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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衰落

從公元前431年到公元前404年,雅典是海上皇后,斯巴達則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勁旅,兩雄對峙,大動干戈,訴諸于武力,雙方都為鞏固自己的地位,削弱對方的勢力而作戰。波斯看到了一種希望,只要先鼓勵其中一方,然后慫恿另一方,消除兩雄之患,不費舉手之勞。

在小亞的以弗所城,一些斯巴達士兵正在忙碌著。城外已設立了崗哨,修建了壕溝和石墻,造船場正在修造三列槳戰艦,已造好的數十艘戰艦停泊在海邊,數千名由以弗所人以及斯巴達人在戰爭中俘虜的奴隸組成的水手正在接受斯巴達人的軍訓。天已漸冷了,凜冽的海風像一把利刀,刮得人皮膚生疼,可訓練的士兵一律按照斯巴達人的傳統:幾乎赤裸著全身,腰中僅圍著一塊皮子,光著頭,赤著腳,在海灘上練習格斗、刺殺。身佩刀劍,手執皮鞭的斯巴達軍官在四處走動,動輒就揚起手中的皮鞭猛抽一下,沒人敢叫苦,沒人敢出聲,他們個個如木頭一般,好象全無知覺。因為他們知道任何的不服都無濟于事,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

在城里的一所豪華的宮殿里,酒宴正酣。燈紅酒綠之中,一位風流倜儻的東方美少年仰臥在鋪著厚厚毛毯的榻上,身邊圍著幾個嫵媚的女子,有的端酒有的端菜,她們正與少年逗笑取樂。在餐桌的另一邊,正襟危坐著幾名斯巴達軍官,一色的厚厚的戰袍,裸露的右臂顯示出發達的肌肉,其中一位年長的是斯巴達海軍統帥呂山德羅斯將軍,他一直埋著頭,不停地吃著、喝著,身旁的侍者不時地端上熱騰騰的酒菜,其它幾位斯巴達人見他們的上司只顧吃喝,也就放開了肚皮,猛吃起來。多年的軍旅生活,東征西討,斯巴達人飽嘗了旅途之苦,一日三餐只有定量的麥餅,葡萄酒和食鹽,經常餓得饑腸轆轆,難得有這么多美味、可口的佳肴,他們可以一飽口福了。他們想錯了。呂山德羅斯將軍早已對桌上的美食感到膩味了!今天舉辦的宴會是為剛上任的小亞細亞總督,波斯國王的兒子小居魯士特設的,呂山德羅斯費盡心思從當地聘請了名廚,購買了許多土特產,舉辦了一個豐盛的、頗具東方情調的宴會,為的是討好小居曾士,以便解決組織和維持龐大艦隊的巨額耗費的來源。斯巴達國內的財政早已不堪戰爭的負擔,入不敷出。要與雅典人在海上較量,就必須造戰艦,就必須有雄厚的資金,而波斯人已暗示可以滿足斯巴達人的這種要求。現在,恰逢小居魯士來小亞巡察,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呂山德羅斯夢寐以求的愿望就要實現,他仿佛已經看見斯巴達人自己的龐大艦隊浩浩蕩蕩地穿行于愛琴海上,所向披靡。為了安排好這次會面,他在以弗所城四周設立了崗哨,嚴禁走露風聲。當小居魯士一副波斯商人打扮進入以弗所城之后,對城中的防衛設施頗為滿意,呂山德羅斯邊稍稍地松了口氣,趁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小魯居士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徑直步入宴會廳,呂山德羅斯只好在后面跟著進去。

