂得欣賞自己，是一個人一生之中非常重要的課程。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她在等，等十點的微信，也等十一點旅行歸來的易九兒。

屏幕亮起。她的嘴角，牽起了一抹微笑。

“我猜，有個人在等我。”季淶在屏幕那端，輕輕敲下鍵盤發送。隨后，端起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

不再熬夜更文的日子，已經戒了很久在夜晚喝咖啡的習慣。可是，今晚不同。

更新了兩個章節內容后，又梳理了一遍袁貝手頭上的工作，他繃緊的神經終于能稍稍放松。于此同時，另一種莫名的不安，卻倏然盤踞了他的心間。

“臭美！我在窗口等風。”袁貝笑著回復道。

“也等我。”季淶無比肯定。

這個時間點，袁貝就是在等自己的微信。這是毫無疑問的。

“等九兒。”袁貝秒回。

“好吧！還是你們姐妹情深。九兒今晚回來？”季淶問。

“說是11點到家。早早就發了微信，喊我和楚楚今晚都不許出去，要在家等她。”袁貝附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季淶沒有立即回復，而是抱著雙臂，靠在椅子上，看著屏幕發呆。

情節的推演，似乎又不受控制的漸漸偏離了方向，而且，比他預想的要快。明明是要改寫，為何又一頭鉆進了胡同里角逐。心底那絲隱隱的不安，像初夏的藤苗一樣瘋長，蔓延。此刻，竟讓他感覺心慌意亂。

這種感覺太熟悉。他無法忽視，也無力回避。夢境是沒有顏色的。那些黑白色調占據了空間里的所有，留給他太多迷茫與無助。

怎么解？他點了根煙。

袁貝見季淶九久不回信息，便發了個“等你回個信息頭上都長草了”的表情。

季淶掐滅煙頭，想了想問道：

“聽說，你接手了新項目，感覺怎么樣？”

“我正想要和你說呢！巫婆原來經手的項目，分了一個給我負責跟進了。移交的資料有些凌亂，我還沒來得及梳理，瞬間感覺壓力山大啊！”袁貝回道。

“有壓力才有動力。我看好你，你行的。”這不是一句純屬鼓勵的客套話。對于袁貝的潛力，季淶最清楚不過。

“這個我知道，確實是很難得的學習機會。只是，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希望是我想多了。”袁貝憂疑著回復道。

“這個項目對你們公司比較重要，轉給你負責，也是你們老大對你寄予厚望。”季淶盡力安撫她。

“呵呵……希望如此吧！”袁貝附了個尷尬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們公司項目分配情況的？”

“猜出來的。你似乎不太開心？”季淶問道。

“也沒有，只是隱約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袁貝說道。這么多年來，袁貝從不向季淶隱瞞任何事，但凡他問了，她都是言無不盡的。

季淶當然清楚她目前的狀態。

只是，袁貝眼下焦慮的這些事情，從季淶的視角來看，這些根本都不算事兒。不過，他也不希望袁貝太辛苦，只要能感受到工作中的成就所帶來的喜悅和自信就好，如果感覺吃力，還是要想辦法及時調整的。于是，他問道：

“是不是工作內容多了，壓力太大？”

“也不算吧！我也說不上來。算了……太累，不想了。”袁貝不希望因為莫須有的擔憂和壓力，影響到季淶的心情，便迫不及待想要草草結束這個話題。

“下次九兒出去，你也調一下年休，一起去走走。”季淶建議道。

“再說吧！”袁貝猶豫了一下。

“你要嘗試為自己的生活方式，找個出口。工作不是唯一。”季淶頓了頓，繼續道：

“還有，你的家庭……那不是你的錯誤。你的首要，是更應該先活好你自己。”

“我知道。”袁貝寫了又刪，幾次之后，只簡單的答了三個字。

“貝貝，我們從很小就一起，我是一直看著你的，你不需要對我有所戒備。”季淶嘆了口氣，在屏幕上敲下，“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此話甚是胡扯啊，明明是我看著你長大的。我比你大哈……大一個月也是大。”不想繼續的話題，袁貝嘻嘻哈哈掠過不提。原生家庭，恐怕是她這一生都繞不開的沉重。她無法回避，她也不想討論。

“不要難為自己，也不要回避我！”發送信息的同時，季淶幾乎是對著屏幕低聲哀求，永遠，不要。

“你值得更好……”袁貝心里一陣慌亂。

“沒有人比你更好。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季淶快速的回復道。

“我很容易當真的啊，小哥哥。雖然這種話很俗套，但是很受用，正正好好滿足了我一顆小小的虛榮心。”袁貝嘻嘻哈哈笑著說道。

說笑歸說笑。此時，她的一顆心，已經被攪得七葷八素的了。那些夸張的表情，無非都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與無措。

然而，屏幕那端的季淶，卻是無比認真，一臉嚴肅的盯著屏幕。

“你記住我說的話就好，任何時間，任何地方。”他絲毫沒有猶豫，啪嗒啪嗒敲著鍵盤，點擊發送。

袁貝捏著手機，不知道怎么回復。這段時間，總覺得季淶說話有些怪怪的，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不知道怎么回就不回了吧！她望向窗外。

晚歸的人，在路燈下匆忙走近，又匆忙走遠。像每一個我們，穿行在大街小巷。每個人都像風一樣路過，然后去向不同的角落。

夜色，籠罩在昏黃的路燈之外，只留給路面兩側一點點暖意。樹葉的影子，就投在那抹暖色里，輕輕晃動。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一個夜晚。

風從窗口吹過時，她似乎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梔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