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永昌帝手中的茶盞重重砸在龍案上，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北疆急報。

“不足一月竟又集結三萬大軍？”皇帝的聲音里壓著雷霆之怒，目光掃過階下噤若寒蟬的群臣，“北狄哪來這么多糧草輜重？”

兵部尚書王崇文額角沁出冷汗：“回陛下，探馬來報，此番是北狄王庭聯合西羌、韃靼等部，打著為前次戰死的左賢王復仇的旗號……”

“復仇？”謝懷安突然輕笑出聲，紫金蟒袍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忠勇王滿門男丁戰死邊關，他們還要向誰復仇？”

這話像把軟刀子，悄悄將禍水引向江家。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侍衛統領疾步進殿：“北狄使者已至朱雀門，攜國書求見！”

永昌帝瞳孔微縮——邊關烽火剛燃，使者便至，時機太過蹊蹺。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卻只觸到冰冷的玉帶。那枚從江老將軍尸身上取下的青銅虎符，此刻正鎖在紫宸殿暗格里。

“宣。”

北狄使者拓跋宏踏著落日余暉進殿，狼皮大氅上沾著塞外風沙。這位左賢王的心腹單手撫胸行禮，腰間彎刀柄上赫然鑲著一枚玄鐵指環——正是江家軍的信物。

“我主有言。”拓跋宏的官話帶著刺耳的腔調，“只要大梁應下三個條件，三萬鐵騎即刻退兵。”

謝懷安含笑上前：“使者但說無妨。”

“其一，割讓陰山以南五城；其二，歲貢戰馬三萬匹；其三——”使者突然轉向武將隊列后的秦月如，眼中閃過狩獵般的興奮，“忠勇王府嫡女江映月，入北狄和親！”

殿內霎時死寂。

秦月如素白的孝服在朱漆廊柱間格外刺目。她緩緩抬頭，目光落在拓跋宏右手小指——那里缺了一截。

——正是江臨風臨終戰報里提到的，被四子臨風咬斷的北狄斥候統領的特征！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輕笑：“使者既要映月和親，想必見過小女了？”

拓跋宏臉色微變。

這個細微表情沒逃過秦月如的眼睛。她心中雪亮——北狄根本沒見過活著的映月！那支“落日紅”毒箭、染血袖角，全是障眼法！

“本使……自然見過畫像。”拓跋宏的官話突然結巴起來。

“哦？”秦月如緩步上前，“那請使者說說，小女慣用左手還是右手？”

一滴冷汗從拓跋宏鬢角滑落。

謝懷安突然拂袖打斷：“陛下，當務之急是議和。江小姐既已失蹤，不如改由三皇子……”

秦月如從袖中抖落一卷明黃帛書。丹書鐵券展開的剎那，謝懷安像被掐住喉嚨般僵住——這是先帝賜給江家的免死鐵券，背面竟用密文刻著：

「非江氏血脈承爵者，天下共誅之」

“先帝遺詔在此。”秦月如的聲音淬了冰，“三皇子想過繼？可以。”她將鐵券重重砸在龍案上，“只要他敢改姓江，明日就送他去陰山關領兵！”

永昌帝臉色鐵青。

當夜，紫宸殿后殿。

謝懷安壓低聲音：“陛下，那密詔必是偽造！當務之急是讓江映月‘合理’戰死，絕了北狄念想……”

皇帝指尖輕叩案面：“北狄那邊……”

“拓跋宏已打點妥當。”謝懷安胸有成竹，“只要傳出江映月死于突厥亂軍，秦月如必亂。屆時再讓三皇子以‘撫恤’之名接管江家軍……”

窗外忽有夜梟啼叫。

謝懷安猛地推開窗，卻只見一截斷裂的弓弦掛在梅枝上——正是北狄刺客慣用的牛筋弦。

同一時刻，將軍府祠堂。

秦月如從江老將軍的護心鏡夾層取出一枚青銅鑰匙。這是北疆三十六要塞的密道圖，藏在王府暗庫。

“王妃！”江楓獨臂舉著信鴿沖進來，“寒鴉在溶洞下游發現這個！”

染血的布條上，是半幅《江氏兵法》殘頁——正是江映月隨身攜帶的那本！邊緣齒痕顯示曾被利齒撕咬，但秦月如突然將殘頁按在燭火上。

焦痕中，漸漸顯出幾個針眼大小的字：

「未死，紅蓮為記」

“紅蓮？”秦月如猛地抬頭，“查北狄使館！”

三更時分，暗衛回報：

1.拓跋宏的副使每日焚一種紅蓮香；

2.使團中有個戴青銅面具的隨從，從不說話；

3.昨夜有匹戰馬悄悄出城，馬蹄鐵印呈蓮花狀。

“備馬。”秦月如扯下孝服，露出里面的軟甲，“我要親自會會這位‘紅蓮’。”

北狄使館內，青銅面具人跪坐在紅蓮香爐前，指尖撫過爐上紋路。

“王妃夜訪，不怕有去無回？”面具下傳來沙啞的女聲。

秦月如瞳孔驟縮——這聲音，竟與映月有七分相似！

面具人緩緩摘下面具，燭火映出一張與江映月一模一樣的臉。

唯獨眉間少了那顆朱砂痣。

“江映月已死。”女子輕笑，“但我可以替她活下去——只要王妃交出密道圖。”

秦月如冷笑：“就憑你這張假臉？”

突然！

“嗖！”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直取秦月如咽喉！

弩箭破窗的剎那，秦月如廣袖一甩，袖中軟劍錚然出鞘，劍鋒精準格開毒箭。箭矢斜釘入梁柱，箭尾顫動，泛著暗綠色的毒光。

“紅蓮教也配用我江家劍法？”秦月如冷笑，劍尖抵住假“江映月”的咽喉。方才對方格擋時用的“落月劍法”起手式，雖形似卻力道不足——這是江家親衛才會學的招式，絕非外人能輕易模仿。

假“江映月”臉色驟變，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秦月如側身避讓，劍鋒紋絲不動：“漠北的‘血蓮散’，二十年前就見識過了。”

窗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接著是利刃入肉的噗嗤聲。十二名黑衣暗衛翻窗而入，為首的寒鴉統領刀尖滴血：“夫人，外圍弓弩手已清理。”

假“江映月”突然獰笑：“你以為抓住我就能找到真貨？江映月早就——”

寒光閃過，一枚柳葉鏢釘入她張開的嘴。秦月如收劍入袖：“帶回去。”她拾起地上的青銅面具，內側刻著一朵含苞紅蓮，蓮心處嵌著一粒猩紅瑪瑙——這是北狄貴族常用的信物。

寒鴉統領猛地捏住假“江映月”的下頜，卻見黑血已從她嘴角溢出。這女人竟在齒間藏了毒囊，臨死前擠出一句：“紅蓮……開處……月落……”

秦月如劍尖挑開她的衣領——右肩胛骨處紋著一朵怒放紅蓮，花瓣里藏著個月牙形標記。

——這是北狄“紅蓮衛”的刺青，專司滲透敵國。

“夫人！”暗衛遞來一塊從尸體懷中掉落的玉牌。秦月如指尖微顫——這是江家暗衛的“寒鴉令”，本該在映月身上！玉牌背面用血畫著半朵未完成的紅蓮，邊緣刻著細小的突厥文字：

「紅蓮渡，西市胭脂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