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飽食一頓肉湯泡飯后，隊伍出了楮蘭，直奔房村站而去。

算上新加入的站丁，石山麾下的人馬已接近九百人，如此規(guī)模的隊伍長距離行軍，必須分出前后左右各序列。

前軍是騎兵三十人，為全軍斥候，由常鐵頭帶領(lǐng)。

中軍是四百名“老兵”，集中了大半鐵制兵器，為本次戰(zhàn)斗行動的攻堅主力，由石山親自壓陣，孫遜、周十二、田昌才等人協(xié)助。

后軍是楮蘭站丁轉(zhuǎn)化的“新兵”，裝備以竹、木槍為主，充人數(shù)壯聲威，兼運送輜重，由聞四九、鄧禮統(tǒng)領(lǐng)。

剩余的人馬和輕重傷員，都交給李武，鎮(zhèn)守楮蘭站。

午時左右，中軍趕至房村站赤約十里處，一名前軍斥候返回，帶來了最新情報。

“房村，房村——呵——”

斥候跑的渾身都是灰泥，跨下的馬也累得不輕，但二者身上皆沒有一點血跡，石山猜測并無緊急軍情，只是斥候心急才跑這么快，溫言安撫道：

“龔午，你歇口氣，不急，慢慢講。”

“呼——房村的狗官看到咱們就急慌著關(guān)了站門。過了好一陣，門又開了，有四五十人騎馬出來追咱們，咱們?nèi)松伲投悖@些人也不敢靠太近，只是隔著老遠瞎吼。”

斥候的廢話甚多，半天都講不到重點，石山卻是耐著性子聽完了。

沒辦法，除了極少數(shù)天賦絕佳者，絕大部分生活在底層的百姓見識都不多，短時間內(nèi)能記住重要事項還能將之表述清楚，就能難倒大部分人。

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指望才參軍的莊客給個斥候身份就能簡潔明了傳遞軍情，是不現(xiàn)實的，唯有實際月累的訓(xùn)練并給予充分鍛煉，才能塑造精銳。

“……俺們?nèi)松伲膊桓铱刻粫缘谜緝?nèi)啥情況，只看到黃河上有船在動。”

房村站緊臨黃河，河面上有船很正常，怕的是運兵船，萬一黃河對岸的邳州兵馬趕在這個時候大舉渡河反擊紅巾軍，情況就復(fù)雜了。

聯(lián)想到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石山頓時嚴肅起來。

“什么船？有幾艘？朝哪邊劃？”

“常百戶說是舢板，共四艘，朝對岸在劃。”

舢板也叫“三板”，本意就是用三塊木板制成的小船，船體不大，一般只能乘坐數(shù)人，只有四艘舢板又朝著對岸劃的話，基本可以排除邳州方向官軍來援了。

“好！這次的功勞先記下，你換我的馬回去，跟老常說吊著敵軍即可，不要浪戰(zhàn)！”

“那小人回去了？”

“嗯，去吧。”

碎嘴斥候龔午換了馬才離開，跟在石山后面的陳誠就湊了過來。

“副千戶，房村的敵人要逃？”

“嗯。”

石山點了點頭，認可了陳誠的猜測。

楮蘭、房村兩站相距不遠，前者為主，后者為輔，紅巾軍既然能輕易拿下人數(shù)更多防御能力也更強的楮蘭站，攻陷相對較弱的房村站就只會更簡單。

房村站赤上層皆無戰(zhàn)心，早就暗中藏好渡船為自己準備退路。

昨日一戰(zhàn)，站赤騎兵并未被全殲，部分人趁亂逃脫，這些潰兵肯定會將楮蘭站遭襲的消息散布出去，房村未曾派出元軍，多半也不會理由留下來和紅巾軍死磕。

綜合以上信息，不難得到房村敵人要逃的推論。

陳誠昨日雖然遭了些罪，卻成功說服石山，自認摸到了副千戶的一點脾性，此時興致正高，見石山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又進言道：

“既如此，我們何不加快行軍，趁敵逃跑之際追殺，定能大獲全勝！”

陳誠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逃跑的房村站管理層，而是站赤內(nèi)的物資，他昨日負責(zé)清點戰(zhàn)利品，最是清楚速戰(zhàn)速決才能截獲更多戰(zhàn)利品。

石山當然也想再撿一個便宜，可稍作思考，還是搖頭，否定了陳誠這個建議。

“不妥！狗官早就備好了逃跑要用的船，咱們離房村又還有十里地，韃子一心想逃，將士們便是再長兩條腿也追不上。

至于站內(nèi)的財貨，能得多少就得多少吧，莫要太貪心，真逼急了這些狗官，逃跑前放把火燒掉也不會留給咱們。

再一個，咱們的隊伍組建時間太短，訓(xùn)練嚴重不足，你看走這么慢，還是五里一小停十里一大停，都稀稀拉拉的，一口氣狂奔十里地，怕是不到半路就能跑散大半。

房村要是有知兵之人，故意示弱給咱們下套，再趁咱們隊形散亂氣力不濟反沖一波。你說，咱們能不能比那個王白眼做得更好？”

石山的話還沒有說完，陳誠的臉色就變得煞白，聯(lián)想到突遭伏擊，自己和族人四散逃命，然后在敵軍追擊中不斷倒下的場景，頓覺手腳發(fā)涼，腦門也滲出了冷汗。

“小可，小可孟浪了，請副千戶責(zé)罰！”

陳誠近幾天多次建言獻策，別管出發(fā)點咋樣，工作態(tài)度還是很積極的，雖然這廝庶務(wù)經(jīng)驗不足出的主意也不甚高明，但手下就這幾個能用的人，還是要以鼓勵為主。

“俺聽老家百戶所的夫子說過什么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打仗這事，我懂的其實也不多，你可以和我一起慢慢學(xué)；讀圣賢書，處理政務(wù)，我也要向你學(xué)嘛。”

陳誠沒有被責(zé)罰，面子得到了維護，心下很是受用，行禮道：

“小可謹受教！”

果如石山所料，等他帶人趕至房村時，守軍已經(jīng)將重要人員和部分物資撤到黃河對岸，只留下近千名底層站戶等待未知的命運裁決。

為防止紅巾軍跨河追擊，守軍不僅將所有渡船劃到了河對岸，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燒掉了河西岸的碼頭。

敵人有船，雖然燒了碼頭，但能逃過河就能再摸回來，房村站并不安全。

只是，隊伍才組建，長途行軍能力極弱，走了這一趟就已經(jīng)暴露了不少問題，回楮蘭站的路雖然只有三十里，但天色已然不早，連夜趕路太危險，更不能宿營在外。

一番權(quán)衡后，石山?jīng)Q定還是留在房村站內(nèi)整編新收的站戶，并命常鐵頭、孫遜帶人沿黃河西岸向南北兩個方向搜尋敵軍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