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調看民主

西方民主模式一路走衰是不爭的事實，但也有一些西方政客想要挽回西方民主的頹勢。2017年，北約組織前秘書長安諾斯·福格·拉斯穆森（Anders Fogh Rasmussen）等人發起成立了一個所謂的“民主聯盟基金會”（Alliance of Democracies Foundation）。從2018年開始，每年在丹麥首都召開一次“哥本哈根民主高峰會”。在2020年6月召開的“高峰會”上，會議主辦人拉斯穆森邀請了“美國史上最差國務卿”邁克·蓬佩奧（Mike Pompeo）、臺灣的“蔡省長”，還有“港獨”分子黃之鋒等發表視頻演講，共同散布了不少反華的“政治病毒”，幾近“完美”地展示了蓬佩奧的名言：“我們說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

但隨著美國等西方主要國家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方面的潰敗，西方民主模式在西方內部也廣受質疑，在中國人心目中更是走下了神壇。我自己長期對西方民主制度的研判幾乎全部得到印證。比方說，我認為西方民主存在四大基因缺陷。首先它預設“人是理性的”。事實上，金錢的侵蝕，新社交媒體的出現等都使保持理性變成一種奢侈。在新冠肺炎抗疫過程中，連戴口罩都會引來這么多非理性的爭論，真是令人咋舌。二是“權利是絕對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多少西方人只講自由、權利，不講義務，造成的結果是災難性的。三是“程序是萬能的”，只要程序正確，什么都是對的。2016年，美國“贏者通吃”的選舉人團制度——這個制度是前工業革命時期的產物——選上去了特朗普，但特朗普所得的總票數低于他的競選對手。四是“資本力量是決定性的”。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上的國際比較使我們最真實地感受到了資本力量是如何左右西方國家疫情防控的，資本和商業利益總是高于人民的生命安全。中國人人都懂的“人命關天”和人人都痛恨的“草菅人命”，在美國政治文化中居然無所顧忌。

如前所述，西方主流社會一貫喜歡用民主和專制這個范式來分析整個世界，民主是好的，專制是壞的。而什么是民主又是他們界定的，主要指多黨制和一人一票。從這樣的偏見出發，西方在民主問題上做出的很多評判和排名，往往不靠譜。比方說，英國經濟學人集團的智庫經濟學人信息部（Th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簡稱EIU）從2006年開始，每年都推出一個民主指數（Democracy Index），用來評估一個國家的民主狀況。在2020年的排名中，中國在167個國家中排名第151位，排在喀麥隆、蘇丹、吉布提等非洲國家后面。(18)這個民主指數在國際上飽受批評，其中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暗箱操作。它的做法是列出60來個問題，然后請所謂的“專家”打分，但組織方卻從未公布過這些專家的背景，包括他們的專業、國籍等。換言之，這個排名的方法本身就不民主，沒有透明度可言。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西方主流精英起初都堅信他們的民主制度一定可以比他們眼中的“專制”制度能更好地應對疫情，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很有意思的是，拉斯穆森創辦的“民主聯盟基金會”下屬的“拉斯穆森全球”（Rasmussen Global）委托德國的達利亞研究院做了一個民調，不知是不是他們也感到經濟學人信息部排名的困境，這次他們采用了網絡民調的方法，調查是匿名進行的，這大概是新冠疫情暴發后的第一個關于民主問題的大型民調。他們問了53個國家的普通民眾，而不是所謂專家的意見，其結果與經濟學人信息部專家的排名大相徑庭。其中不少內容對我們思考民主問題和進行中西方民主比較很有幫助。

基于這個民調，達利亞研究院在自己的網站上公布了他們的“民主認知指數2020”（Democracy Perception Index 2020）報告。這個報告提出了一個概念，叫作“認知中的民主赤字”（perceived democratic deficit），簡稱“民主赤字”，它的評估方式包含兩個問題：一個問題是，對你來說，民主重要還是不重要？假設100個人的答案都是民主重要，另一個問題便是，你認為你的國家是民主國家嗎？假設這100個人中80%的人認為是，那么這個國家的“民主赤字”就是100%—80%=20%。

幾乎所有國家都有超過50%的民眾認為民主非常重要，但比較而言，日本最低，只有60%的人認為民主重要。如果日本算是西方國家，那么它在西方國家中是墊底的，而且只有46%的日本人認為日本是個民主國家，日本的民主赤字是14%。美國的情況也很有意思，有73%的人認為民主重要，但只有49%的人認為美國是一個民主國家，民主赤字是24%。中國人的答復最出彩：我們高達84%的人認為民主重要，同時高達73%的人認為中國是一個民主國家，民主赤字為11%，明顯低于美國和日本。(19)

