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沈煙嚇了一跳，一個高挑瘦削，穿著校服的男生從辦公室里出來，靠在墻上罰站，臉上帶著無所謂的表情。

他出了辦公室就跟沈煙打了個照面，視線交匯，對方不過是挑了個眉，毫不在意地移開了眼。

浮城高中的校服很難看，但很符合國情。白底藍邊的寬松運動服樣式，穿得人臃腫又沒精神，沈煙在閑逛的時候看得已經麻木了。

可是這個男生卻讓人眼前一亮。他臉上還未脫年少的稚氣，眼角眉梢卻已經帶著少年的不羈，五官清雋干凈，雖然瘦削卻棱角分明。他個子很高，寬松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大品牌的高端線運動服似的。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靠著墻軟骨病似地站著，面無表情，眼底卻是不耐和無畏。

明明是被罰站，但他理直氣壯，又自然得像在拍服裝海報。

沈煙心頭一跳，默默地看呆了。

辦公室里又傳來一聲吼：“周宴聲！給我站直了！”

沈煙一驚，肩膀微微一聳。

原來他叫周宴聲。

周宴聲視線緩緩看過來，似是嘲笑沈煙膽子小似的，嗤笑一聲，然后無可奈何地緩慢站直。

那女老師明明沒有走出辦公室，卻把周宴聲的動態掌握的一清二楚：“你笑什么笑？”

周宴聲漫不經心地回道：“沒什么。”

“我警告你，你別給我耍什么小花招！”

“哦。”周宴聲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雙手仍舊沒有從褲兜里拿出來，只是腰桿挺直了些，表情更臭了。

沈煙傻站著有一會兒，人再不在意也被看煩了。

“好看嗎？”周宴聲突然出聲。

“……啊？”

沈煙愣住了，半晌才意識到這個男生是在跟自己說話。她的臉登時臊得通紅，垂下臉快步經過他。

她垂下臉顯得脖頸更加纖長，也讓她紅透了的耳根和脖頸更加顯眼。

周宴聲目光定定落在沈煙身上，似笑非笑，身后又傳來班主任母老虎一聲吼：“周宴聲！你在跟誰說話呢！”

女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跳，似乎又是被母老虎的聲音驚到了。

周宴聲無聲地笑了聲，揚起下巴，朗聲回答：“跟空氣說呢。”

“你說什么！”

——

后來沈煙因為被抓包明目張膽偷看別人，驚慌失措，誤打誤撞跑進了實驗樓。

整座樓都靜謐幽深，甚至連樓下恬靜種的樹都高大靜默，和滿開櫻花的熱鬧完全大相徑庭。而且當時沒有人在實驗樓上課，顯得格外幽靜，詭異。

沈煙心跳越來越快，她越發地心慌，又不好意思往回走，怕再撞見那個叫周宴聲的男生，只能悶著頭往前。

幸好江秘書給她打了電話，沒多久就找到了她。

但那個在教室門口罰站的男生卻同之后她的心悸慌亂深深捆綁在了一起，讓她一想到“周宴聲”這三個字，就會記起那時的心跳頻率。

沈煙以為，這只是“吊橋效應”，因為恐慌和那個人聯系在一起，會讓人產生心動的錯覺。

后來沈煙辦完轉學手續，順利入學，適應了幾周，心里卻總是時不時會想起某個身影。但是周圍的同學她都不熟悉，也不好意思詢問周宴聲是誰。

直到高三百日誓師會，他們高二也被拉住一起激勵，沈煙卻意外地在主席臺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一直以為周宴聲是因為成績墊底又叛逆才會被老師罰站，萬萬沒想到周宴聲會做為高二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春光正好，暖風習習，明媚的陽光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身上仿佛帶著光。

“同學們，青春正好，風華正茂，沒有什么難關是過不去的。要相信，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只要努力加油！”

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回蕩在整個操場，如同貼著沈煙的耳朵訴說，清冽干凈，慢條斯理又自信篤定，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頭，振聾發聵。

沈煙心臟飛快跳動，唇瓣微顫，她呼吸急促，揪著身前的女生的衣角，輕聲問：“那個……那個人是……誰啊？”

她佯裝不知道他的名字。

前面的女生回過頭，訝然地反問：“周宴聲啊，你來學校這么久都不知道他嗎？”

沈煙微微搖頭。她每天都被沉重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來，晚上和周末都要補課，根本沒精力去了解別的了。

那女生道：“周宴聲，學神啊，年年期末考都是全市第一，物理和數學競賽都是全國一等獎，聽說已經過了清大預選拔，暑假去面試，升高三就不用來學校了，在家等高考結束去清大入學了呢。”

沈煙沒聽到幾個字，卻唯獨聽見了“升高三不用來學校了”幾個字，內心突然鈍痛，進而惆悵。

熱風襲過，有蜻蜓在草坪上飛舞，沈煙揚起下巴，遠遠注視著那個發光的少年，將他的名字藏在心底。

周宴聲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清大復審不出意料地順利通過。可是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高三依舊每天來上學，跟老師頂嘴，挨批評。

那時的沈煙已經跟班上同學們打成一片了，自然也得到了很多一手瓜。也知道了周宴聲是第一名的成績通過的面試，只要高考通過一本線就能入學清大。

沈煙也知道了，周宴聲沒有簽升學合同。

為此，沈煙高三剛開學，一周內三次看到校長從他們教室門口路過——周宴聲的班級就在他們班隔壁的隔壁。

所有人都在唏噓感慨，周宴聲太狂妄自大了，太不識抬舉了。

就連沈煙的班主任有一日晚自習，無聊了也突然提到這事，扼腕道：“他還想考到比清大更好的學校去嗎？國內還有比這更好的學校嗎？他會后悔的！”

沈煙卻覺得，這才是那個在班主任辦公室門口被罰站的男生，的確是那個乖張桀驁的周宴聲。

高考后，周宴聲也沒有去讀清大，就算他的分數已經遠超錄取分數線，他還是選擇了工科專業全國第一的B大，恰好跟沈煙一個學校。

而現在，那個乖張桀驁，不可一世的周宴聲，正在專心致志地給沈煙曬衣服。

沈煙喝了口咖啡給自己壓壓驚。。

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