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挑了條小蠻腰金項鏈,耳環,手鏈都不要。要了個手拿包,裝了她的手機和房卡,又塞進了煙和火機,他拿出來,她又放進去。化妝師精心修飾的妝容更顯嫵媚,令人心炫。站在門前,她習慣性的做了個深呼吸,將手伸進了他的臂彎,走進了酒會現場。
“伊總!”
老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大聲招呼了一聲,將全場目光全部吸引到了她的身上。驚訝,嫉妒,羨慕讓她驕傲的微微揚起了下巴,也給了自己更多自信。
“介紹一下,孔祥,三合律師事務所的老總,也是伊盛泰的法律顧問,我的好朋友。”
“西子,你好!還想飛嗎?”
“想!明天就去。”
“不行的。天氣預報這幾天都有雨。”
“又下雨。”
“入秋了。這雨下一場就冷一截,飛得太冷反而沒了興致。”
“哦。”她有些失望。早上她應該好好欣賞風景,用心感受翱翔之壯闊之震撼的。
“你今晚真漂亮。伊海有眼光,挑中了你。”
“服裝店挑衣服嗎?”她很不高興。
“呵呵。應該是說驚鴻一瞥,伊海在茫茫人海中看見了你。”
“不經意一回頭,便是百年。”這是文如海形容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伊總!”
那私人助理一襲黑色抹胸裙,海洋之星點綴,高盤的發髻,如雅典娜那般美麗。
“你怎么又來了?”
“我放心不下。”
“你是他的家長嗎?”她不無譏諷。
“When Smith comes,she can,t handle it.(一會史密斯來了,她應付不了。)”來者沒有搭理她,而是用英語與他交談。
“ Isn,t it Smith? Thought Shuqi.(不就是史密斯嗎?還以為舒淇呢。)”她馬上還擊。
他的驚喜溢于言表。
“正式介紹一下,華蘭,我的私人助理兼秘書。”
“華蘭小姐,你好!多有得罪。”
“沒關系的。”華蘭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女人。
“史密斯!”
一個高大的美國人走了過來,和華蘭擁吻之后向她走來。她及時伸出了手。
“Hello,Smith.(你好,史密斯。)”
“Hello,Mrs.E?(你好,伊夫人?)”
“西子。”他笑笑。
“你真漂亮!”不太流暢的中文。
“你是因為中國美女眾多而來的嗎?”
“呵呵。夫人的直率我很喜歡。”
“只有屬于自己的才能說喜歡!”
“哦,Sorry.用錯詞了。I,m sorry ,to offend you.Excuse me.(對不起,冒犯了。請見諒。)”
她笑了笑,沒說話。
“史密斯是我海外的合作伙伴。”他似乎是在提醒她。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史密斯先生可要多多用心哦。”她換了口氣。
“我很喜歡中國。就是這些文字讓我有些受不了。Often make jokes.offend people.(經常鬧笑話,得罪人。)”
“慢慢學,不著急的。”
“謝謝!西子夫人,很高興認識你!伊海,Very unusual.(很不一般。)”史密斯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史密斯!”有人不遠處招呼著過去了。
“華蘭,”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走到了孔祥身邊,“你上次介紹的那家高定服裝店,我太喜歡了,一口氣我訂了五套呢。”
“這是我太太。”孔祥介紹,“這是伊海的女朋友。西子。”
“西子,你好。我總是想把自己塞進你這樣的裙子里,一照鏡子總是失望。沒辦法,上了年紀,減不下來了。”
“說不定再過些年我也要和姐姐一樣只有嘆氣的份了。”
“這身材也許真和年紀有關,我年輕那會兒,怎么吃都不會胖,現在,喝水都能長肉。”
“是吧。我身邊有些朋友也是這樣子。”
“哎呀,管它的呢,老公不嫌棄就好。”
“眼里的西施永遠都是美的。”
“這話我愛聽!聽著順耳!呵呵。”孔太太開心的笑了起來。
“華蘭,來,跟我那幾個姐妹好好介紹下你朋友的高定服裝。”得了老孔一個眼神暗示,孔太太把華蘭拉走了。孔祥也聳聳肩走了。
“你什么時候學的英語?”