在53個被調查的國家和地區中，在認同自己國家是民主國家的排名里，中國排名第6位，美國排名第38位，日本排在第40位。排在倒數的國家或地區有委內瑞拉、匈牙利等。

挪威在前文提到的經濟學人信息部發布的民主指數排名中居第1位，但在達利亞研究院的這個調查中顯示，只有71%的挪威人認為自己的國家是民主國家，相比之下，中國的數據是73%，也就是說，中國人對自己國家的民主定性比例高于挪威人對自己國家的民主定性。

這個民調結果與西方主流精英想象得完全不一樣。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果呢？我認為有幾個原因：（1）這個民調面向普通民眾，而不是所謂的“專家”；（2）這個民調提出的問題更加接近中國人對民主的理解，也就是政府要服務于人民。達利亞研究院的民調問了一些與過去這類民調不太一樣的問題，其中之一是：你認為你的政府是否只為少數人的利益服務？在美國，有52%的人認為政府只為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服務，這個比例在中國只有13%。換言之，絕大多數中國人認為中國政府是為多數人謀利益的，而美國多數人認為美國政府是為少數人謀利益的。在政府是否服務于大多數人這個問題上，排名前三的是三個亞洲國家——中國、越南和新加坡。還有一個問題是：你認為自己國家的商業領袖和CEO是否只為少數人的利益服務？在美國，有66%的人認為商業領袖只為少數人的利益服務，而在中國這么認為的人只有21%。另一個問題是：你認為自己政府在這次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的表現如何？中國民眾對自己政府的抗疫表現評價最高，持肯定態度的人占95%，在參與此次民調的國家中拔得頭籌。

這個結果證明了我經常講的話：絕大多數中國人對民主的理解是政府能不能為人民服務，而不是多黨制和普選制，也就是說中國人更關心實質民主，關心民主所要實現的目標，即良政善治，而不是西方看重的形式民主。此外，這個民調的調查對象是普通百姓，是網民，而不是知識精英，這樣一來，出現這種結果便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民調還發現，中國公眾對美國的好感度，比一年前下降了42%，是所有國家中下降最快的，這應該說反映了過去一年美國對華發動貿易戰、科技戰、金融戰，支持“亂港”和“臺獨”等一系列行為，引起了廣大中國民眾的憤怒。這份西方主流民調機構所做的調查，應該有助于美國人了解美國反華帶來的必然后果。

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于2020年7月在尼克松中心發表了一個反華、反共的演講，他想拼湊一個反華、反共的國際聯盟。美國很多有識之士認為他這樣做是不明智的。例如，美國前助理國務卿丹尼爾·拉塞爾（Daniel Russel）就表示，美國政府對中共的譴責產生了相反的效果，增強了中國人對政府的支持，加深了中國對美國的憤怒。(20)美國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2020年所做的一份民調也證明了這一點：這一年來，中國人對政府的支持度一直在上升。如果以10分為滿分來評分的話，那么中國人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從2019年6月的8.23，上升至2020年2月的8.65，再上升至2020年5月的8.87。這份調查還發現，曾經對政府信任度相對較低的年輕人和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如今對政府的支持度大幅提升。(21)

這使我想起了已故旅美華人政治學者史天健就中國民主做的大量實證研究。史天健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就在中國很多地方進行民調，規模最大的一次是在2002年，他的調查首先包括這樣幾個選項：（1）民主體制比其他政治體制好；（2）在有些情況下，專制政府比民主政府好；（3）民主體制和專制體制，兩者都一樣。他收集到的答案顯示，超過80%的中國人認為，民主體制比專制體制好。他比較了亞洲五個國家，并將中國大陸的數據和中國臺灣、香港地區的數據分別進行統計，結果顯示中國大陸百姓對民主的認同最高。(22)

然后他又研究了中國人對民主的理解與西方人的理解是否不一樣。他設計了一個開放題：大家都講民主，那么對你來說，民主到底指的是什么？結果發現，只有不到12%的人認為民主是程序民主；6.3%的人認為民主等于制衡獨裁者；22.9%的人認為民主指的是自由；而近55%的人則認為，民主是政府在做決策的時候，時刻想著人民的利益，征求和聽取人民的意見，政府應該為人民服務。

他讓受訪者在下面兩個說法中選擇更重要的一個：（1）黨和國家領導人是由有規律的競選產生；（2）黨和國家領導人在做決策的時候，時時刻刻想到人民的利益。結果發現，80%的受訪者都認為后者更重要。

