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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明燭·六

陳時二十五年,一輛馬車在去往蘭夏的途中,馬車里面有兩人,坐在旁側位置的廖微,和還在昏迷中的沙儂煙。

看著阿煙的額頭偶爾皺起,廖微將身子移過去輕握她的手安撫著,等她眉間平緩下來,他才回到位置上坐著。

廖微坐回去后便看著沙儂煙那邊,一會兒他又將頭轉向另一邊閉了眼,他很累,也需要休息了。

就像沙儂煙想的那樣,既然是秘密,那就可能有被發現的那一天。其實以他的身份是沒有特別的必要去在乎別人的感受,可既然在乎了,那就意味著對于被在乎的人來說,他的身份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陳時十七年,樞敏在密室中會見了廖微,他看著身著一身白衣的男子心中一下沒想通陳皇為何又讓一個人來宋國。

半年前,韓英從陳國回來,他帶回來了奄奄一息的封寧蒿和一封陳皇的信。信上是陳皇的回復,他答應了樞敏的提議,要求是希望宋國將封寧蒿救活。

救活封寧蒿對于宋國皇室來說很簡單,樞敏不可能放過眼前的這個大便宜,可他不會那么輕易地就相信陳國皇帝的承諾,畢竟他的父皇被陳皇臨嵐欺騙過,若不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他作為宋國的國君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與陳國相交的。

現下封寧蒿是活過來了,正于國寺修養恢復,這種時候,陳國為何又派一個白門新上任的門主來,陳皇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想反悔將封寧蒿要回去?想到這一點的樞敏更不想開口說話,最后密室的寧靜是由廖微打破的。

“陛下,在下是上潭白門廖微,奉我皇旨意特來此遞上文書。”廖微說著從他那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了一個三寸長的木匣子將之恭敬地舉起。

樞敏見狀立刻招手讓內侍將木匣子從廖微手中接過來,他將之拿在手里看了一會兒,沒有要打開的意思,最后扔給了一邊站著的內侍。

他俯視著下方的廖微,“你們的皇帝只讓你帶這個東西來,沒點兒什么其他話要對朕說的?”

廖微微笑著搖頭,“我皇只說您看了文書便什么都知道了。”

“哦!”樞敏點頭,然后起身離去,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廖微。

等樞敏走后,那個手中拿著還未打開的“木匣子”的內侍朝廖微這邊頷首,大聲招呼道:“陛下乏了,門主請隨意!”

說完后,那名內侍也離開,密室里只剩下廖微一人,說是讓他隨意,可他怎好在這宋宮里隨意,何況他現在還在密室中。

廖微苦笑,看來父皇跟這個宋君之間的交易并不順利。

所以父皇給他的文書上到底寫了什么?這位宋君還沒打開看就像是已經猜到了上面的內容,廖微陷入了沉思,他猜測會不會跟紫喬有關?因為不僅是他被派來了宋國,權佑也被他的父皇支去了大赤國,他的父皇究竟想做什么?

樞敏離開后便走密道去了國寺,他去到封寧蒿所在的那個房間,他進去后直接坐在封寧蒿床邊的凳子上有點生氣地看著封寧蒿,封寧蒿察覺后立刻睜開了眼睛,他還是躺在床上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意思,開口說的話沒什么特別,只是語氣很是讓人不爽。

“陛下萬安。今日怎么了,您看起來不太高興,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樞敏狠狠瞪著封寧蒿,“你們的皇帝真是仗著年紀大了就喜歡耍賴!過河拆橋,利用完我就想不認賬將你要回去,我呸!敢亂我的計劃,怎么不早點去死!你是我救回來的,我絕不會將你放回去。”

樞敏是被陳皇這次的做法給逼急了,竟絲毫不顧及自己平日里的帝王形象來封寧蒿這兒發了瘋,他真怕陳皇是耍他的,他瞞著阿煙籌謀了這么長的時間,怎么可以在臨近成功的時候功虧一簣呢。

“既然來了,我就沒想過再回去!”封寧蒿說。

“這樣啊......”樞敏聽后笑了,是嘲笑,他也突然間平靜下來,看著封寧蒿,他的臉上出現了一點玩味,道:“難不成你想跟你姐姐一樣在我們宋國替你們的皇帝打探消息嗎?你知道封鷺然的結局是怎樣的嗎就敢說不回去?是我不放你回去!”

