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把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認識問題的工具,結合中國的實際,在領導和探索中國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及建設的漫長歷史過程中,他主張必須堅持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實事求是的唯物主義基本原則。要做到這點,就“必須經過最實際的調查研究,并使這些實際材料與黨的原理原則聯系起來”(《周恩來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版,第129頁)。由于周恩來在實踐中始終堅持這些唯物主義基本原則,并在這一基本前提下,在處理各種矛盾中堅持了他認為必須堅持的一些基本原則。實踐證明,他所主張處理矛盾中應予堅持的這些原則,是能夠經得起歷史考驗的。
一 黨性原則
黨的戰斗力依賴于全黨特別是黨的領導核心在組織上、思想上的團結和統一。而這種團結和統一,又是建立在領導成員自覺地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基礎上。周恩來視黨的團結如生命,竭盡全力加以維護,不惜委曲求全。但他又是黨性極強的人,在領導集體中,他充分認識到自己肩負的歷史使命和承擔的崗位職責,本著對黨對國家、對人民高度負責的精神,不僅敢于發表意見,展開爭論,而且能根據當時的認識和所處的環境,對錯誤傾向敢于開展積極的思想斗爭,對存在的矛盾勇于積極處理。
第一,堅持黨性原則,并以自己的努力和影響,說服黨的主要領導人認識錯誤、糾正錯誤。
大革命失敗后的中共江蘇省委,是全黨一個主要的省級黨組織(南京和上海均在其中),產業工人占全國的1/3以上,黨組織也比較健全。當時黨的主要領導人向忠發及李立三,主張由中央就地直接管轄江蘇黨的工作,這樣既可以加強黨對江蘇的領導,又可使中央取得實際工作經驗,有利于對全國工作的指導。于是他們于1929年1月向中央政治局建議,由中共中央兼江蘇省委。這一建議為政治局所通過,只是尚未下達江蘇省委。
這時周恩來正在北方處理順直省委的糾紛,他回到上海后,發覺中央兼江蘇省委的決定不正確,不僅會影響黨中央對全局工作的指導,中央也不可能集中很多人力和精力,去加強江蘇黨的工作,因此,那樣做很可能造成兩頭失算的后果。周恩來為了黨的利益,不顧中央政治局已經做出了決定,仍然向中央表明自己的看法和態度,闡明此舉的危害,耐心地說服了向忠發、李立三放棄原來的主張,促使政治局改變了原有的決定。可是政治局原來做出的決定,已通過非組織渠道傳播開了。江蘇省委知道后,對此決定大為不滿,認為這是中央對江蘇省委的不信任,于是進行了一些反對中央的宣傳,反應十分強烈。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十分耐心地做了江蘇省委的工作,肯定他們正確的意見,嚴肅批評他們同中央對立的做法,指出這是紀律和黨性所不容許的,終于平息了這場風波。
1955年底,中國經濟工作中開始出現冒進傾向,這與毛澤東急于求成的指導思想分不開。這年11月,毛澤東主持制定的《農業十七條》,規定到1967年糧食產量達到1萬億斤,并大大提前了在全國基本實現農業合作化的時間。在這種急于求成的思想指導下,1956年1月,制定了《1956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要求糧食棉花的產量,每年分別以8%耀10%以上的速度遞增。這一冒進計劃公布后,工業、交通、文教等部門也紛紛響應,修改原來比較實際的計劃,開始邁出了冒進的步子。
周恩來對中國國情及現狀比較熟悉。他對上述情況經過一番冷靜地理性思考和周密計算后,敏銳地覺察到當前提出的各項指標是脫離實際的,黨內已經滋生了急躁冒進的傾向。他雖然很清楚,當前的冒進傾向,是毛澤東倡導和推動的,而毛澤東的威望正處在高峰期,那時又正是清算了高崗反黨集團之后,在這種情況下出來糾正冒進傾向是有風險的。但周恩來完全沒有考慮這些,他唯一的行動準則是黨性原則、實事求是的原則。唯一的出發點是有利于國家經濟建設的大局。他針對那種急于求成的浪頭,指出,社會主義建設是長期的,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中國也只是“開始進入社會主義”。工業化“不是短期內可以完成的”,“晚一點宣傳建成社會主義有什么不好?”他說:“為了慎重起見,我們在過渡時期,還是照原來設想的那樣,長一點沒有壞處?!被谶@些冷靜的思考,他在指導起草的1955年國家決算和1956年國家預算稿中指出:“在反對保守主義的時候,必須同時反對急躁傾向。”這一思想為劉少奇主持的一次黨中央會議所肯定,并被提煉概括為既反保守,又反冒進,在綜合平衡中穩步前進的指導經濟建設的正確方針。同時,這一方針被貫徹到國家計劃中,削減了1956年預算指示,把基本建設費用由原來的170多億元,壓到147億元,再削減到140億元。還否定了冒進的“二五”計劃方案,重新制定了積極穩妥的“二五”計劃。
這次反對經濟工作中的冒進傾向是完全必要的,方法對頭,效果也好。周恩來、陳云等敢于對經濟建設中的失誤提出批評,同時提出正確的處理矛盾意見和決定。對此,毛澤東當時接受了,容忍了,沒有表示反對意見,說明這時黨內政治生活正常,領導人之間能平等地討論問題,開展批評。
上述事實充分反映了周恩來在處理矛盾中堅持黨性原則的態度。對于錯誤的決策,即使是主要領導人做出并經中央認可了的,只要他看準了,也不計個人得失,堅定地起來制止和糾正。因為他的行動準則是黨性原則、實事求是的原則;唯一的出發點則是黨和國家與人民的利益。他正是以所確立的宗旨,作為自己處理任何矛盾的基本準則。
第二,為堅持黨性原則,他借助權威組織的支持糾正李立三“左”傾錯誤,以便扭轉局勢。
李立三“左”傾錯誤出現時,周恩來自己對形勢也估計過高,但由于他注重實際,實事求是,在許多重大問題上,提出過正確的看法和主張,反對過李立三要求盲目暴動的計劃。但由于李立三固執己見,周恩來未能阻止這一“左”傾趨勢的發展,以致當周恩來不在國內時,李立三的冒險主義得以統治黨中央,并加緊在全國推行,黨的事業和革命面臨嚴重危機。