基于上述實證研究，史天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多數中國人對實質民主的重視程度高于程序民主；第二，多數中國人理解的民主不是競選、多黨制之類的形式民主，而更傾向于體現儒家文化傳統的民本主義民主，即政府要想著人民，要聽取人民的意見，要為人民服務。

在我對民主問題的研究中，我進一步把中國民主模式稱為“中國民本主義民主模式”，簡稱“中國民本模式”，并與西方民主模式進行比較，我認為，“中國民本模式”揭示了一條深刻的執政規律：不管采用什么政治制度——多黨制、一黨制還是無黨制，若要贏得百姓的認同，最終就必須將執政落實到民生的改善上，這種民生改善包括物質層面，也包括非物質的精神層面。

如果說有一個“西方民主模式”和“中國民本模式”在競爭的話，那么我的初步結論是：“中國民本模式”已經勝出。今天，西方民主似乎還占有某種話語和道德上的優勢，但對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來說，民本思想才是民主實實在在的體現，它遠比空洞的民主說教更為堅定有力。這種模式使中國的制度安排能夠讓政治力量、社會力量、資本力量形成一種有利于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的平衡。正是這種治國理政的模式，使我們創造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歷史性成就，使我們消除了人類歷史上人數最多的貧困，使我們創造了世界上最大的中產階層，而這一切都給外部世界帶來了強烈震撼。“中國民本模式”符合中國自己的歷史傳承，也是中國人的制度創新和智慧結晶。這是在民主或者說政治制度上中國向世界提供的一種帶有強大生命力和實踐有效性的方案，我相信它代表了歷史的方向，完全可以經受住歷史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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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約瑟夫·熊彼特：《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吳良健譯，商務印書館，2009年。

(2)　僅以2021年為例，便有多位學者運用“良政”“劣政”概念及相關范式分析問題，如M. S. Adedayo，“Good Governance，Bad Governance：The Politics of Coronavirus Pandemic in Nigeria”，in RAIS Conference Proceedings，Mar. 1-2，2021，pp.114-122。

(3)　《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22頁。

(4)　《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71頁。

(5)　［德］卡爾·馬克思、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共產黨宣言》，人民出版社，2015年。

(6)　《毛澤東新聞工作文選》，新華出版社，1983年，第10頁。

(7)　根據世界銀行發布的數據，基于購買力平價（PPP），2014年中國的GDP總量為18.2萬億國際元，位居世界第一，美國為17.4萬億國際元，列第二。

(8)　《毛澤東鄧小平論中國國情》，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第29頁。

(9)　關于歷屆美國總統的選舉數據，可查看“美國總統項目”（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網站（www.presidency.ucsb.edu）。

(10)　近年來，美國國會支持率有所上升，尤其在2020年特朗普支持率下降時，國會支持率一度上升至30%，這已為近十年最高水平，詳見蓋洛普網站（Gallup.com）。

(11)　Joseph E. Stiglitz, “Inequity in America: A Policy Agenda for a Stronger Future”, in The Annale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Vol. 657, No.1, p.10.

(12)　Ipsos Public Affairs, “What Worries the World?”, March 2019.

(13)　根據“槍支暴力檔案”（Gun Violence Archive）的統計，2019年截至12月10日，美國槍傷死亡人數為36 993人。

(14)　“What’s Gone Wrong with Democracy”, in The Economist, Mar. 1, 2014.

(15)　《算算“關稅賬”，美國農民損失有多大》，《人民日報》，2019年5月24日。

(16)　［法］盧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121頁。

(17)　Fareed Zakaria, “The Post-America World” , www.newsweek.com, May 3, 2008.

(18)　“Democracy Index 2020,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A Report by Th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 2020.

(19)　該報告的相關數據可在達利亞研究院網站中查得，見daliaresearch.com/blog/democracy-perception-index-2020/。

(20)　“Pompeo’s Speech Will Have the ‘Opposite Effect’ in China, Says Former U.S. Diplomat”, in CNBC, Jul. 24, 2020.

(21)　“Pandemic Sees Increase in Chinese Support for Regime Decrease in Views towards Us”，網址見http://chinadatalab.vcsd.edu/viz-blog/pandemic-sees-increase-in-chinese-support-for-regime-decrease-in-views-towards-us。

(22)　《瑪雅專訪史天健：中國人的民主觀不同于西方》，觀察者網，2014年5月6日。網址見https://www.guancha.cn/MaYa/2014_05_06_22720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