不給封寧蒿反駁的機會,樞敏接著說:“她被我父皇發現之后囚禁在溟海城的深淵,別著急,那時候她還沒死,只是被囚禁,海牢才是真正的不見天日,還以為能消磨她的意志,沒想到她是個厲害的女人,父皇沒辦法,北漠一戰和姑姑的離去,他總要給百姓一個交代,所以最后還是決定殺了她。還是別急......”

看著封寧蒿眼中的仇意,和他想動手報復卻動不得的樣子,樞敏笑得更開心了,剛才被陳皇那份文書所激起的憤怒一下子全消失了。

“有人救了她——武升,我們宋國的大將軍!”樞敏大嘆一聲,“為什么?朕不明白!武升明知死路一條,但他還是救下了封鷺然,還好最后被皇叔發現,不然宋國可危矣?”

“因為姐姐發現了你們宋國的秘密吧,姐姐會被你父皇下令處死是因為她發現了你們宋國皇室的秘密吧?”封寧蒿說話,他的聲音凄然。

樞敏聽后訝然,他感覺難以置信,“姑姑跟你說的?”

“阿蕊是你的妹妹,你難道想讓她去死嗎?”

“她是你的女兒,我不想認她是我的妹妹。”

“可她也是青允的女兒。”

“你們殺了我姑姑!現在用姑姑的女兒來威脅朕嗎?”

封寧蒿搖頭,“我只希望你三思。”

“好。那我就去看看你們陳國的皇帝所給的文書到底值不值得我三思!”

樞敏點頭,他隨即起身回了宮中。

樞敏看著案幾上的木匣子,掙扎了許久,最后還是將它打開拿出了里面放著的文書,文書被他展開放在了桌上,上面的內容還未看得完全,他便被陳皇字里行間的透出來的隨意給氣到,看陳皇的意思果然想將封寧蒿要回去,或者說是用封蕊將他換回去,如今封蕊被他們以九生門紫門的門主扣在了陳國,宋國自是不能明目張膽地去他們的地界將人搶回來,就像當年的靈昭公主一樣,他以為他可以避免,沒想到他還是跟他的父皇一樣被陳國做了局,這次還是他看著別人挖坑,然后還必須跳下去。

樞敏一夜未眠,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可以拒絕陳皇的辦法,天剛剛亮時,阿煙從一邊的密道中走出來,看到樞敏的臉色不好,她立馬上前關心,而樞敏也在聽到聲音時提前就將陳皇的那份文書收了起來,他抬頭緊緊地盯住阿煙,就在阿煙向他走來的這么一點點時間,他便妥協了。

想必當初他的父皇也是這般想法吧,如果自己的親人有機會能夠永遠離開宋室這個地獄,為什么不讓那人早早的離開呢?他想阿煙肯定很早之前,在她的父母都離開她時,她就已經想離開了,只是當時她還年幼,他的父皇不放心,所以留下了她,可這么多年都過去了,她還沒有離開,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阿煙害怕這里只有樞敏一個人在堅持了。

而眼前就有了一個機會,陳皇給他的,既然陳國想從宋國這里得到好處,那就必須要做到點能讓他滿意的事,比如將她的妹妹帶離宋室,一個阿煙,另一個是叫做紫喬吧,希望他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能見到她,也希望他沒有理解錯陳皇文書中的另一層意思。

封蕊已死,如今存于世上的人是紫喬,陳皇將封寧蒿送到他這里來為質,就是為了讓他安心將姑姑的女兒留在陳國,他必須安心,說什么要將人要回去,實際上就是催促他快點下一步。既然靈昭公主唯一的女兒也沒有了,那群人自然就翻不出什么大浪來,再來將阿煙也送走,他們就更拿不住他的把柄,之后的宋室還不都由他做主了嗎。

“怎么今日這般清閑,你那大獄中沒人需要你處置嗎?”

