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堅信一件事: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他不是一個杞人憂天的末日論者,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名字普通,身份普通,工作普通,家庭普通...
他更沒有強行向自己灌輸某個理念,并使自己堅信不疑,比如“水是有毒的”之類。如果有,那他就成了某某論者,但他沒有。
與其說這是李維的一個想法,更應該說這是他得到的一個訊息。
這訊息來源于他的一段真實經歷。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依舊是普通的一天,李維如往常般在租房內醒來,睜開眼后,他驚恐地發現,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小屋,而是一個封閉的陌生空間,臉上還套著一個類似面具的東西。李維迷茫了一瞬,隨即陷入惶恐。
前一晚還躺在床上和同事討論業務,一覺醒來,就到了一個雜亂幽閉的空間,任誰都會害怕。
綁架?
不像!
李維的手腳沒有被束縛,他剛要摘下頭上的東西,一只手伸過來,摁住了李維的胳膊。
“誰?”李維身體一縮。
稍稍適應幽暗的環境,他的目光已經能看清周圍的情況。
“別摘!你看...”
這是一個扮相恐怖的面具人,渾身塵土,衣衫襤褸。
面具人湊了過來。
“有毒!有毒!”
李維正在理解他話里的意思,因為面具人甕聲甕氣的聲音有些耳熟,從模糊的鏡片中,李維終于認出了這個人的眼睛。
“老...老楊?!”李維的聲音顫抖。
“不能摘啊!那幾個人幾分鐘就熬不住了!”
順老楊的手望去,李維看到,角落里還蜷縮著幾個人,這些人渾身痙攣,有人掐著自己的脖子,嘴里發出“咯~咯~”的響聲,在地上痛苦掙扎。
李維嚇得蹬腿,直往后退,待后背抵住墻,退無可退他才停下。
昏暗的光線中,李維只看清了一個人的面相,那是一個躺在地上的禿頂男子,他臉上青筋泛起,雙目赤紅,顯然正在經歷極大的痛苦。不一會兒,角落這幾人都沒了動靜。
“什么情況!這是什么情況!”
李維用力捂住面具,面具之下卻歇斯底里。
老楊癱坐在一旁,沒有回應李維的瘋狂與不解。
隨后,李維抓住老楊的肩膀搖起來:“老楊,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啊!”
“說什么...有什么好說的...”
“全完了...全亂了...”
“這是哪兒,這都發生了什么?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面具下的聲音,像極了小孩子將腦袋套在紙盒里,然后問大人看不看得見自己。
“你都見著了,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老子才退休三天!三天!就他媽世界末日了...天殺的...”
“世界末日?!世界怎么會...”
李維的話音未落,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傳來,隨后是劇烈的震動。坐在地上的兩人像鼓面上的硬幣,又像墻角的兩棵草,隨著震動東倒西歪。
幽閉的空間內灰塵四起,煙霧彌漫,李維拼命抓住一個金屬管,心中的驚駭猶如這晃動的地面,震動到無以復加。
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分多鐘,當李維以為動靜平息時,一個不明物體飛來,將頭頂的建筑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
幸而他們坐在地上,如果站著,后果不堪設想。
又是一陣泥灰揚起,鋒利的瓦片劃破了李維的手臂。
他沒有在意,在激烈的情緒中,人難以覺察到這點輕微的傷痛。
而這一砸,李維的世界有了光亮。
“老...老楊?”
沒有回音。
轉身,老楊已經癱在血泊中,一根不知哪里飛來的鋼筋,正插在老楊的心臟。
李維猛吸一口氣,靜靜愣了十幾秒,那氣攢在肺里,胸腔都要憋炸。
片刻后,他顫顫巍巍站起身,透過砸開的建筑,他終于看清了外面的世界。
......
李維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運的。
幸運在于,末日里他只待了不到五分鐘,又穿越回來了,如往常般從自己的床上醒來。
穿越?這種事情一般發生在玄幻小說里,發生在電影里,發生在白日夢里,這種事情會真實地發生嗎?肯定不會!所以,這一切只是個夢!
