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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布衣元帥——徐向前

徐向前是共和國十大元帥中唯一的北方人,寡言少語的他,在當時英才輩出的黃埔一期生里顯得默默無聞,連蔣介石都看走了眼,把他視為“無出息”的學生。正是這個“無出息”的學生,在幾年之后,躍然變成了威震中國的著名軍事將領,成了共產黨三大主力紅軍之一——紅四方面軍的總指揮,他統率下的紅軍,在大別山、川陜地區,把國民黨軍隊整軍整師幾萬幾萬地消滅,令蔣介石后悔不迭。

小檔案

姓名字號:徐向前,原名徐象謙,字子敬

籍貫:山西省五臺縣

生卒年月:1901.11.8—1990.9.21 卒年89歲

畢業院校:黃埔軍校

軍銜:元帥

最高軍職: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

一、普通一兵

在山西的滹沱河岸邊,有兩個村莊,隔河相望,一個叫河邊村,一個叫永安村。就是在這兩個村子里,先后出了兩個名人:閻錫山和徐向前。

閻錫山生于1883年,比徐向前大18歲。1911年10月29日,在日本留過學的閻錫山(字百川)響應武昌起義,率領所部殺死太原巡撫,掌握了山西的軍政大權,并于1919年創辦了山西省立國民師范學校。

1919年3月,徐向前考入了山西國民師范第一期速成班學習,可以說這是他一生中“時來運轉”的第一步。給他帶來這次機遇的是與他一河之隔的“五臺老鄉”閻錫山,當時正好閻錫山提倡“民智”大辦教育,無意中把他網了進來,如此一來,兩人也算是有一種名義上的師生之誼。

徐向前在這里不僅接受了較為系統的智力教育,而且學習期間,正值五四運動爆發,徐向前參加了國民師范的學生游行。閻錫山對學生的革命傾向害怕得要命,以殘酷的手段鎮壓學生運動。徐向前因此不禁對閻錫山的做法產生了疑問。

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徐向前離開了山西老家,考入黃埔軍校,并在共產黨的影響下,逐步走上一條與閻錫山完全相反的道路。

1924年5月初,徐向前通過考試,成為黃埔軍校第一期第一隊的一名學生兵。

在這里,每天的操練和勤務都很緊張。天不亮起床,跑步,進課堂,連吃飯都限定時間。操場設在珠江岸邊,有時江水淹沒了腳脖子,還在照樣操練。有些少爺出身的兵,過不慣軍校緊張的生活,常常嘆氣。

徐向前出身農民家庭,從小吃苦多,磨練出了不怕苦的性格,卻感到軍事生活很愉快。他不肯多語,常常一個人靜坐,讀書、思考。盡管他學習努力,參戰勇敢,可是并沒有引起上級的注意。在軍校的學生中,他被看成是一個靦腆的青年。

校長蔣介石每月要找十幾個學生當面測試和談話,從學生中發現了不少人才。當蔣介石要找學生談話時,學生們排好隊,站在辦公室外面,一個個叫進去,又一個個走出來。

一天,輪到徐向前了,他被叫進去,對話是這樣開始和結束的:

蔣介石看看他,問道:“叫什么名字?”

答:“徐象謙。”(徐象謙是徐向前當時的名字。)

問:“是什么地方人?”

答:“山西五臺縣人。”

問:“在家干過什么?”

答:“當過教員。”

“……”

師生間一問一答,機械無趣。蔣介石畢業于日本士官學校,又是校長,儼然像個法官;而絕不肯多吐露半句話的學生,簡直像個被告。校長看著學生,學生立正站著,尷尬得無法談下去。

于是,在蔣介石眼里,徐向前成了一個“無出息”的學生,他對談話沒有興趣了,蔣介石揮揮手,徐向前就轉身走了出來。

黃埔軍校曾出了不少人才,后來許多人成了國民黨和共產黨的高級將領。蔣介石這時怎么也不曾想到,就是這個學生,幾年之后,躍然變成了威震中國的著名軍事將領,成了共產黨三大主力紅軍之一——紅四方面軍的總指揮。他統率下的紅軍,在大別山、川陜地區,把國民黨軍隊幾萬幾萬地消滅,后來,成為新中國戰功赫赫的元帥!

黃埔軍校開學不久,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這是北洋軍閥混戰時期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段祺瑞聯合張作霖,反對直系的曹錕、吳佩孚;孫中山與段祺瑞、張作霖呼應,親自率兵到韶關,準備北伐。計劃先出江西,再取湖南,然后與滇、川、黔各路軍閥會師武漢,進軍中原,與段祺瑞、張作霖共平曹、吳。

一天,徐向前所在的黃埔軍校第一隊正在野外訓練,突然被召回軍營,背起行裝,緊急集合,從黃埔島碼頭乘船,開往廣州城。

傍晚,黃埔軍校生第一隊,登上了一列特別火車。在車廂里,一位軍官這才鄭重宣布:這是元帥的專列,孫中山大元帥就在這列車上,第一隊從今天起,作為大元帥的衛隊,隨同北上。

“唔啊!”車廂里幾乎齊聲歡叫起來。青年軍人們誰都認為坐上孫大元帥專列,是一生中的榮幸。徐向前和同學們就這樣,做了孫中山大元帥的衛隊隊員。

第一隊作為孫中山的衛隊,隨他到了韶關,任務是放哨、警衛。這次隨孫中山一起到韶關的還有宋慶齡,以及蘇聯顧問鮑羅廷和他的老婆孩子。

黃埔軍校學生兵,跟隨孫中山來到韶關,幾乎日夜不離大元帥的行營。孫中山和夫人宋慶齡,特別信任和鐘愛黃埔學生兵。一天,孫中山聽說軍校學生當中不少人病倒了,偕夫人親自到軍營中察看。他們爬上山頭,鉆進士兵們住的帳篷,和一個個躺倒的士兵談話、握手、問候,還送給士兵們水果。這天徐向前雖然也病著,因為站崗的同志少了,他接連站了半天。孫中山和徐向前說了好幾句話,因為緊張、新奇、興奮,徐向前只記著:“好好注意身體。”宋慶齡那溫文大方親切的問候,更使徐向前和學生們難忘。

新中國成立后,一次徐向前在北京中南海和宋慶齡等會面,徐向前無意中說道,在黃埔軍校時,他就見過孫夫人,說那時他在黃埔軍校第一期第一隊,曾經擔任過孫中山先生的衛隊。

宋慶齡連忙拱手,說:“謝謝,謝謝,那時我們不認識呀!”

