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生間洗漱臺，江南用水洗了洗臉。

“清醒一點。”她提醒自己。

“罪魁禍首”已在外恭候多時。

陳之影：【我先去餐廳】

江南看了看信息欄，只覺臉上更燙，雙頰也是一片緋色。

“他一定是故意的！”性質(zhì)惡劣，江南從來沒想過，陳之影惡劣愛好。

畢竟他一直活得像樽菩薩，酒肉情愛乃是俗世，同他這種嫡仙人并無干系。

是她看錯了。

為此江南付出了“落荒而逃”的代價。

可能會被他取笑一輩子。

真是沒出息，怎么輕易能被他驚嚇到？難道是因為太熟？

因為太熟，所以和印象中人無法重合，才造成的反差？

江南用紙巾擦了擦臉，用手摸了摸，撲過冷水后的臉上仍舊滾燙。

大概總有個人，無論你什么歲數(shù)，經(jīng)歷過什么大風大浪，在那人面前，都會慌亂無措。

那個人會勾起你年少時的懵懂和向往，會讓你在他面前無處遁形，繼而從成熟的人變成記憶力年少的自己。

大概，陳之影于江南而言，就是這樣的人。

餐廳里，陳之影還是選擇角落，拿了手機在看什么，余光瞥見江南，收了手機。

“一起去裝點飯吧。”他遞了盤子給江南。

江南餓歸餓，但不敢多吃，晚上益少吃。

她記得，陳之影有說過，他是不吃晚飯的，他的用餐時間是早午餐和下午茶時間，每天兩頓。

卻現(xiàn)在陪著她晚間“覓食”。

“你要是不餓，也不用陪我的。”江南跟在陳之影身后，小聲嘀咕。

“下午比較忙，忘了吃飯時間，不是特意等你。”

江南釋然，明白言外之意：你不要自作多情。

是她管閑事了，陳之影是從不會為難自己的，為難別人倒是很在行。

面對面而坐，兩人都安靜吃著飯，陳之影一直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準則，自然話少，啊不，他本身就不是話多之人。

江南這會卻格外不自在，特別是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令她突然意識到，陳之影已經(jīng)是個成熟男人了。

一時身份的轉(zhuǎn)換，她有些措手不及。

好像面對陳之影，她仍舊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經(jīng)常被他訓的咬牙切齒。

比如抄作業(yè)這事，她能記恨他好久，甚至賴過幾次作業(yè)。

“江南你每天抄作業(yè)，多余的時間都用來做什么了？人形立牌嗎？”

又比如她偶爾上課打盹，他也會拿文具袋輕戳后背。

“這里是重點，再睡就報告老師。”

當然，他其實也沒跟老師打過她小報告，但他是陳之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惹的陳之影。

過去事歷歷在目，江南抬頭瞥了眼陳之影，又將目光挪到他餐盤上。

“你如何做到十幾年如一日的飯量？機器人嗎？”

陳之影挑了挑眉，“少吃多餐活得長。”

江南一臉疑惑，“陳之影，你對活得長到底有什么執(zhí)念，能做到這種地步，著實令人驚嘆，你想再跨一個世紀嗎？”

這次陳之影沒再說話，很認真的吃完了自己飯食。

執(zhí)著于活著這事，他當然執(zhí)著。

面前的江南卻毫無察覺。

如果可以，哪怕多活一天也算是賺到。

江南，我想活得長久，多一天，就能多見你一天。

如果人可以不朽，我第一個就想留住你。

放在心里的話，不能對外人道也。

別人會說他矯情，也可能會說他杞人憂天，他從前并不怕死，只是認識江南后，才開始害怕。

怕她傷心，怕她難過，可越是害怕，他越想拒絕她，結(jié)果她傷的越重。

“你能按時吃飯、睡覺，就能讓人放心。”陳之影靠在椅背上，幾分無情態(tài)。

從前，他在病房里，看著窗口的樹，樓下的人，他沒什么想法，只是覺得平靜。

直到初一，他坐在后排查看新拿到的課本，剛翻了幾頁，就聽門口傳來聲響，少女一臉抱歉，說自己去衛(wèi)生間后找錯教室，在別人班坐了好一會才發(fā)現(xiàn)進錯了班。

離譜的解釋，但，她一臉真誠，盡管邊上同學取笑幾聲，她也毫不在乎。

少年想：這么后知后覺遲鈍的人，千萬不要和我有聯(lián)系。

平平淡淡過完初中就好。

然而，事與愿違。

記憶里，少女升上高中后才開始扎起長發(fā)，每次隨意綁了頭發(fā)就再不管，那種發(fā)型對別人來說完全是災難，少女全憑一張臉撐了起來。

就像現(xiàn)在，一根皮筋就綁了柔軟長發(fā)，扔在腦后。

十幾年，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不修邊幅時候也是很不注意的，但精致起來又換了個人似得。