宴會廳原是以弗所一位富商的房子,現在已被裝飾的富麗堂皇,十位盛裝的希臘少女輪流地端出酒菜,她們雪白的脖子上掛著芬芳的紫羅蘭花環,薄薄的紗裙襯得身材婀娜多姿,小居魯士看得眼睛都直了。他長這么大一直在波斯的王宮里生活,后宮的美女如云,早已令他眼花繚亂,可他覺得眼前的這些金發碧眼的外國美女姿色更佳,她們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撩撥得小居魯士意亂情迷,他對眼前的美食只是象征性地嘗了嘗,很快就想起身離席。呂山德羅斯看到這種情況,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看來這位王子對酒宴并不感興趣,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走啊!他一招手,從側門款款走出兩位絕色美女,這是呂山德羅斯的最后一招了。果然,小居魯士眼睛一亮,立刻被走過來的兩位佳麗吸引住了,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接下來的情景就有些不堪入目了,小居魯士趁著幾分酒興,對眼前的美人動手動腳的,全然沒有了王子的尊嚴,忘記了這是在異國他鄉。呂山德羅斯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好低下頭一味地吃、喝,可是耳中卻不停地傳來嬌笑聲,令他渾身不自在。他明顯地感覺受到了侮辱,波斯王子簡直是目中無人,太狂妄了。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這是有求于波斯帝國的大事,只有忍耐了,呂山德羅斯感到無可奈何,不免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悲哀。他對希臘世界的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早已厭倦了,戰爭使得昔日強大的斯巴達變得軟弱無力,只有祈求波斯人的憐憫和施舍了,已經別無選擇。于是,呂山德羅斯推開了面前的盤子,用餐巾擦了擦臉和手,其它的軍官們見狀也紛紛放下了刀、叉。呂山德羅斯鼓起勇氣,輕手輕腳走近小居魯士,低聲地說:“總督殿下,我請求您兌現您曾許下的諾言!”“什么?”小居魯士顯得有些掃興,但兩位美人又向他依偎過來,小居魯士惱怒的心情立刻有所改變,他不加思索地回答:“去找我的財務大臣吧,他會使你滿意的。”聽了這話,呂山德羅斯激動得幾乎心花怒放了。他不顧年事已高,深深地向小居魯士鞠了一躬,然后帶著幾名部下三步并作二步沖出了大廳。

傍晚的時候,一隊普通的四輪馬車悄悄地駛出了以弗所城,馬車上堆滿了各種物品,年輕的車主身邊還坐著兩名金發美女,據說這是一位奔走于小亞各地普通商人,看來他的以弗所之行又做成了一筆生意,滿載而歸。

過了不久,從以弗所海岸向色雷斯方向駛出了一支龐大的艦隊,艦隊上的裝備精良,經過訓練的水手們忠于職守,面帶笑容,飛快地搖著船槳。據說,呂山德羅斯將軍以謙卑順從的態度博得了年輕的波斯王子的歡心,從而得到了一萬大流克的援助,斯巴達人迅速建造了一批大型的三列槳戰艦,雇傭水手的薪餉也從每天三個奧波爾增加到4個奧波爾,甚至吸引了雅典海軍中的雇傭水手。小居魯士曾經說過,必要時他將切割他那金銀包裹的寶座來滿足呂山德羅斯的需要,呂山德羅斯對小居魯士感激涕零。

公元前405年夏末,善于把握戰機的呂山德羅斯發現雅典人在赫勒斯滂海峽沿岸沒有設防,立刻集中了近百艘戰艦迅速包圍并占領了雅典人控制的拉姆普薩科斯城,雅典海軍毫不示弱,立刻出動了一支擁有180艘戰艦的強大艦隊,發誓要奪回拉姆普薩科斯城。雙方在羊河隔岸相對。雅典人來勢洶洶,并且頻繁在陣前挑戰,呂山德羅斯決定以靜制動,以守為攻,出奇制勝,連著四天過去了,雅典艦隊每天開到斯巴達艦隊控制的區域附近搖旗吶喊,挑戰示威,他們對斯巴達人已產生了驕傲輕敵的心理。呂山德羅斯見時機已到,趁雅典人返航并上岸登陸的時候發起了攻擊。雅典海軍將領科農急令士兵登船迎戰,但為時已晚,斯巴達艦隊已沖了過來,而雅典的許多戰艦上卻空無一人,斯巴達兵分兩路,陸軍迅速上岸追擊雅典士兵,水手們則把雅典人的戰艦往回開。河邊和岸上,斯巴達的重裝士兵一馬當先,他們左手舉著園盾護著胸口,右手高舉標槍或大刀殺向對方,殺出一條血路,他們身后則緊跟著射手,神射手們瞄準目標,一箭一個,雅典士兵被打得丟盔棄甲,抱頭鼠竄。河水馬上變得污穢不堪,死者的尸體堆積在河床中,有的已被河水沖走,傷者則在岸邊呻吟。結果,斯巴達人俘虜了雅典士兵約3000人,殺死無數。雅典人的戰艦有的被斯巴達人收編,有的則被就地毀壞,龐大的雅典艦隊頃刻就被殲滅了,只有9艘船得以幸免。羊河之戰消滅了稱雄數十年的雅典海軍,基本上決定了雅典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最終失敗的命運。

雅典帝國的輝煌歷程以毀滅而告終。斯巴達人強占了雅典,除了保留十二艘擔任警戒的艦只以外,所有其它的戰艦全由斯巴達人掌握。連接雅典城和庇里猶斯港的長城被拆除了,雅典人忍受著饑餓和恥辱,在耀武揚威的斯巴達人面前,一磚一石地拆除了城墻,也拆除了他們的全部希望,而此時,呂山德羅斯卻在雅典的市政廣場上集中了一大批雅典的吹奏者,讓他們頭戴紫羅蘭花環,吹奏著戰歌……