徐向前笑笑說:“我那時是普通一兵呢。”

二、轉戰中原

1925年,徐向前告別了黃埔軍校,開始了他新的軍旅生涯。7月,他來到了駐河南安陽的國民革命軍第2軍第6混成旅。在這支軍隊里,他目睹了軍閥部隊貪污、吃空名額、軍紀敗壞的情況,感到非常失望。

1926年,徐向前追隨著廣州國民革命軍來到武漢。他從漢口走到武昌,看到標語滿目、歌聲震天,好一派革命的景象,又重新點燃了他內心革命的火焰。在這里,他擔任了學兵團的一名指導員,不久又被任命為武漢軍校總隊政治大隊第一隊少校隊長。

徐向前常常利用工作之余與活躍分子聚在一起,談理想,談志向,談三民主義與共產主義、國民黨與共產黨的區別等。他先后閱讀了列寧的《二月革命》、《遠方來信》,布哈林的《共產主義ABC》,還有瞿秋白、魯迅的文章。徐向前從讀書、交談和爭論中,思想發生了飛躍,他終于認識到:三民主義救不了中國,國民黨多是一些官僚政客,昏庸無能,只有共產黨才是中華民族的希望,共產主義才適合中國的國情。

1927年3月,在國共合作面臨分裂的嚴重關頭,徐向前選定了自己的奮斗方向,由樊炳星、楊得魁兩同志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經歷了大革命的風風雨雨與廣州起義失敗的磨煉后,徐向前在軍事指揮上愈加成熟。1929年6月,徐向前受黨中央派遣,到鄂東北任紅一軍31師副師長。1931年初,紅1軍與紅15軍合編組成紅4軍,徐向前任軍參謀長,協助軍長曠繼勛指揮部隊接連挫敗國民黨軍對鄂豫皖蘇區進行的第一、第二次“圍剿”,7月任紅4軍軍長。接著,徐向前與軍政委曾中生率部南下,一個月內連克英山、羅田、浠水、廣濟四城,殲敵七個多團。

1931年8月,蔣介石在對中央革命根據地周圍增兵的同時,又策劃對鄂豫皖蘇區發動新的“圍剿”。為了統一指揮,加強紅軍建設,準備大規模的作戰行動,中共中央決定由紅1軍和紅15軍組建紅四方面軍,下轄四個師、12個團,計3萬余人。由徐向前擔任總指揮兼紅4軍軍長。

面對蔣介石的全力進攻,徐向前毫不畏懼,毅然決定率軍西出平漢線。天降大雪,平漢路上的鐵軌,被掩埋在深雪里。紅軍一路夜襲李家集火車站大獲全勝。

徐向前和紅四軍的“神兵”,接著逼近信陽,迫使敵人就范。這時,敵軍云集,開始了對紅軍進行大規模的“圍剿”。岳維峻率第34師由孝感經花園沿平漢路東側向北推進……

敵人的企圖,擺在紅4軍徐向前的地圖上,一步步顯示出來。

一個新的作戰方案,在紅四軍指揮部形成:吃掉岳維峻和他率領的34師!

說來真是巧合,岳維峻原是徐向前在國民軍2軍時期的“老上司”。這位岳師長,可謂是資深將領,做過河南省督辦,1925年任國民軍2軍軍長。蔣介石不重用他,他總想找個機會立下戰功。機會來了,他接到命令“圍剿”大別山區的紅軍,便親自率領部隊出征,行軍速度之快,求戰之急,是少有的。3月8日孤軍冒進到雙橋鎮。

雙橋鎮,四面環山,東傍水,是紅軍和游擊隊經常活動的地區。岳維峻率34師進入雙橋鎮為中心的地帶,正舉棋不定,紅軍突然發起進攻,夜晚冒著雨開進,將敵人分割包圍起來并占領雙橋鎮東南方向的小葵山和西南的尖雞崗。岳維峻先是頑抗,要求上邊派飛機助戰,飛機來了投彈轟炸,也無濟于事;岳維峻又親自指揮兩個團向紅軍反撲,爭奪制高點。戰斗十分激烈。

鏖戰幾個小時,雙方難分難解。中午,敵人筋疲力盡,徐向前下令預備隊出擊,對敵猛烈分割穿插,直撲雙橋鎮內,打癱了敵人的指揮系統。這一錘子下去,敵人受不住了,很快被分割全殲,戰斗結束了。經七個多小時,紅軍斃敵千人,俘敵5000多人,紅軍第一次取得全殲敵34師的重大勝利。敵師長岳維峻的馬弁騎上他的馬逃掉了,岳被紅軍活捉。

徐向前聽說敵師長被活捉,從雙橋鎮出來,匆匆走到附近一個小山村,去會見他的“老上司”岳維峻。

已是黃昏時分,一間小茅草屋里,點起了油燈。兩名紅軍戰士正看管著岳維峻。這位師長當了俘虜,卻放不下長官的架子,他雖然在逃跑時化裝為士兵,但肥胖的身體和那福相臉,使徐向前一眼就認出了他。一點不錯,他正是徐向前五年前的頂頭上司。

“我要見最高指揮官!”岳維峻蹲在地上,喃喃地說,“我要見最高指揮官!”

“什么高呀低呀?”徐向前在一條長木凳坐下來,問,“岳師長,你認識我嗎?”