盡管這個夢里的畫面,以不可思議的邏輯給李維腦中注入了一個理念,提供了一個信息,體驗如此真實!可李維醒來的一瞬,覺得這就是個夢。
但,如果這是一個夢,那這傷口怎么解釋?
清醒后,李維的右手心和左臂外側都傳來劇痛。
左臂上是一道劃破衣袖的開口,里面仍在淌血;手心則夾雜著灰黑塵土和銹跡斑斑的鐵屑,手心的幾道口子,像熟透的油桃上皸開的裂紋,里面的紅肉異常刺眼。
更驚奇的是,一個變形的逃生面具就放在李維枕頭旁。
窗外依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不時有汽車的鳴笛,夾雜著各類人聲傳入李維耳中。
大概經過了一整天的時間,李維確認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因為,時間對不上!
他入睡前的那晚是10月24日,那天是周二,他和同事討論接下來的業務,他不可能記錯,而穿越回來后,已經到了10月26日,也就是說,穿越到世界末日的那段時間,他在現實里的時間被偷去了一整天。
李維通過各種方式確認了這個事實。
他的手機上有二十幾個未接電話,電話時間都是在25號那天,醒來時手機已經發出虧電警告。
同時,他找了個理由,去小區物業查了監控,樓道出口處正好安有一個攝像頭。他在監控室仔仔細細看了三遍,25號一整天,自己完全沒有出門的記錄。
傷口、面具、時間,這三個鐵證使李維無法反駁自己,他的的確確經歷了一次末日穿越。
在確定完這個事實后,李維陷入了沉默,然后徹夜難眠。
第二天,他還是沒有去上班,神情恍惚和領導打了個電話,稱病請假,領導后面那幾句痛罵他也沒聽完,他的世界只剩下三個字:怎么辦?
李維一個人在家神神叨叨了一整天,把各路神仙,從東到西叫了個遍,心里、嘴里叫了無數遍“神跡”、“系統”、“寶物”...
最后連擎天柱的名字都喊出來,他的世界依舊沒什么變化。
一個不可能的意外,將他穿越到世界末日發生的時候,待了幾分鐘,他又穿越回來,僅此而已。沒有什么其他的奇跡,沒有什么拯救世界的法寶,更沒有什么變幻莫測的超能力。
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李維洗了把臉,望著眼眶發紅,頭發亂糟糟的自己,李維明白了一個事實,他不是什么天選之人,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可自己為什么會穿越呢?他不懂。
轉念一想,世界末日都能發生,穿越?又何必大驚小怪呢!
于是,李維做了一個決定,他要馬上離職回老家,他要在自己老家,建一個末日避難所。
失聯三天后,李維終于回到自己的公司,他當即提出離職申請,光速裸辭。
接下來,李維還在城市里待了一個月,這里交通發達,網絡便利,他需要了解許多東西,以及做一些事情。
李維有記筆記的習慣,這是多年前,父親教他養成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是其一;其二,做一個有計劃的人,就必須將自己的計劃整理得明明白白,將所有相關因素列舉出來,尋找彼此之間的聯系,劃分步驟,一步步實施。
李維在屋子里,將需要做的事情,與之相關的人,密密麻麻記錄在了本子上。
以下內容摘自李維的末日筆記:
第一,責任。
仍需要告知他們,這個世界的末日將要降臨。怎么做,難度大。身邊信任的人是關鍵。
第二,人。
1,老楊。出差未回,已電聯。三天后約談。
2,媽,大伯,堂弟,村里人。(暫緩聯系)
3,老同學,朋友,同事。可微信溝通。先嘗試說服。
第三,時間。
老楊一年后退休。倒計時379天。
第四,末日信息歸納。(關鍵字信息)
秩序崩壞?理念植入?
空氣有毒;城市廢墟;戰斗;
有陽光;失重?輻射?秩序?
