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就是看冰箱有什么食材，順手就走了。”沈煙才不會把自己那些丟人的事情說出來。

她實在不會撒謊，語氣生硬，引來周宴聲狐疑的目光。

沈煙生怕周宴聲繼續問，急忙轉移話題：“冰箱里食材都不是很新鮮了，我讓阿姨下次采購食材注意點。”

“多半是因為這陣子我們不在家，所以她沒有注意及時更換冰箱里的食材。”周宴聲表示理解，“她是沈家老人了，知道我的習慣的。”

沈煙點點頭，低頭猛喝牛奶，眼睛往上偷偷看周宴聲。

高中的時候她就在意周宴聲了，甚至摸清了周宴聲每天幾點鐘從家里騎車出來，幾點鐘會到校門口哪家早餐店吃早餐，點的哪幾樣菜。有時候中午在食堂吃飯，沈煙都特意排到周宴聲隔壁的隊伍，跟他先后打飯，看看他愛點哪幾樣菜。

這種幾乎如同跟蹤的丟臉往事，沈煙羞于啟齒

她猛喝兩口牛奶，壓一壓自己的心虛。

周宴聲看著挺滿意自己的廚藝的，沈煙不免得意，她就知道自己水平可以。

等她天天給周宴聲做飯，把他胃口養刁，他就不舍得跟自己離婚啦。

沈煙圓圓的杏眼烏溜溜的，亮而有神，自以為在小心偷看，其實可以算是正大光明了。

跟大學兩人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宴聲拿起杯子喝牛奶，擋住了自己偷笑的嘴角。

這一次失憶后的沈煙，跟過往有點不一樣，比過去更加熱情，也更加小心，似乎在害怕著什么。

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周宴聲打算過幾天帶沈煙去趙醫生那復查，順便再用BWS治療一下，看看會不會有所改善。

他和趙啟程一起研發的腦波控制穩定器，也就是BWS，每三個月就要給沈煙治療一次，雖然他們不斷對儀器進行改進，但是沈煙的失憶癥最大可以控制的時間只能固定在三個月了。

還是能力不夠，周宴聲擰緊眉，暗恨自己的無能。

——

沈家的住家保姆都主宅，極少會來他們這里。周宴聲對隱私很敏感，他拒絕除了沈煙以外其他任何人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碰觸自己的私人物品。

所以除了打掃衛生和一日三餐，阿姨都不會來他們所生活的區域。洗衣服之類的事，如果不能用洗衣機洗，基本都是周宴聲代勞的。

沈煙知道這事的時候很震驚。

那個高不可攀，眾心捧月的周宴聲，居然會挽起袖子洗內衣內褲襪子這種臟衣物。

吃完早餐，周宴聲主動收拾碗筷，放入洗碗機后，就去盥洗室，打開洗衣機。

他頎長的個子彎腰在滾筒洗衣機前，一件一件地將洗好的衣服取出放在衣簍里，修長干凈的手指，漂亮得如同白玉筷子。

沈煙定定看了幾秒，甚至希望自己是那件被他拿捏住的衣服。

如果說剛醒來的時候，沈煙還覺得自己在夢里。

那么現在，沈煙深切有了實感，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周宴聲還沒換衣服，穿著棉質舒適的家具服，穿著達菲熊毛絨拖鞋，兩只褲腳整齊地被卷在一個高度。

沈煙不好意思問那拖鞋是不是自己買的，她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他目前整個人最違和的就是這雙拖鞋了。

盤腿坐在面對小樓后院空地的單人沙發上，沈煙雙手捧著一杯咖啡，內心驚濤駭浪般的激蕩，表情卻略微麻木，看著周宴聲忙前忙后。

心底自認為卑劣的喜悅如同深海漩渦，緩緩往海面升騰。

院子里，周宴聲專注地從洗衣簍子里拿出一片蕾絲的布料，面不改色地攤開抖一抖，用衣架夾住，掛在了晾衣繩上，表情專注得好像在做什么學術研究似的。

沈煙握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咖啡在被子里震蕩了一下，差點灑出來。

她垂下臉，拼命地心理暗示自己：他們是夫妻，這些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陽光正好，金燦燦的光灑在周宴聲身上，灑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也灑在沈煙星黛露毛絨拖鞋上。

一切都像是在發光，歲月如金子般閃光，因為有眼前那個在發光的人。

沈煙很遺憾，她到底錯過了多少這樣美好安逸的過去，恐怕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但幸好，她還記得周宴聲。

她從日本剛回國的時候，轉學進入周宴聲所在的高中，入學第一天就聽聞了周宴聲的大名。

當時她被爺爺的秘書領著去班主任辦公室，雖然是小學畢業才去的日本，但是至關重要的中學生活在日本度過，沈煙心里很忐忑。

她剛回國才一周，連衣服行頭都沒置備好，穿著的衣服還是從日本帶回來的。

時值春天，沈煙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很溫暖。從浮城高中校門口走進來，通往教學樓小道兩側，櫻花盛開，粉艷如同晚霞，風吹拂而過，櫻花簌簌而動，離開枝頭，緩緩落地。

櫻花樹后面則是一排高大的白玉蘭，高不可攀，純白圣潔，香氣濃郁。

沈煙燙了個梨花頭，穿著一條白底黃色小碎花連衣裙，搭了一件米黃色的薄款羊毛開衫，靠著欄桿而立，往下看樓下林蔭道上，滿溢而出的花色。

正好是課間，來來往往的學生大多灰頭土臉，學生氣十足，看到這個燙頭發的女生，打扮得還很漂亮，都多看了幾眼，竊竊私語。

沈煙沒有注意到這些人來人往，只對未來感到期待。雖然她的家鄉變得有些陌生了，但還是回家好。連櫻花都開得更加大氣漂亮。

秘書是爺爺身邊的老人，做事情有條不紊，滴水不漏，他打了個電話，彎下腰輕聲叮囑：“小姐，我先去找招生辦銜接一下轉學手續，您要跟我一起去嗎？”

沈煙搖搖頭：“不了，江叔叔，我在學校里逛一逛吧，等你好了打電話給我。”

“那您多加小心。”

“知道了，謝謝江叔叔。”

自從回國后，沈煙就感覺到了方鍔和方天雪對自己的敵意，她說話做事更加小心謙卑。這個秘書也不知道是不是方鍔的人，沈煙客氣有余，卻不敢信任。

母親說得對，她回了國以后，步步如履薄冰，但這都是她早晚有一天要經歷的事。

她的母親因為身心問題遠走他鄉，但她不能逃避，必須奪回屬于她的那部分。

她目送他離開，等他轉彎后，才左顧右盼，在教學樓里四處打量起來。

上課鈴聲響起，原本鬧哄哄的走廊瞬間安靜下來。

沈煙旁若無人地在走廊一件一件教室踱過去，也慢慢地找回了小學在國內讀書的感覺。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得上這里的學習進度。

沈煙站在一間教室旁邊透過窗，看了眼板書，上面寫得密密麻麻的公式數字，沈煙看著就頭暈，趕緊快步離開。

她走過一座天橋，看墻上掛的牌子，應該是來到辦公區了。

左手邊是語文教研組，再往前是數學教研組。

過道安安靜靜，辦公室內也沒有幾個老師在。

沈煙好奇地一邊踱步一邊觀察，前方數學教研組辦公室卻傳來“砰”一聲巨響，似是有東西砸在了桌面上。

“你給我在外面站著！我不喊停你就不準動！”一個尖銳的女聲氣急敗壞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