岳維峻抬起頭看看。坐在他面前的這位紅軍,瘦高個頭,身披灰大衣,佩一支小手槍在皮帶上。紅軍的服裝不分長官和士兵,小手槍卻是指揮員的一個標志。岳維峻卻認不出問話的人是他的老部下。

“請坐吧,坐吧!”徐向前指著對面木凳說,“你真不認識我了?”

岳維峻坐在木凳上,一只手遮著燈光,向徐向前上下打量著,似乎見過,卻又認不出是誰,更不知姓名。

“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呀?”徐向前說。

岳維峻呆呆地望著。他知道紅軍中有不少著名將領,有黃埔軍校畢業的,有在北伐軍中干過的,有在國民軍2軍任過職的。曾中生、許繼慎、徐向前等,一些名將都是在軍事情報中常看見的大名,只是不認識面前這位是何人?

“五年前,你在國民2軍當軍長,屬下有個第6混成旅,是吧?”

“是的。”

“我在第6混成旅當過參謀呢!”徐向前不隱諱地說。

“啊,老同事,老同事……”岳維峻驚喜地說,“對不起,我確實認不得了。請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徐向前暗暗發笑,什么老同事,應該說是“老下級”呢。打了大勝仗,使徐向前開心,捉住了他的老軍長,讓他感到自豪。他想從敵軍指揮官口中,檢驗一下紅軍作戰指揮和戰術動作問題,便向岳維峻“請教”說:

“你對我們紅軍作戰,有些什么見解?”

岳維峻忙說:“慚愧,慚愧!戰敗之人,還說什么喲?”

這時,岳維峻記起來了,五年前在河南安陽,一個廣東黃埔軍校來的小軍官,分在他軍中的第6混成旅任參謀。那時,他是威嚴的軍長,一呼百應,一個命令全軍動作,他沒有機會和必要同旅里的一位小參謀人員交談。沒想到五年后的今天,他敗在了這位小參謀的手下。

但是,這位“老上司”軍事上沒說出什么,只關心他個人的生命安全。他一再要求徐向前不要殺他,如能釋放,愿意答應紅軍提出的一切條件。徐向前站起身,向岳維峻說:“你放心,紅軍是保證俘虜人身安全的。你要看清楚形勢,蔣介石要消滅共產黨和紅軍,那是白日做夢。紅軍是剿不盡的!”

岳維峻連連點頭,說:“是,是的,請……”

他還想多和徐向前談談,攀攀舊情,徐向前卻一無心思二無時間,上馬匆匆離去……

三、“肅反”訣別

1931年夏季,徐向前正率領紅軍南下作戰,聽說政治保衛局在后方醫院中破獲了一個“AB團”反革命組織,他們準備在9月1日“暴動”;接著又在皖西破獲了一個“改組派”縣委和區委。原來9月下旬,張國燾認定內部“必然有一個反革命極大組織”,于是他在白雀園下令,開始了大“肅整”,在白雀園紅軍總部駐地抓了很多人。幾名“嫌疑犯”被關起來,先是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接下去上“老虎凳”,皮鞭抽打,灌涼水。這種從國民黨特務機關那里學來的審訊方法、逼供的手段,迫使有的人難以忍受,只好承認了“反革命行為”。你供我,我供他,越抓“反革命”越多。

一些冤錯案,使紅區內人心惶惶不安,徐向前也越來越困惑。

一天,他叫警衛員把破了洞的衣服、襪子給妻子程訓宣送去,讓她幫助縫補一下。往常,衣服、襪子破了,他都是自己動手縫補,自從1929年下半年和程訓宣結婚后,縫縫補補的事,妻子都包做了。她還說:“你是指揮打仗的,能自己做婦女的活呀?”

徐向前沒想到,警衛員跑去不多久,抱著破衣服和襪子返回來了,神情十分緊張,結結巴巴說不成話。

徐向前問他:“出了什么事?”

警衛員說:“她被保衛局抓走了!”

徐向前忙問:“為什么事?”

警衛員說:“說她是反革命……”

平時很少發火的徐向前,幾乎要跳了起來。這真是同小孩說夢話一樣可笑。“肅反”怎么會“肅”到這樣一位20歲婦女干部頭上呢?

程訓宣出生在黃安七里坪程伍德村一個貧農家里,1928年就參加了革命活動,很快參加了共產黨,她姐弟五人,除了姐姐病死以外,都是共產黨員和紅軍。大哥程啟光參加過黃麻起義,1928年就參加了共產黨,在31師當特務隊長;二哥程啟宗,1925年加入共產黨,參加黃麻起義失敗后,上過木蘭山參加游擊戰,不幸被敵人抓去殺害了;弟弟程啟波,在徐向前的司令部當勤務兵,不到入黨的年齡,先加入了共青團,后入了共產黨,這樣一個革命家庭的人,優秀的女共產黨員程訓宣,怎么會是反革命呢?

徐向前忍住氣想:可能是她性情活潑,說話“嘴邊沒個站崗的”,又亂說話,被人誣告了。

徐向前對革命事業忠心,對個人的事不計較。平時多余的話不講,只是一心用在領兵作戰上。他喜歡程訓宣火暴的性格,認為她是“新女性”,敢說敢做,比男子漢還男子漢;只是不大喜歡她話那么多,常說她“嘴邊沒個站崗的”,“瘋話”多。徐向前和她的婚事,不是自由結合,也沒經過戀愛,是曹學楷、倪志亮兩位老兄從中硬說合而成的。雖是“媒”說的妻子,結婚后徐向前倒認為她挺可愛,只是兩個人來去匆匆,分開的時間比在一塊兒的多得多。

如今程訓宣突然被審查,使徐向前內心畫上一個大問號:是不是沖我來的呀?很快,他又自我解脫:不會,不會。很可能是妻子的“瘋話”惹了麻煩或者是被人誣告。

徐向前心里又平靜了。他那一切相信黨和堅決服從上級的軍人本能,使他暫時把妻子被關的事放下了。倒是小警衛員放心不下,晚上悄聲對徐向前說:

“她會不會有事,還是找保衛局說說去。”

“不必了。”徐向前說。

“還是該去問問。”

“不必了。”徐向前重復說,“你做你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呀?”