“我兒子上高中時跟著學的。為了口語流利,還請了個英語老師每周四個晚上的來教。自己也在網上跟著學,還看那些原聲美劇,邊看邊學,就會了。本想著以后能和兒子多一份交流的。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了。”
“說得不錯!”
她把目光投向整個會場。文如海一米八的個頭,應該很好認的。她不知覺的離開了他的身邊。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在眼前走過。十年不見,文如海的模樣有變化了嗎?長得更胖了?還是瘦了?她仔細的端詳著每一個高個男人,一遍又一遍的尋找著,一次又一次的敷衍著不著邊際的對話。也許,這里不是他來的地方,也或許,他有事沒能來,也或許,被母老虎羈絆住了。總之,沒有文如海的身影。她走到了露臺上,抽取了一支煙點上了。屋外的霓虹讓她的心慢慢墜落。
伊海知道她在尋找,心很痛。目光從始至終未離開她那顯得孤獨的背影。
“怎么了?不習慣嗎?”他拿來了兩杯紅酒。
她想都沒想接過了,啜了一口。微酸微甜還微澀,好像青橄欖。
“抱歉!沒有陪你應酬。”
“沒事,有華蘭在呢。”
“她很貼心。”
“我知道。”
“她值得你去愛的。”
“愛情不是商品,分值得買不值得買。”
“那是什么?”
“生死相隨,魂魄相依。”
“你愛你妻子嗎?”
“曾經以為愛過。”
“為什么這么說?”
“她是我父親故人的女兒,八歲起就養在我家,和我一塊長大,青梅竹馬,結婚好像理所應當,順理成章。但后來發現,不過是親情而已。”
“你妻子愛你嗎?”
“愛。”
“而你不愛。”
“是。”
“這樣的婚姻很殘忍。”
“是的。”
“你不愧疚嗎?”
“我能做的就是不離不棄。”
“沒有心,抱著個軀殼做什么?無異于對自己的慢性自殺。”
“你有想過自殺嗎?”
“我嘗過沒有父母庇護的辛酸凄苦,怎么可能把兒子一個人孤獨的扔在世上?沒有。從來沒有過。”
“你很勇敢。”
“有時候,勇敢是無奈之舉。”說著將手中酒一飲而盡,還搶過他的也見了杯底。
他阻止不及。有些后悔不該帶酒出來。她不勝酒力的,哪怕是紅酒。
“外面涼。進去吧?”
“我想回去了。”
“那就走吧。”
“你的酒會還沒散場呢。”
“普通酒會,打個招呼就可以了。”
他扶著她穿過了會場。華蘭幾分詫異,上前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些什么。靠著車窗,她木然外面的車影,人影,樹影,花影,燈影。想哭。就哭出來了。他把她抱在懷里,任由她哭濕了他的衣襟。
他把她從車上抱回了房間,解下小蠻腰,脫去鞋子,正想著要不要叫個女服務員來幫她褪去裙子時,她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走,我不想一個人!”
“我先去找個人來幫你脫衣服。”
“不用,我自己來。”
她旁若無人,眼光游離,卻很快將自己褪了個干凈。
“抱住我!”
他看到了她右后肩處的那個小小的海字。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想控制自己。
她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感覺那么熟悉。她深深陷落了。
她還在沉睡。他靜靜看著恬靜的容顏,疼惜洶涌而來。不禁伸手拂去額前青絲,聽到了她的呢喃:如海。
她醒了,剛好聽見他在客廳里的怒吼:“我花那么多的錢請你們來就是大事小事都來煩我嗎?”
她徹底醒了。記起了昨晚的放肆!她苦苦一笑,落下淚來。自己從那個海跳到了這個海,算是對文如海的報復嗎?還是背叛?文如海會原諒她嗎?還是會無所謂的看著她?她不該走出家門的,應該守在家里的。那里有文如海的音容笑貌,有他的一鼻一息,有他的舉手投足,足夠她過一輩子的。她不該走出家門的。
“你醒了?”
她忙抹去淚水。
“對不起。我沒控制住自己。我,我對不起你。”
“與你無關。”她重新縮回被窩里,淚水不爭氣的又流了下來。
他隔著被子緊緊抱住了她。沒有一字一句,就那么緊緊抱住她。
“今天帶我去哪里?”她止住了淚水。
“我下午才有空。”
“沒事。你去忙吧。”
“真沒事?”