第五,避難所準備工作。
1,挖地窖的法律相關需了解。這決定了曝光程度。
2,工程建筑類知識。
3,必要類:空氣過濾系統;清潔水;食物;藥品;種子;保鮮裝備;電源;可封閉飼養的家禽。→循環生態系統。?
3,次要類:科普類書籍,音樂,桌游。
4,學會孤獨。
參考電影:《隔絕》,《科洛弗10號》,《寂靜之地》,《2012》,《天際浩劫》,《荒島余生》等
對李維而言,第一個嘗試是最難的。
他不是什么超級英雄,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在整個世界、整個地球,他微如塵埃。
若想踐行作為一名人類的責任,李維需要不遺余力,以最大的勇氣,最堅定的態度去告訴世人: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可他知道,這是不現實的,沒人會相信他,只會當他是個瘋子。
換句話說,就算他是一個有權有勢的人,世界末日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又該怎么讓別人相信呢?
告知的人越多,質疑聲越多,到最后,李維身上的傷痕、那個不知哪里冒出的面具,都只是故意做作,而且是低劣的做作。李維認識這種逃生面具,那只是一個普通的防煙面具,在學校、醫院等各類公共場合,在消防柜里都能找到的那種。
李維看過很多科幻電影,包括穿越時間的,穿越空間的,預知未來的...一系列各種腦洞大開的故事,里面基本都裝填著同一個套路:主角知道某種驚天秘密,別人不信;最后經過一番波折,主角的言詞被證實,于是打臉眾人,主角努力拯救世界成功。
于李維而言,這些故事中有一個很關鍵的點:命運會垂青主角!
因為那是人編出來的故事。
但現在,李維遇見了這樣的事情。他身上除了幾個無法自證的傷口,以及一個普通的逃生面具,他沒法證明什么其他的東西。他甚至去醫院做了一個全面檢查,結果表明,身上沒什么異常,也沒有輻射超標。
難道這一切只是個夢?
不!李維堅信,那不是夢。說,人有時候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那些話都是屁話,那都是故事里的人說的。
李維認為,人只有在夢里時才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人在清醒時,時刻都能分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真實發生的!他眼中看到的畫面,他腦中違背邏輯出現的觀念,這一切是切切實實發生的。
李維唯一從邏輯上思考不清楚的,就是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方式穿越的,兩個時間點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這么思考這件事情的:
李維在現實時間的24號晚上穿越過去,那么世界末日那天,就應該有兩個李維!
一個“未來的李維”,一個“穿越的李維”。
而穿越的李維,絕對不會和老楊躲在一起,因為未來的李維和老楊經歷了一番過程,在那條時間線上,“他”戴上了面具、和老楊一起找間屋子藏了起來。
李維假設這是一次肉體穿越,而且他恰好出現在那間屋內,那這間屋子就一定會有兩個李維,一個帶著面具,一個穿著睡衣,分別代表不同時間的自己。
這里,矛盾就出現了,當時的李維,有著逃生的經歷,卻沒有相關的任何經驗,他完全不知情。
他不可能戴著面具,穿著襯衣睡覺,然后等待這次穿越吧。
所以李維認為,這應該不是肉體穿越。那就只能是精神穿越,即傳說中的“魂穿”。
可問題又來了,魂穿也無法成立!因為,李維帶著傷口和面具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李維查閱了許多相關的言論、觀點,他只能推測出一個大概,他認為,關于穿越的“空間悖論”那一套說法應該可取。
也就是:其實自己是肉體穿越,他意外進入到世界末日那天,因為空間悖論的存在,兩個空間內不能出現同一個自己,所以他替換掉了未來的自己,成為一個有末日經歷,沒末日經驗的避難者。隨后,受傷之后他再次穿越回來,也就是現在的自己。
李維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空間悖論”,它的原理是什么,有沒有科學依據,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將邏輯上的矛盾解釋通,于他而言就夠了。
做好這些思想準備后,李維開始了構建末日避難所的第一步,知識上的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