小警衛員低頭走開了。他不明白總指揮怎么這樣無情,連自己妻子都不管了。他卻不知道總指揮內心的痛苦、矛盾啊!

徐向前身為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實際上也是被張國燾等人在幕后審查的對象,他除了指揮作戰,被規定不得插手“肅反”的案件。他多次暗暗打聽妻子程訓宣的下落,沒有一個準確消息。

徐向前克制地等待著,相信有一天程訓宣會突然出現在面前,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已不在人世了。是怎么死的,什么時候死的,都沒有人通知他。

“到底為什么,把我老婆抓去殺了?”若干年后,徐向前問老友、時任鄂豫皖蘇區保衛局負責人周純全。周純全對“肅反”的內幕知情最多。

“她沒有什么罪。”周純全說,“當時抓她,就是為了搞你的材料。”

在“肅反”時,程訓宣在被捕關押、審訊中始終據理力爭,反抗對她的種種誣陷和迫害,她不讓人告訴徐向前她關押的地方,怕連累丈夫,怕影響他指揮作戰。審訊人要她揭發“同伙”的“反革命行為”,她大聲回答:“我的同伙都是好共產黨員!”她樸實正直,光明磊落,臨死也沒亂供什么“材料”。

臨死前夜,難友還聽見在她被關押的茅屋中,傳出陣陣笑語和山歌。她被害時,年僅21歲!

徐向前生性少言、少笑,不近女色,更不善于談情說愛,他卻終生都在懷念著那位大別山女子程訓宣。在那恐怖的“肅反”歲月,他力所能及地挽救了一些戰友,卻沒能挽救自己年輕的妻子,為此,他深深內疚。用一位老紅軍將領的話說:“徐帥當時太老實,相信領導,當時是什么樣的領導啊?是宗派主義、教條主義,是野心家、陰謀家!”

許多年后,徐向前回顧這段歷史,沉痛地說:“鄂豫皖根據地的‘大肅反’,不是孤立的,那個時候,是教條主義者統治中央的時候。教條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攪在一起,在全黨,在各個根據地,搞‘肅反’,搞擴大化。”“歷史的教訓,值得注意。我們的子孫后代,一定不要再重演。”

四、太原城上

早在紅軍時期,閻錫山就從各種渠道得知了永安村徐懋淮的兒子徐象謙就是中共將領徐向前,當時閻錫山在與蔣介石的軍閥混戰中連連敗北,不得不悄然下野,前往大連,過起寓公生活。在此期間,他聽說徐向前在鄂豫皖當了紅軍第四方面軍的總指揮,把蔣介石的王牌部隊打得落花流水。于是閻錫山開始對這個同鄉后生產生了一絲敬佩之意。有一天,他禁不住對同鄉將領們說道:“我倒想什么時候,親眼見見這位徐向前,和他攀談攀談。”

1937年,徐向前和閻錫山真的見面了,而且就在山西。

這時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確定聯共抗日,紅軍正式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徐向前被任命為八路軍第129師副師長(師長劉伯承),而閻錫山也乘蔣介石無力西顧之時在山西重整旗鼓,恢復了其“山西王”的地位。由于徐向前與閻錫山是山西五臺山老鄉,徐向前又在閻錫山創辦的山西省立國民師范讀過書,憑著這種鄉親和師生的“特殊”關系,他跟隨周恩來,參加了中國共產黨同閻錫山的談判活動。

1937年7月,當他們到達太原時,閻錫山正在部署大同會戰,周、徐與閻錫山的真正首次會面是在山西嶺口。

在閻公館里,周恩來首先對閻錫山積極抗戰大大贊揚了一番,閻錫山則半開玩笑地對周恩來說:“周公來山西也真會選人才呀,把我們五臺同鄉、又是我的學生徐向前帶來與我會見談判了?……你這次來山西,除了商談合作,共同抗日,再沒有別的用意吧,可不要帶徐向前來挖我的墻腳啊。”

說罷,他又向徐向前笑了笑。

周恩來微笑道:“百川先生把話說到哪里去了。我這次和向前一塊來,是因為他是山西人,要他給我帶路的。同時,向前又是百川先生二戰區八路軍129師副師長,以后是你的部屬了,特來拜會你的。還要請先生多多關照哩!”

閻錫山哈哈大笑:“我閻某人,可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他又轉首對徐向前道:“徐向前,你我老家是鄉鄰,你回去問問父老,我有沒有對不住他們的地方?我可不是蔣介石,他除了派人來你家問長問短,還特別提醒我注意你徐向前的行蹤哩!”

這次會面后,徐向前和閻錫山開始在山西合作抗日。

抗戰勝利后不久,蔣介石就在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發動了全面內戰。根據中央軍委的命令,徐向前調任晉冀魯豫軍區副司令員,不久又任華北軍區副司令員。在此期間,他克服劉鄧大軍挺進中原、晉冀魯豫軍區兵力不足的困難,一面與太岳軍區司令員王新亭一道組建新的兵團,一面指揮部隊參戰,借此訓練部隊作戰能力。

為更好地完成解放山西的任務,徐向前率部先攻破運城,拔除了閻錫山的晉南屏障。二打素有“臥牛城”之稱的臨汾。臨汾戰役付出較大的傷亡代價,但取得了寶貴的攻城經驗。徐向前當時以“傷亡大、勝利大、鍛煉大”之語評價臨汾戰役。第三仗是晉中決戰。在此戰中,徐向前成功運用了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創造了以寡敵眾、以少勝多的范例,也是運動戰的典范之作。

在發動太原戰役之前,徐向前因為病重,向劉少奇當面表示自己可能無法勝任指揮太原戰役,劉少奇卻當即勉勵道:“太原乃是天下堅城,易守難攻,你徐向前不掛帥,這山西境內還有什么人能夠承擔此重任?”