見阿煙步伐輕快,似乎想找他商討什么,樞敏便先她一步開口問道,這就是他必須要送走阿煙的第二個理由,阿煙這幾年越發不受他的管束,倒不是不聽他的話,而是阿煙變得太快了,她越來越殘忍,在這樣下去,人的心一旦被麻痹,那么一切都晚了,他不想還沒清理掉那些人,就先將妹妹給清理掉了,如今還為時不晚,他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阿煙心甘情愿的自己去陳國。

“啊?”聽到樞敏這樣的問題,阿煙還愣了一下,她忽地笑道:“怎的我來陪陪皇帝哥哥不好嗎?”

樞敏搖頭,嘆息:“你哪里有時間來陪我!是有什么事兒想同我說嗎?”

“我要去陳國!”阿煙興奮,“師傅告訴我姑姑的女兒就在陳國,一直在陳國,他已經找到姐姐了!”

樞敏心中覺得欣慰,韓英真是懂他,他昨天才去找了封寧蒿,今天一大早阿煙就知道了紫喬的存在,來找他求一個恩典,希望他同意她去陳國。

阿煙很少會忽略樞敏的變化,可是今天不然,樞敏臉上的表情變化的很明顯,他特意做出來的,可惜阿煙太過沉浸在她自己的想象里了,對此他還有點失落。

“聽師傅說姐姐在荊山紫門當門主,就是在姑姑之前成立的那個門派九生門里做門主,你說我要是去找她,她見到我會不會很開心啊!我還沒見到她我就已經好高興了!”

樞敏適時開口糾正,“你不可以告訴她你的身份,更不可以告訴她她的身份。”

阿煙聽后忙點頭,“是是是!我當然不會做這么蠢的事兒,我就是太高興了!我聽到師傅說她還活著時,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突然就沒了,即使還沒真的確定,我也很高興,至少我們不會再那么沒目標的找下去!”

“其實你母親帶回來的消息也是她還活著。而且還有一件事父皇沒有對汝籍叔叔和韓英大師說......”

樞敏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看著阿煙他心中有了愧疚,讓阿煙一定會去陳國的辦法就是......他會對她說一個謊,一個他才可以定其為真假的謊話,阿煙拒絕不了的一個謊話。

“什么?”見樞敏神情嚴肅,阿煙也安靜下來。

“姑姑還沒有死。”

“什么!”阿煙震驚。

“她的蠱蟲還在。”

“蠱蟲?”阿煙忽地笑了,似乎是覺得樞敏說的話很奇怪。

“蠱蟲,是已被燒毀的禁書里面的一冊。”

見樞敏了然的神情,阿煙一瞬間也嘆了口氣。

她道:“你早就知道我看過你的東西了?你不需要試探我的,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你問,我還有不答的嗎?”

樞敏也笑,與阿煙間出現的氣氛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他很懷念那時候,那時候的他們還沒有現在這般復雜,需要互相猜測才能知道對方的一些想法,不過這一次是他更勝一籌了。

“那是父皇交給我的課業,你竟趁我小憩時偷看!”

阿煙沒搭理樞敏的這句話,她很嚴肅地看著樞敏,對他說:“我們看的是禁術。”

“知道是禁術你還偷看?”

“我是看過之后才知道我看的是禁術!”

“管它是不是禁術,有用就成!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會亂用嗎?還是你覺得我會亂用?還好你那時看了,不然我是不是要去陳國一趟?韓英大師不會同意一國之君離開皇城的。這下我們兩個之間由你去陳國驗證我們的姑姑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聽了樞敏的話,阿煙突然落寞了,她心中緊張起來,問:“你是要趕我走了嗎?”

“是。”樞敏答。有時候承認才能更好的掩藏一些真正的原因。

阿煙傷心了,“就這么著急趕我走嗎?”

“我這是趕你走嗎?你難道聽不懂我的意思?”

阿煙搖頭,她懂,她真希望她的皇帝哥哥不是皇帝,那樣他就可以和她一樣自在了,那樣他們可以一起去找姑姑和姐姐,可惜若不是皇帝,那一定不會是她的哥哥,她就不會再認為他重要,還真是難以抉擇啊。

見阿煙不說話,樞敏突然心疼起來,他只得退一步,跟她說:“自然不用那么著急,我們得慢慢來,做好充足的準備不是?”

“好!”阿煙聽后笑了,這種時候的她看起來才不像個惡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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