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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明燭·五

紫喬跟著宋帝一起來到了一處宮殿,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個被豪華裝飾掩藏的監獄。

為何說是監獄,紫喬也是進來這里后才被里面的場景嚇到,最后得出結論:這個地方確實是一座監獄,阿煙的監獄。

這座監獄位于宮殿的下方,為了掩人耳目,它上方的宮殿與宮中的其他宮殿差不多,是阿煙從前的住處,只是如今沒了人。

從宮殿的正門進去便是大殿,大殿右邊的側殿是阿煙平時休息的地方,左邊也只有一個房間,紫喬跟著宋帝的步伐從這個房間外面經過時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空無一物,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紫喬雖疑惑,但也沒有立馬問她身邊的宋帝,她知道宋帝帶她來這里的目的不是帶她來懷念阿煙從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樣子的。

她繼續跟著宋帝,直到兩人經過不知是殿中還是殿外的幾條廊道才到達一個看起來像一扇門的前面,等宋帝在那道“門”上拍了幾下門便往另一個方向打開后,紫喬才意識到原來她從進來這座宮殿的第一步起便是進入了北瑤世家的機關術里。

雖然紫門的百暮樓中也含有北瑤家族的機關術,但就算出自同宗,每個地方所呈現出來的機關術也不一樣。

跟著這宋帝進來宮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紫喬實在覺得慚愧,可她畢竟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現下起直到出去前她都得完全依靠她身邊的這個“皇帝表哥”了。

宋帝先紫喬一步進去了門的另一邊,紫喬隨后,在她踏進另一邊的一瞬間她感到了壓抑,耳邊似乎傳來一些人的尖叫呻吟,她心中一下子升起一陣膽寒,看向宋帝的眼中有了防備。

她問:“你確定這是阿煙從前住的地方?你不會真想將我困在這里吧?”

宋帝回頭,他像是感受到了紫喬心中的害怕,也是在這個瞬間他才意識到了紫喬是他的妹妹,他松了口氣,朝紫喬身邊走過去想安撫她,可紫喬一見他這個動作便連連后退,然后他也停下來了,突然像是覺得沒趣一樣,臉上的笑容消失。

他轉身看著一邊的墻面不知在想什么,道:“其實像我們這樣的才是正常人,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還勸導我不要害怕......”他說著頓了頓,眉蹙起來,“可她從來不會躲我,不像你一樣,別人的關心都不要!”

聽到這樣一句話,紫喬才明白這位宋帝說的是阿煙,他剛才靠近她只是想關心她。紫喬暗“哼”一聲,這有什么可關心的,她和這個宋帝之間或許存在親緣,但絕沒有親情,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是最怕突來的關心的。

她輕撫胸口調整了一下,開口說話,“你是說阿煙不怕?”還沒聽到宋帝的回答,她看著前面不遠處的石梯又說:“所以那下面是什么?竟然連你都會害怕。”

宋帝還是沒有回答,似乎是覺得回答了紫喬她就不會跟他一起下去了,直到兩人真正走到那里后,宋帝才再次開口。

他看著紫喬說:“怎么樣?這個地方?”

紫喬像是沒有聽到宋帝說的話,她還在震驚中,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眼前的這個地方,她實在無法形容,她呼出一口氣,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自己內心的感受,在真的見到這個地方前,她一直以為荊山應有盡有,就連關押犯人的地方也應該是最好的,其實一比較,蜀江刑獄跟這座地下監獄比起來是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北瑤家的機關術還能有這般用處!

見紫喬被驚的說不出話了,宋帝再次朝她走近,這次紫喬沒力氣躲開了,他走到紫喬身旁拍了拍她的背,溫聲調侃道:“其實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反應還不如你鎮定!”

紫喬歪頭不明。

宋帝見紫喬一臉疑惑,便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皇帝所以就認為我看到這些心中不會發怵?”

紫喬搖頭,慢吞吞地說:“會害怕是人之本能。我不明白的是你我都會怕,為何阿煙不怕?她不僅不怕,這監獄就在她所住的宮殿之下,她還掌管這里!如果不是你這個當皇帝的同意了,誰也不會讓一個小女孩兒進來這里的!”

阿煙六歲失去雙親被先帝送到國寺,紫喬第一次見到阿煙時阿煙才十三歲,那她在這個監獄里待了多久,紫喬不敢想象,她突然覺得頭痛。

紫喬以為她不懂的是這個宋國皇帝的做法,其實她不懂的是從前的阿煙,那個心中只有恨的阿煙,就連從前的先帝和現在的皇帝也勸不回來的阿煙。

“我知道她為什么不怕!因為她太愛我們了,我怎么能阻止她呢。”

所以這個地方他再討厭都不會拆除......

那是阿煙父母故去的第二年,她拜韓英為師,從叔叔宋皇那里接過建造溟海內獄的監察使,這時的宋皇也以身體不好為由將皇位禪讓給了當時的太子樞敏,樞敏繼任皇位后便立即將皇都從槊瀾遷至溟海。

半年后,內獄建成,這是阿煙走出皇宮的第一步——清剿當初北漠一戰的叛臣。她將那些人全部秘密押入內獄,皇城一度出現恐慌,樞敏還沒來得及調查便被阿煙邀請到了內獄一同處置叛臣。

“皇帝哥哥!您來看!”阿煙將樞敏帶到正被執行刑獄處罰的叛臣身前,邀功似的向樞敏展示她這半年以來的成果,“也不是瞞著你,建造內獄、捉拿叛臣是皇叔留下的旨意,那時你還不是皇上,所以就晚了一點,現在才告訴你!我和師兄查過了,現內獄中的叛臣有三十六人,全是跟當年的封鷺然有勾結的,皇叔命我一個都不能放過!如今你是皇帝,這事自然要讓你知曉,你看我做的如何?”