明明很熟悉，又很陌生。

分開的這些年，終歸是有遺憾的。

江南并不想搭理陳之影，他張口，幾乎沒幾句好話。

看微信文字和面對面吐槽，完全是兩種感覺，一舉一動都是傳達、輔助，所以明明是調(diào)侃的胡話，換了種語氣，就像陳之影在關心她。

假裝沒聽懂吧。

上車后江南回頭看了看舒克、貝塔，兩只小崽委委屈屈的嚶嚶著。

江南側(cè)身，伸手安撫。

“一會就到，不鬧啊乖乖的。”

對著貓很是溫柔，對著他就像刺猬，處處防備。

陳之影瞥了眼江南，鎖車門啟動車。

考慮到他開了一段路，江南略有不好意思。

“要不我開一段路，讓你休息下？”

“不用了，接下去車少，踩踩油門就能到。”陳之影一口否決。

江南只好收聲，將自己手機放支架上當導航。

藍牙音樂自動連接。

安靜開了幾公里，江南媽媽電話又來了。

江南還沒來得及取手機，不知是不是陳之影按錯，突然就接了電話。

江南一愣，還沒開口，江南媽媽聲就響徹車廂。

“南南啊，媽媽給你約了后天下午和人家李阿姨家侄子見見，別忘了后天，在海邊那個小公園，微信二維碼我一會轉(zhuǎn)給你哦。”

“哦，對了，你要是敢拒絕，你就開車回東申吧，就當沒有媽媽好了。”

江南手抖成篩子，拿手機都滑了，第二次才連著導航支架整個拔了下來。

連忙斷了藍牙。

“媽！我同學在呢！”

“啊對，那你到家再說，路上小心點。”

風風火火來電，風風火火掛電話，徒留江南生無可戀握著手機。

即便相親這事和陳之影沒關系，就算是普通同學，也有點尷尬啊。

江南扯了扯嘴角，“我媽……”

陳之影皺了皺眉，“啊，這個鍵是接聽？我以為是藍牙斷開。”

又問：“你媽媽怎么了？”

江南尬笑一聲，還好陳之影給她留了點面子，就她母親大人這音量，和拿著廣播沒區(qū)別。

“沒事……沒事……就是……那個，你家后來搬了嗎？先送你回家吧。”

努力岔開話題。

“不用，我走回家消消食。”

陳之影反應太平淡，江南想了想，自己一個人尷尬實屬自作多情了些，也不再搭話。

好像，他們兩人獨處時，總是這樣，陳之影安靜不語，似有有什么話，又封在嘴邊，也許，他是想告誡她，不要輕易就嘗試戀愛吧？

大二將結(jié)束時，江南考完試回寢室時，遇上了對她一見鐘情的那個學長。

挺有毅力，追了江南半個學期，鍥而不舍。

江南看了看他，提議去逛逛。

“你不考試嗎？”

“明天最后一門考試，后天回家，今天特意抽空跑過來。”

“那你早點回去復習。”江南看著湖里游魚，一時有點走神。

“馬上暑假了，我特意跑過來問你一句。”

男生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勇氣。

“江南，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做我女朋友！”

因為太緊張，明明是問句，被男生給說成了感嘆句。

葉影下，間隙的光在江南白皙面上陰晴交替。

遠處有學生們嬉笑聲，江南轉(zhuǎn)頭看了看男生紅透的面容。

答非所問說了一句：“暑假，我同學要去世博會幫忙，所以，我可能要在學校多留幾天。”

如果你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我想知道，可這對別人不公平。

但我心里知道的，我們不可能的，陳之影，我沒那么差。

很多人都喜歡我的。

你信不信，我真的會喜歡上別人？

男生不明白江南在說什么，只是愣在原地，進退不得。

“江南，即使你現(xiàn)在不同意，我也不會放棄的。”

懵懂又堅定。

“為什么？我哪里有值得你這樣？”我也想知道，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第一次見你時，只覺得你很漂亮，站在體育館的光里，像天使輕柔。后來覺得你人很好，溫柔，可又有點皮。總之什么都好。”

“你要是考試后空了，可以來東申，一起去看世博會。”江南垂眸。

利用別人，他并沒有做錯什么。

“但是，我曾經(jīng)，有喜歡的人。”

男生聽到這里已然明了，哈哈一笑。

“我不介意和人比較，你可以試著和我交往，如果不合適就說。我有自信，不會有人比我對你好。”

江南想：你對我確實不大好，只是因為霸占我過去所有青春罷了。陳之影，不是你的錯，是我先喜歡你，而你不喜歡我罷了。

“那就……考完試，一起去世博會看看吧。”

放假的第二天，男生在江南樓下接她，從她肩上取下包，將自己鴨舌帽戴在江南頭頂。

“防曬。”

笑得陽光燦爛。

江南笑了笑，“謝謝。”

“那我們走吧。”

男生牽住江南，“要跑嘍。”

江南覺得自己像頭頂?shù)拿弊樱磳⑾骑w。

她卻想起第一次和男生牽手。

是和陳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