在閻錫山四面被圍的情況下,為爭取和平解放太原,中央華北局和軍區派出工作組,來到太原前線。軍區副參謀長王世英想利用自己曾是山西國民師范生,抗戰初期又曾在太原八路軍辦事處機關當處長,與閻錫山等人經常打交道的舊關系,親自潛入太原,與閻錫山談判。

徐向前聽了王世英的想法,搖了搖頭說:“你很大膽,但不能進城去!”

徐向前如此果斷,是因為他對閻錫山太了解了。徐向前曾親自做高樹勛的工作,做被俘的閻軍高級將領的工作,想通過這些關系爭取閻錫山,但毫無成效。徐向前認為,如今雖兵臨太原城下,但閻錫山還有可觀的實力,是絕不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王世英和軍區工作組人員也感到徐向前的意見有道理,但又想試探一下,看閻錫山的態度有點什么變化沒有。于是,便請來了閻錫山的一位老師,問他愿不愿進城見閻錫山,動員閻和平解放太原。

這位年近八旬的老秀才滿口答應:“行!閻錫山是我的學生,你們又曾是閻錫山的學生,我看差不離。”

于是,軍區工作組以徐向前的名義,給閻錫山寫了封信,大意是:太原已被人民解放軍包圍,成了一座孤城,勸他認清形勢,以太原30萬父老兄弟姐妹的性命為重,還是和平談判解決為上策。

老秀才進城后,當面將徐向前的信交給了閻錫山。表面一向和善的閻錫山這次卻大發雷霆,對部下說:“凡是共產黨派來說和的,一律殺掉!”

那位老秀才,就此死在閻錫山的屠刀下。

老先生被殺的消息從城里傳出,震驚世人。徐向前對王世英說:“你看,閻錫山對上可殺老師,對下是不會放過你這個學生的。你要是進城去,腦袋早已搬家了。”

1949年4月,徐向前見通過和平途徑解放太原已經不可能,對太原只能是強攻了。

20日凌晨2時,到達各攻擊地點的人民解放軍第18、19、20兵團從四面八方向太原突擊,22日晚,掃清了城外全部守敵,城垣暴露在進攻的戰士面前。

24日清晨5時30分,天還沒有放亮,徐向前下令向太原發起總攻,1300門大炮按照預定作戰方案,從26個突破口同時開始開炮轟擊,一發發炮彈傾瀉到城垣上,炸得濃煙滾滾,磚石橫飛,人仰馬翻。一個多小時的炮擊后,城垣被打開了12個大缺口,為步兵攻城開辟了道路。銳不可當的解放軍將士在徐向前的命令下破城而入,橫掃殘敵,很快打入太原綏靖公署,活捉了戰犯孫楚、王靖國及師以上的軍官43人,此役共消滅敵人13.8萬余人,盤踞山西達38年之久的閻錫山地方政權宣告滅亡,北方名城太原終于回到人民手中。

五、布衣元帥

生活中的徐向前心靈手巧、愛好廣泛,通攝影、喜戲曲、會樂器、能縫補、善手工、愛讀書、好書法。徐向前平常話不多,生活簡樸,不講究吃穿,一生說山西話,愛吃山西飯,絲毫沒有官氣,給人的印象比較“土氣”,人稱“布衣元帥”。

就在徐向前指揮太原戰役期間,他的兩個姐姐徐先月和徐春月結伴從五臺山鄉下風塵仆仆來到太原,找到徐向前。

她們見到久別的弟弟,老淚縱橫。徐向前在家中排行第六,從小就受到姐姐的關愛,如今革命勝利了,姐弟團圓了,也由衷感到高興。但是,一見面,他得知的是父親臨終時的不幸遭遇。

原來,反動派得知徐向前當了共產黨的大官后,揚言要對徐家剿根滅門,永安村姓徐的幾乎全部株連,有的為了找條活路,不得不改名換姓,遠走他鄉。父親在家里躲不住,就跑到南山的一座廟里,一位好心人偷偷地給他送點吃的東西。不久,他害上了大病,三天兩頭斷糧,最后慘死在破廟里。除了父母之外,這些年,他的姐姐和眾鄉親受了他的牽連,吃夠了苦。

看到兩個姐姐,徐向前心里滿是歉意。

抗戰開始那年,徐向前回家,兩個姐姐又把自己心愛的兒子交給他,參加了八路軍。徐向前對兩個外甥沒有給予一絲一毫的特殊照顧,把他們放到了打仗最多、最激烈的部隊。大姐的兒子郭福安和二姐的兒子趙希圣都在與日軍作戰中中彈身亡,為國捐軀了。

此刻,看到兩個年老的姐姐,徐向前心里十分難過。

“這些都過去了,”姐姐說,“過去的不幸都是命中注定的。而今,你做了大官,看在兩個外甥的份上,我們也該沾沾光,享點福了。太原城里的東西堆積如山,怎么也弄點給姐姐吧。”

革命成功了,兩個犧牲了兒子的姐姐竟然提出這么一點點的要求,從繳獲敵人的戰利品中拿點東西,這要求不算過分!但是,徐向前還是不同意。他對姐姐說:“我這個司令和老百姓一樣,是個窮司令,共產黨和國民黨不一樣。國民黨、閻錫山是一人當官,雞犬升天。我們共產黨的干部再大,都是人民的勤務員,是為老百姓辦事的,不能為自己徇私情。你們來了,就在太原多住幾天吧!我吃什么,你們也跟著吃什么。這樣,你們也就知道共產黨的官是怎么一回事了。”

兩個姐姐果然在太原住下來了。但是,她們住了幾天后,發現弟弟還是過去的弟弟,除了帶兵打仗,在生活上真和老百姓一樣,于是什么東西也沒要,空著手回家了。

1955年,徐向前成為了共和國十大元帥之一。在他的住所,掛著他親筆書寫的一幅墨寶:“少吃多步,少肉多菜……少欲多施……”這時,他常說:人的生活好了,更應該多吃些野菜,野菜可以調劑口味,增加營養,挖菜又是一種鍛煉,一種游玩,二者得兼,何樂而不為。

一年春天,徐向前望著窗外綻開的桃花在春風中搖曳,突發情致,對警衛員說:“走。”

警衛員不解其意,忙問:“首長,去哪兒?”