樞敏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阿煙身后站著的田追一眼,見他沒什么反應便將目光轉向正在受刑的那人,那人目光呆滯,身上能看到的傷口就有很多,肯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已經不成人樣,可好像是礙于某人在場,所以即便痛到骨髓也不敢叫出聲,可見阿煙盡管年紀小,但手段已經了得,不愧是韓英最引以為傲的關門弟子。

感受到阿煙還在等自己回復的目光,樞敏只點頭,是肯定了阿煙的意思,接著他又跟著阿煙一起去看了看余下的三十五個叛臣,最后得到了結論,還好他與阿煙是君臣,以后的所有事她都會經他應允后才會去實施,更好的是他與阿煙是兄妹,他們不會背叛彼此。

然后......他很不喜歡那樣的阿煙,他認為阿煙不應該是那個樣子的。

之后,他結識了廖微,一個他不太討厭的陳國人。

他將阿煙送走前先將內獄中的犯人轉移了位置,雖然那些人是罪大惡極的,但他不希望阿煙身上再沾有那些人的臟血,即使她已經習慣了。

看到樞敏在她的內獄中,阿煙還挺驚訝的,她知道她的皇帝哥哥不喜歡她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可實事是只有身為妹妹的她來做才不會被皇帝猜疑,他們宋國皇室哪里都不好,只有親人間的友愛和永不背棄這一點讓她稍微能接受自己是一個皇室中人。

可現在哥哥身邊唯一的妹妹也要離開了,阿煙一時還很舍不得,見阿煙這般,樞敏開口安慰了她。

“宋國永遠都不會阻攔你回來。”

“那哥哥希望我再回來這里嗎?”

“自然是希望的!”

阿煙搖頭,笑道:“不。你不希望,我也不希望。如果你不是皇帝,我就帶你一起走了。”

“說什么胡話,這里是你的家,等你將姑姑的女兒找到之后,就將她帶回來,我們一家團聚。”

聽了這個話,阿煙臉上的笑容凝結,她假裝聽不懂樞敏的話,對他說:“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她是姑姑的女兒,但沒有直接的證據我就不會相信。我要親自去證明!”

樞敏也知道阿煙說這話是想逃避,他也不戳穿,只順著她說,“證明?你想得真輕松,你要如何證明?”

“我自有辦法!”

“什么辦法!”

“不告訴你。”

......

兄妹兩個說了一會兒話,內獄中便安靜下來。

樞敏心中有了答案,可他還是問:“你真要走?”

阿煙點頭,“無論剛才你說的什么,我的心中都知道皇帝哥哥也希望妹妹盡早離開吧,我都懂。娘親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是一點也不想留在這個地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模樣,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比起你的不喜歡,我是十分厭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的。可再怎么討厭,也不是說變就能立馬變的。”

“沒關系的,阿煙,我相信你,你離開這個后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我相信你。”

“那阿煙走后,皇帝哥哥會覺得孤單嗎?”

樞敏搖頭,“不會。”

“那就好。”

這是阿煙臨走前對樞敏說的最后一句話,她太討厭離別了,可她不確定這樣的離別之后還有幾次。

阿煙到達陳宋交界的北漠時已是半夜,不出所料在她進入陳國地界前有人追上了她,來送她的人是她的師兄田追。

望著另一邊的山界,田追好像有股想過去的沖動,他轉身問身邊的阿煙,“你決定好了要去陳國?”

“是。”

得到答復的田追點頭,半晌后他又問:“那姑娘真的是你姐姐嗎?”

阿煙頓了一會兒,她對那個姑娘還沒有什么概念,只是將她當作可以離開宋國皇城的唯一理由,所以她答:“我其實不希望她是。”

“可她若真的是呢?”

“那也得看我心情!”阿煙說著低了低頭,心中突然有點難受,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難受,只說:“我不認識這個可能是我姐姐的人,假如我見了她后不喜歡她呢?那我也要為了她跟皇帝哥哥作對嗎?”

阿煙十分糾結,她知道皇帝哥哥想做什么,她理解也同意了,所以樞敏讓她離開宋國,她一點拒絕的想法都沒有,只是......她接著又說。

“如果我很喜歡她呢!”

阿煙的聲音中帶了許多興奮。

“你這句話可不像是假設!”田追打趣道,他一臉不解地看著阿煙,“你真的會對一個素昧謀面的人產生向往之情?”

阿煙偏頭看著田追,她知道田追話中的意思,也明白她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并且還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她的姐姐的人產生那么強烈的歸屬感:她的心中希望那個人就是她的姐姐。

可她還是說:“如果我很喜歡她,那我就認她為我的姐姐!如果我不喜歡她,那我也希望她是我的姐姐。”

“是么。”田追苦笑,一會兒他問她:“那你還會回來嗎?”

“或許會,這要看皇帝哥哥愿不愿意放過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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