“哭過了就好了。真沒事。”
“一會兒餐廳會送餐上來。記得把藥吃了。三天的藥要吃完的。”
“我知道了。”
他不放心的離去了。
她沒有等他回來,而是一個人出了酒店,去了濕地公園。她想起來兒子喜歡鳥,各種各樣的鳥,她要去把它們拍下來。和兒子通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她的心情好多了。兒子說挑了幾張圖片和同學們分享,還教了她一些拍攝技巧。于是她學著用這些技巧又拍了好多好多照片,還給自己留了影,和那些鳥們,或遠或近。還真是美不勝收。一高興,全發朋友圈了。文如海能看到的。她知道。
剛坐進那間避過雨的水上餐吧坐下,電話響了。是個陌生來電,區域碼是省城的。是文如海看到朋友圈了嗎?她的心在砰砰跳。
“你在哪兒?”是伊海。
“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
“你留在前臺的。”
“哎,真掃興!”
“看來你玩得很開心。”
“我幫兒子拍鳥呢。兒子還告訴我不要把鳥拍進去就不管了,得有個角度問題,得學會取景。我又轉回去重新拍了好幾組,效果可好了。一會回來給你看。”
“好。多會回來?”
“累了。喝杯咖啡歇會。”
“那行。我十五分鐘后出發去接你。”
“你知道我在哪兒嗎?”
“你不是說你在拍鳥嗎?”
“呵呵。好的。”
她想了想,還是把電話存進了通訊錄,就一個字:海。
這雨像是和她過不去似的。一大天了不下,偏偏這個時候下了,還是大雨。她也很慶幸自己在雨落之前拍完了照片,也穿了沖鋒衣。于是,又拿出手機逐張逐張的欣賞并刪減不好看的那些照片。
“這張不錯。光線,角度,人物,景致都非常的好,可以參加攝影展了。”不知什么時候他來了,就站在她的身旁。
“不騙我?”
“沒騙你。”他坐到了對面。“我也看了,有好幾張都照得不錯。都發給兒子了?”
“都發了。給了好幾個贊呢。說我學得不錯,進步很快。”
“我姐姐也喜歡拍照,還把我也拉進了攝影興趣組里。不過,我技術和你差不多。主要是不常拍。拍多了拍久了就知道如何尋找角度利用光線捕捉最美瞬間了。”
“看來,我得多練練。要不,可惜這么好的像素了。呵呵。”
“只要用心,隨處都是風景。很美的。”
“也是。多些興趣多些關注,哪兒都美不勝收。”
“你平時還有什么興趣愛好嗎?”
“打麻將算不算?”
“算。手氣如何?”
“贏多輸少。梅姐說我是財神爺寵愛的人。”
“梅姐是你朋友嗎?”
“是我所在職的會計公司老板。也是我朋友。”
“那她怎么不陪你出來玩兩天?”
“她哪有時間。老公公和她父親都住在她家里,體弱多病的不說,她老公還是糖尿病,每餐都要打胰島素的。兒子今年剛上高中。每天還要抽時間打麻將,忙得團團轉的。放個屁都快沒時間的人哪有閑工夫陪我出來玩。我也是兒子上大學了才有的時間。”
“是啊。中年婦女的日子總是很忙。我姐姐也是這幾年才清閑下來。早些時候也是公公婆婆孩子門店的忙得不可開交。”
“你姐姐很和善。”
“都說長姐如母,一點也不差。從小就很寵我,但凡我有錯,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庇護我。我爸也拿她沒辦法。”
“你妻子和你姐姐感情好嗎?”
“好著呢,比親姐妹關系還要好。”
“看來,你被他們寵得挺滋潤的。”
“算是吧。無微不至。”
“只可惜你不愛她。”
“我從小到大都叫她姐姐,結婚了也沒能改過來。”
“她一定愛你深入骨髓。”
“我知道。一生為我而活。”
“很悲涼。”
“你的呢?”
“只是我一個人的愛情。”
“也許他很愛你呢?”
“也許吧。他給我留了一輩子的回憶。”
“也許我們都該走出來。”
“出來的路就一定好走嗎?”