此后的十年間,斯巴達成了希臘世界的霸主,但是斯巴達的霸權是不可能持久的,不論在經濟、政治還是在文化上,它都不能領導希臘世界,頻繁的奴隸起義、暴動使社會動蕩不安,希臘半島上的城邦陷入了衰落的危機之中。古希臘歷史上的繁榮時代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科林斯海峽,一場大規模的海戰正在醞釀。白天,一場強烈的風暴席卷了科林斯地峽,飛沙走石狂風卷起呼嘯著撒向城市和田野,到處房倒屋塌,成熟的莊稼和葡萄也被颶風吹倒了,接著又是傾盆大雨,造成了山洪暴發和泥石流……整個科林斯處于災難之中。風暴到傍晚才平息下來。望著被毀的家園,人們欲哭無淚,在災害面前人們是那么絕望和悲傷!

入夜,海面上變得風平浪靜,只有海峽中的海水不時掀起浪花撞擊著兩邊的峭壁和巖石,發出陣陣轟鳴。從遠處的海上緩緩駛來一支艦隊,這是一支龐大的艦隊,艦上懸掛的是雅典海軍的標志,前面約百艘是巨大的、先進的三列槳戰艦,后面跟著約兩百艘大大小小的戰艦和運輸船只。雅典海軍這次重整旗鼓,卷土重來,完全有賴于波斯帝國的大力援助。

雅典的海軍將領科農站在巴拉洛斯號船的甲板上,憑欄遠眺,盡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心情卻無比激動,心潮起伏。思緒萬千,一如蕩漾的海水,向遠方伸展……

十年前,也是這艘巴拉洛斯號向雅典人民帶去了不幸的消息——雅典的海軍幾乎全軍覆沒,斯巴達人即將攻占雅典!可怕的消息從一個人傳給另一個人,絕望的哀號,通過長城傳到了庇里猶斯港——雅典的末日即將來臨!而這一切均由于海軍將領科農的大意輕敵造成的。遠在海外的科農僥幸避開了國人的指責,避免了被流放的厄運。他不敢回雅典,他是一個罪人!十年來,這種犯罪感如同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經常在深夜被惡夢驚醒,他在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發!他一直讓這灰白的卷發披在肩頭,發誓在復仇的那一天再剪去這萬縷愁絲!為了實現復仇的愿望,科農也采用了斯巴達人呂山德羅斯的方法,投靠波斯人,以求東山再起。科農對當年援助斯巴達人的小居魯士恨之入骨。恰巧波斯統治集團發生爭權奪利的內訌,小居魯士與其哥哥阿塔薛西斯爭奪王位,科農不失時機地效忠于薛西斯,贏得了信任,而小居魯士則戰死于疆場,斯巴達人失去了靠山。天遂人愿,科農終于如愿以償。波斯人慷慨地送給科農近百艘三列槳戰艦,并配齊了所有的槳手和各兵種及糧餉。科農迅速聯合了科林斯、忒拜等城邦的陸海軍,組成一個龐大的艦隊開赴科林斯,他要把斯巴達人困在伯羅奔尼撒半島上,一舉消滅!

斯巴達人聞訊后速調海軍開到先尼達斯海角迎戰,這樣,在公元前三九四年夏秋之際,爆發了科林斯戰爭。戰爭的結果可想而知,一頭短發,精力充沛的科農率領聯合艦隊大敗斯巴達海軍于克尼達斯海角。從海戰到陸戰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月,轉眼間到了寒冷的冬季。斯巴達海軍三面被圍,一面是懸崖峭壁,他們已經彈盡糧絕,只有繳械投降。科農等的就是這一時刻,所以他并不急于消滅斯巴達人。雅典人終于又揚眉吐氣了。這件事在希臘人中所產生的震動比任何事都厲害。一般人的印象認為斯巴達人,不論面臨挨餓或其它絕境,總是不會繳械投降的,他們寧可戰死也不愿意臨陣脫逃,更不愿意投降!人們都不會忘記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斯和300名斯巴達勇士的壯舉!他們的英名千古!但時過境遷,科農親自審問了一名斯巴達人,問他是不是只有那些戰死疆場的人才是真正勇敢的斯巴達人。這位俘虜從容回答道:“箭頭如果能夠辨別勇敢的人和膽怯的人的話,那么,箭頭的價值就大了。”這就是說,在戰爭中陣亡的只是那些被石頭和箭頭偶然擊中的罷了。科農笑了。他笑得有些凄涼。斯巴達人的輝煌早已被時代的洪流卷走了。但科農不愿意多想,因為雅典的輝煌也早已成為過去。雅典與斯巴達,到底誰戰勝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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