徐向前笑而不答,反說:“去拿個挎包。”

警衛員以為首長有要緊的事,趕緊拿了挎包追出來,隨徐帥出了門院。

春風拂面,徐向前走走停停,似乎陶冶在春意之中。望著大地冒出的青草,他喃喃自語:“很久沒有盡興地走走了。”

一會兒,徐向前停在一棵樹下,只見淡綠的串串花朵掛滿樹間,像翡翠鑲掛在樹枝上,徐帥一邊動手,一邊催警衛員:“小鬼,趕緊摘呀。”

警衛員不解地問:“首長,摘什么?”

“榆錢呀。”

警衛員心中不免起了疑問:“首長,現在那么多的好吃的,給您吃這個,我們要挨罵了。”

徐向前答:“哪個敢罵?我小時候常吃這個,很香。吃菜要講究搭配,肉吃多了,不利于身體健康,多吃雜糧、野菜,有營養呀。”

接著,他又說:“等到夏天,我再帶你來挖馬齒莧,這個野菜才香呢!”

轉眼到了夏天。一天傍晚,徐向前要出去散步,看見警衛員手中拿著個小鏟子,忙問:“你要做什么呀?”

警衛員說:“首長,您不是說夏天要吃馬齒莧吧?我順便挖一些。”

徐帥笑了:“我都忘了,虧你還記得,走吧。”

在地里,徐向前一邊挖,一邊給警衛員講解:“這菜可以防病,可以治腹瀉,還可以當菜吃。過去窮苦人家每到夏天,都要和糧食摻著吃。長時間不吃,還怪想它咧。”

通紅的太陽緩緩隱入了山的背后,徐向前直起腰,望著挎包中的成果,對警衛員說:“行嘍,步也散了,景色也觀了,菜也挖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散步,賞景,摘榆錢,挖野菜,成了徐向前業余時間的保留節目。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徐向前住在北京史家胡同。

工作之余,他就想看個戲,看場電影。他這樣級別的領導去看戲,警衛人員得緊隨其后,看完了戲,還要接見演員,對劇本、對表演還要作“指示”,提意見,徐向前心中不情愿。他說:“看戲是休息,是娛樂,作‘指示’,提意見,太累人。還是看電影省事,不需要接見、提意見。”

徐向前住宅旁邊有一個軍隊大院,警衛參謀就與他們聯系,聽說徐帥要來和他們一起看電影,官兵高興極了。

徐向前頭一次走進電影場,部隊全體起立,熱情鼓掌。他趕緊揮手,示意大家快坐下,對團里的干部說:“我是來看電影的,和你們一樣,是觀眾,你們要是拘禮,我今后就不來了。軍人嘛,當然要講禮節,不過要看場合。”

徐向前認為,指揮官在戰場上是首長,但看戲、看電影,就是普通觀眾。

從此,凡是軍隊大院放電影,徐向前就過去觀看,久而久之,如果哪天他不來,大院內的官兵反而像缺了點什么。

徐向前有點事情耽擱,去晚了,看到戰士整齊地、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待他來看電影。徐帥到場一看,心中很不是滋味,回來的路上,他對警衛參謀說:“看電影,看戲,本是娛樂,怎么能成為別人的負擔?以后,我們到大華電影院買票看吧。”

此后,徐向前還真的再沒有去軍隊大院看過電影。有空閑時間,他就換上便衣,帶上一兩個警衛員,步行出史家胡同,到大華影院去看電影,一路上,他總愛到商店逛逛,甚至和行人談上幾句。

望著這些普通人的舉止,細聽他們的言談笑語,徐向前感到比待在高墻大院里舒心多了。他覺得,這種深入群眾的普通生活也是一種樂趣,他喜歡這種魚水交融的生活。

然而,行人和電影院的觀眾怎么也不會想到,行走在他們中間的這位普通農民一樣的老人,會是共和國的元帥。

六、壯士暮年

1967年1月24日夜,毛家灣的林彪住宅突然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晚年怕風怕光更不喜歡見客的林彪雖然不高興,但一看是徐向前,還是表示了歡迎。

徐向前說了軍政機關被造反派沖擊的事,請作為中央軍委第一副主席和國防部長的林彪來制止這類事。林彪也怕軍隊太亂沒法向毛澤東交代,就和徐向前商量制訂“軍委八條”,毛澤東閱后做了部分有益的修改后批準下達,制止了造反派的很多過激行為。

同年2月11日至16日,葉劍英、徐向前、譚震林、陳毅和李先念等老帥老將在中南海懷仁堂當面怒斥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亂黨亂軍的做法。在各位老帥發言后,一向木訥少言的徐向前也開口了,徐帥話不多聲不高,卻字字振聾發聵,他只質問道:“軍隊是國家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支柱。你們這樣亂下去,還要不要這個支柱?”