“不走,怎么知道?”他的臉上有一種從容,“你想走嗎?”
“我?不知道。”她扭頭窗外,厚厚的雨簾遮住了一切,看不清,看不見。
在濕地公園沒呆多久,因為他帶了把大雨傘。透過雨刮看到了不遠處的招牌,她叫了起來:“麻辣燙?!”
“你就那么喜歡麻辣燙嗎?”
“兒子不喜歡吃太辣的東西,只能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溜出去吃,一年也吃不了兩次。這人吶,都是賤皮子,但凡是偷偷摸摸的都刺激感官。你呢?喜歡吃什么?”
“我經常各種各樣的應酬,山珍海味,街頭大排檔。習慣了,也就不忌口,只要好吃,什么都吃。”
“大排檔?不會吧?這可和你身份不相符。”
“這有什么。酒店餐吃多了,就會想著小餐館,大排檔。有時在宵夜街上邊走邊吃也就把生意談了。我小時候,家里改善伙食就是上大排檔,上小吃店。不奇怪。”
“我們是不稀罕大酒店。每一道菜都好像一件工藝品,擺得那么好看,就是不好吃。還是家常菜入口些,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吃開胃些。”
“形式主義和現實主義的脫鉤。”
“你們這兒有宵夜攤?”
“有啊。不過想去也得先把這麻辣燙吃完了再說。”
“那我少吃點。留著點肚子。”
“十點以后的事。還早。”
“那吃完飯,出去百步走,消化消化,可以多吃點。”
“吃貨一個。”
“人長一張嘴,除了說話不就是吃嗎?”
“一會去看場電影吧?”
“那是年輕人的事。”
“誰說的?”
“我跟兒子去過一次,結果散場時發現我是最老的。再不去了,受不了里面卿卿我我的氛圍。”
“這里是大都市,男女老少都有,和小縣城不一樣的。”
“去看一場?好吧。”
他給她買了一大桶爆米花。但她不要奶茶,說那些湯湯水水的容易撐肚子。進入影廳,她先觀望了一會,發現真的男女老少都有,還有小孩子,就落落大方的落了座。電影是他看過的老電影《讓子彈飛一會》。于是她看電影他看她。但她能感覺到,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把他的臉撥向正前方,一次又一次。最后,干脆掐了他的大腿,嘻嘻笑著看他臉上的痛。
宵夜街上,車還沒停穩,她就慌慌忙忙的從腰挎包里翻找出所有零錢,包括硬幣,全塞進了沖鋒衣兜里。還邊問貴不貴,夠不夠。
“都可以掃碼支付的。”
“掃碼支付的是數字。現錢才是錢。”
“說得好像小氣鬼。”
“我得攢錢給兒子做彩禮。我們那兒的彩禮太貴了,動不動張口就說幾十萬上百萬的。”
“我來支付好了。”
“不行,這么便宜還吃你的,臉皮也太厚了些。”
他笑了。不再堅持。她每樣都只吃一點。一塊臭豆腐,一串羊肉串,一個醬爆肉圓子的,說這樣既能嘗到味道,還能吃好多,還能避免鋪張浪費。不知不覺就吃過了半條街。她吃不下了。抹了抹圓滾滾的肚子說就跟懷了孕一樣,再吃羊水就該破了。伸開雙臂做了個伸展運動,好像這樣就能讓肚子在空出一些位置。
“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明天再來好不好?”
“好啊。額,不過,會不會影響你應酬?”
“你就是應酬。”
“我這應酬可沒生意談的。”
“有!”
“能有什么生意?”
“你和我之間才能有的生意。”
“不就是皮肉生意嘛。”她是直言不諱。
“不是。”
“那我丟臉丟大了。是什么?”
“一輩子的生意。”
“一輩子?你......”她反應了過來,呆呆望著他,隨即又笑了,“怎么可能?你逗我呢。”
“沒有。”
“憑什么?”
“憑你說你是我女朋友。”
“那是氣她們的。”
“可我希望如此。”
“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分屬兩個階層,不過是無意中碰撞了一下而已。”
“碰撞是有火花的。你難道沒感覺?”
“我.......”
她不吭聲了。她是有感覺的。只是她不想跟著感覺走。她怕自己會越走越遠,再也回不到文如海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