此次事件后來被“四人幫”污蔑為“大鬧懷仁堂”“二月逆流”,徐向前也遭到了這些野心家的瘋狂報復,兩次被抄家。直到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毛主席說“二月逆流”只是老帥不滿林彪發牢騷,并親自出席了陳毅的追悼會,這才為徐向前等人平反。

徐向前比鄧小平大兩歲,同屬中華人民共和國元勛。他們在性格上或許有差異,在工作風格上,卻有共同之處。在129師和晉冀魯豫軍區,徐向前曾較長期做過劉伯承、鄧小平的助手,他們配合默契,關系十分融洽。徐向前欽佩鄧小平的遠見卓識、聰穎智慧。鄧小平深知徐向前是一位勤于思考、胸中有大主意的人,因而尊重他、信任他,多次委以重任。

1976年底,鄧小平患病,此時“四人幫”剛剛被拘捕,“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還在繼續。徐向前憂心如焚,親自打電話給主持軍委工作的陳錫聯,要他馬上安排鄧小平住院治療。陳錫聯是徐向前的老部下,對他是很尊重的。陳錫聯告訴徐向前,葉劍英也來過電話,已經作了安排。徐向前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鄧小平手術后,徐向前又抱病前去探望。兩位老戰友的心,經過“文化大革命”的風雨,貼得更近了。徐向前極力支持鄧小平重新工作,他很贊成葉劍英的話:“鄧小平是不授銜的老帥,是老帥的領班。”

粉碎“四人幫”之后,鄧小平和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幾位中央軍委副主席共同挑起了整軍建軍的重擔。1978年,徐向前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兼國防部長,成為當時世界上資格最老的國防部長。

徐向前雖已壯士暮年,但一種神圣的責任感,使他壯心不已。他不顧年老、體弱、多病,傾心盡力投入國防現代化的建設。

1980年3月,軍委決定召開軍委常委擴大會議。鄧小平批示會議由徐向前主持。

這次軍委常委擴大會議,在徐向前主持下,集中討論軍隊精簡整編問題,并對軍隊精簡后干部的安置問題,進行了詳細討論。

徐向前在會議結束時的講話中強調說:“在座的都是老同志,60歲以下的不多,但大家壯心不已,都有一股勁,有信心,都想把軍隊建設搞上去。所以盡管軍隊的問題成堆成山,只要有這股勁,我相信是能夠把我們軍隊搞好的。”

對戰爭形勢如何估計,是一個國家制定國防政策的根本出發點。在這個問題上,中共中央經歷了一個曲折的認識過程。

解放戰爭初期,在“美蘇必戰”“第三次世界大戰必然爆發”的論調甚囂塵上的時候,毛澤東對戰爭形勢的分析是冷靜、正確的。他說:“世界反動力量確在準備第三次世界大戰,戰爭危險是存在著的。但是,世界人民的民主力量超過世界反動力量,并且正在向前發展,必須和必能克服戰爭危險。”基于這種分析,才敢于以堅決的自衛戰爭,粉碎蔣介石的戰略進攻,“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才敢于在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時候,斷然派出志愿軍入朝參戰,迫使美帝國主義在板門店停戰談判。

20世紀50年代后期,中共中央對戰爭形勢的分析有了發展,認為世界大戰不可避免,戰爭的危險日益加劇,強調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戰爭”。這方面雖有美帝國主義的反華叫囂,中蘇關系日趨緊張的客觀因素,但主要原因是把戰爭爆發的危險性看過了頭。此后,弓弦只張不弛,越繃越緊。“太張必缺”。長期把許多人力、物力、財力投到準備打大仗上去,嚴重地拖了經濟建設的后腿,影響了國防現代化的進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全黨工作的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迫切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環境,以休養生息。顯然,上述對戰爭形勢的分析及其政策,和黨的總方針是不相適應的。

1980年,在軍委座談會上,鄧小平提出五年打不起來,到了1984年,鄧小平又說:“仗打不起來這個話,我們多次講過,過去講五年,現在過了幾年,還可以說十年。”

經過幾年的觀察、分析,軍委主席鄧小平在1985年6月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上,對戰爭與和平問題,作了全面、深刻的論述,提出了新的論斷:“戰爭的危險是存在的,但畢竟和平力量的發展,超過了戰爭力量的發展。根據以上這些分析,我們改變了原來認為戰爭的危險很迫近的看法。我們希望能在一個比較長的時間內,至少在本世紀內,不要發生世界戰爭。這是可能的,不是空話。”而作為國防部長,徐向前十分贊同鄧小平的分析。

中共中央關于外交戰略、戰爭與和平問題的轉變,是偉大的戰略性轉變。這一轉變決策,集中了包括徐向前在內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智慧。

1987年,徐向前為支持鄧小平推動干部年輕化的政策,主動辭去中央軍委副主席等職務。

1990年6月27日,因頻發心絞痛,徐向前被送入解放軍總醫院治療。

6月29日,李先念聞訊后,立刻趕赴醫院探望。面對曾生死與共的老戰友,徐向前有些激動,他鄭重地向李先念說:“我的遺言有三條:一是不搞遺體告別;二是不開追悼會;三是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別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和太行山。”

這是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家對自己的最后安排,一個老共產黨員向黨中央的鄭重交代。

李先念聽后心情非常難過。在場的子女、工作人員、醫護人員無不動情。

1990年9月21日凌晨4時21分,徐向前與世長辭。按照他的遺愿,11月1日至10日,中央辦公廳、軍委辦公廳的工作人員陪同徐向前的親屬,乘專機飛往大別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太行山,追尋著徐向前的戰斗足跡,將骨灰伴著朵朵鮮花,撒向徐向前征戰過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骨灰盒和遺像最后安放到他的故土——五臺縣烈士陵園。

七、婚姻之路

關于徐向前和黃杰結婚的情景,一位隨徐向前多年的警衛員有這么一段記述:

“那天是個假日,我陪首長走到蘇部長家,有四位女同志已先在那里,正和蘇部長的愛人說話。后來,他們四人打撲克。蘇部長的警衛員小王忽然問我知不知道首長今天來這里有什么事?我說不就是休息來玩玩唄!他哎呀一聲:‘你們首長今天是來結婚的呀?那位女同志是保育院的黃院長。’我趕緊給家里的同志打電話,叫他們快作準備。內心直埋怨首長,這么大的事也不言聲。當我隨著首長他們步行回到家時,見到大伙正在打掃屋子,首長笑著說了聲:‘哎!小鬼!’”

這是1946年5月4日,保育院的黃院長叫黃杰,他們都在延安。戰爭奪去他們的青春年華;戰亂,也使他和她失掉了愛情。

徐向前在20歲時,由父母包辦,與五臺縣東冶鎮朱門家女子朱香嬋結了婚。

朱香嬋是一位勤快、懂事理的女人,次年生一女孩,取名松枝。爺爺起這名的意思,想使她在貧寒中能像松樹一樣蒼勁耐寒。哪知道這孩子命苦,剛滿周歲媽媽就得了一種不能吃、不能喝的病死了。此時,徐向前已經離家遠去,投考了在廣東的黃埔軍校。從朱香嬋死后四年多,徐向前一直奔走在硝煙彌漫的戰場,沒有心思也沒有機會再娶。

1930年,徐向前到鄂豫皖蘇區第二年,經人介紹,認識了黃安縣七里坪的女共產黨員程訓宣。他們在第二次反“圍剿”勝利后結婚。然而,不到一年,程訓宣就在“肅反”中被殺害了。

徐向前非常懷念妻子程訓宣。從程訓宣犧牲到1939年的八年中,徐向前轉戰了許多地方,都沒想到再結婚。盡管他手下紅軍中有不少女將和女兵,在川陜蘇區還建立了一個“婦女獨立團”,愛慕徐向前的女子并不少,徐向前卻把心思全部用到作戰上。

1940年春,他臨離開山東去延安前,經同志勸說與一位姓王的女干部結了婚,兩人育有一女,叫徐魯溪。婚后第三年,兩人因感情不和分手了。

離婚后,徐向前沒心思再娶。

誰知他從到延安后,不是落馬負傷,就是患病,許多戰友,特別是一些“老大姐”,左說右勸,四處說合,結果,他和延安保育院院長黃杰認識了。

黃杰,也是一位婚姻不美滿、個人經歷坎坷的女人。她出生在湖北省江陵縣郝穴鎮,原名黃書蓮。兩歲時父親病故,她和一個智力不全的哥哥,隨同母親靠出租土地和賣油生活。伯父黃仲甫是郝穴鎮上有名的地主豪紳、民團團總。他不僅不照顧這一家寡母弱女,反而多方欺凌他們,逼迫黃杰的母親改嫁,又硬要把黃杰嫁給鎮上姓劉的商會會長流氓成性的兒子。

黃杰從小性格倔強,1924年她不滿15歲,就逃出黃家去武昌第一女子中學附小讀書。第三年又考入湖北省女子師范。在北伐軍攻下武昌后,黃杰考進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干部學校女生隊。這個女生隊共招收了183名學員,后來不少人成了女中豪杰。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黃杰潛回家鄉,在白色恐怖中加入共青團,1928年初參加共產黨。隨后被派往松滋縣任中共特別支部書記,領導了九嶺岡暴動。九嶺岡暴動失敗,黃杰則成了松滋縣反動政府通緝的“女犯”。

1929年4月,黃杰被地下黨組織送往上海。1930年7月,奉中央軍委的命令,她隨中共南京市委書記曾中生在南京領導秘密工作。同年秋,黃杰隨曾中生調回上海黨中央機關工作,不久,兩人結了婚。

婚后,曾中生被派往鄂豫皖蘇區紅軍中工作。黃杰一直留在上海,在周恩來領導下,先是跑“交通”,而后被派往閘北區任女工部長。不久,閘北區委書記被捕,黃杰被調到滬東區繼續做女工部長。1933年“五一”組織滬東區工人游行集會,被巡捕抓住推上了黑車,最后被法院定為“違犯民國緊急治罪法”,判刑五年“減半執行”。黃杰在租界女監,度過了兩年半的鐵窗生涯,1935年底被釋放。她輾轉到香港,經過種種曲折,終于找到黨組織。抗日戰爭爆發后,從大后方來到延安。

徐向前和黃杰說起來有緣分。他們在武漢軍校時,曾共同學習、戰斗過。當時徐向前是軍校的隊長;黃杰只是剛剛參加革命的女小兵。黃杰真正知道徐向前的大名,是在上海黨中央機關工作時。這時,徐向前率領紅四方面軍,把“圍剿”鄂豫皖蘇區的國民黨軍打得落花流水。國民黨的報紙上,經常出現徐向前的名字。也正是在這個時期,曾中生和徐向前一起在紅四方面軍中工作,兩個人朝夕相處。徐向前從曾中生口中知道他的妻子黃杰在上海黨中央機關跑“交通”。1935年8月,曾中生在川北卓克基被張國燾密謀殺害,年僅35歲。

1946年5月4日,兩位歷經艱辛的人終于走到了一起。這時徐向前45歲,黃杰36歲。

共同的革命理想,坎坷的個人婚姻,使徐向前和黃杰十分珍惜他們的結合。婚后,徐向前處在養病之中,身旁又有一個不滿六歲的孩子,黃杰既要當“護士”,又要當媽媽,更要管理好保育院里的一群孩子。白天黑夜忙,家里家外跑。一次徐向前半開玩笑向黃杰說:“人家結婚找個快活,你找個麻煩呀!”

在漫長的婚姻之路上,徐向前與黃杰相濡以沫,他們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兒叫徐小濤;兒子叫徐小巖,是中國最早的一批計算機碩士,也是中國第一代漢字計算機的研制者之一,后來被解放軍授予了中將軍銜。

歷史評說

被稱作能在“三個雞蛋上跳舞”的“山西王”閻錫山,也曾這樣說過:“我們山西是個出人才的地方,文有薄一波,武有徐向前,如果這兩個人能為我所用,我就可以統治全中國,可惜他們都跑到共產黨那里去了。”曾擔任“圍剿”鄂豫皖蘇區的中路軍副司令官的劉峙,更是對徐向前談虎色變。

而在發動太原戰役之前,徐向前因為病重,向劉少奇當面表示自己可能無法勝任指揮太原戰役,劉少奇卻當即勉勵道:“太原乃是天下堅城,易守難攻,你徐向前不掛帥,這山西境內還有什么人能夠承擔此重任?”由此可見,當時國共雙方對徐向前的評價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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