周恩來作為黨中央的一個主要領導成員,清醒地意識到黨和革命的利益、歷史賦予的重任。他沒有因自己的意見未被接受而放棄糾錯的努力。但是他也很清楚,僅憑他個人的作用,要立即停止立三路線的推行已是很困難的。那時共產國際是中國共產黨的上級組織,它的決議指示對中國黨很有約束力,是必須奉行的。于是,周恩來趁在莫斯科向共產國際匯報工作之機,不斷向共產國際領導人進言,終于說服共產國際看清了立三錯誤的危害。共產國際通過了《關于中國問題決議案》,并派周恩來、瞿秋白回國貫徹執行。
周恩來回國后,經過一番耐心細致的工作,終于使李立三對錯誤有了認識,在實際工作中停止了執行錯誤路線。接著,周恩來和瞿秋白一道,主持召開了六屆三中全會,批評了李立三為代表的“左”傾錯誤,李立三本人也做了檢查,離開了原來的領導崗位。
可見,周恩來在危害黨的事業的錯誤面前是不含糊的,會想方設法,竭盡全力去糾正和制止,使所出現的黨內矛盾得到正確處理。
第三,根據認識程度和所處環境,因勢利導,盡量減輕和縮小國家災難的程度。
周恩來頭腦聰慧敏銳,為了黨和國家的建設大業,他有著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但他也是人不是神,并不是對什么事都能一下全盤通曉,也不可能不出任何差錯。他只能依據自己的認識水平,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去做可能做到的事。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是他黨性原則的重要表現。
“文化大革命”初期,周恩來忠誠相信毛澤東的決策是正確的,是出于保證黨不變修、國不變色的需要,所以一如既往,跟著毛澤東走。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雖然逐漸看清了局勢的嚴重性,但由于林彪、江青等人煽動的個人迷信已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黨組織處于癱瘓狀態,在黨的領導核心中,已不可能正常地交換意見,開展批評,糾正錯誤。顯然周恩來個人已無法阻止這場災難的降臨,于是他因勢利導,盡量減輕和縮小這場災難的程度和后果。然而,即使在這一反常時期,對于毛澤東某些“左”的具體錯誤,周恩來也曾經表明過看法,提出過建議,或盡可能從積極方面加以解釋和發揮。如1966年10月,毛澤東提出“徹底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周恩來不同意這個提法,為此,專門找了毛澤東,談了自己的看法,黨內歷來提路線問題,都是說,“左”傾右傾,并沒有說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這樣的提法合適嗎?當毛澤東仍堅持自己的看法時,周恩來也保留了自己的意見。他在以后多次接見群眾代表的講話中,反復強調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錯誤,是認識問題,屬于人民內部矛盾。
周恩來指出:“中國共產黨是用無產階級世界觀武裝起來的,是決心為革命為人民服務的。黨內同志盡管在大的方面是一致的,但在民主革命時期,由于各人所處的具體環境的局限,相互間容易產生隔閡?!薄敖涍^兩三年的整風,迎來了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增強了黨的團結,使我們黨在日本投降后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在解放戰爭中更加顯出了力量”(崔奇主編《周恩來政論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2月版,第666頁)。周恩來從黨性原則出發,不同意所謂“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提法,并力圖來說服毛澤東放棄這種認識。當毛澤東仍然堅持這一提法時,周恩來也沒有為迎合領袖而放棄自己的意見,同時在實際工作中去糾正毛澤東的這一提法,以盡量減輕黨和國家損失的程度。周恩來是我們領導干部和黨員堅持黨性原則的楷模。
二 實事求是原則
周恩來說:“要使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在中國勝利實現,一定要結合中國的實際,做許多艱苦的具體工作,不屈不撓地前進,長期地奮斗,努力爭取大多數的人民,爭取大多數的青年群眾跟著我們黨。”(《周恩來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版,第340頁)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要在中國勝利實現,一定要結合中國的實際,這是周恩來哲學思想的基本前提,也是他一生偉大實踐的出發點。實際就是唯物主義堅持的物質的“客觀實在性”的通俗表述。從實際出發就是要尊重客觀規律,按照事物客觀存在的本來面目去認識事物、解決矛盾。周恩來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把注重實際放在第一位。無論是革命戰爭時代,還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他總是首先要了解中國實際,把握時代的脈搏,而后去制定有關的策略方針,并以此原則去處理矛盾。
第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1930年7月,李立三路線在中央占了統治地位,認為中國革命的高潮已經到來,于是從城市到農村,應該全面進攻,要掀起攻戰武漢、南京、長沙的革命高潮。
此時,周恩來以冷靜的頭腦,客觀分析中國社會現狀、敵我力量的對比之后,堅決駁斥了“革命高潮”的論調。他說:“在今天,武漢還不能暴動,還不是暴動前夜,當我們估計敵人力量的時候,不容許我們有絲毫過低的估計,不容許我們忘記敵人的任何強點,當我們估計自己力量的時候,不容許我們有絲毫夸大的估計,不容許我們有架空而不切實的計劃,尤其不容許我們忘記自己的弱點。我們必須在這樣條件下,估計各種可能,針對各種可能設計,這樣才能決定敵我的勝負?!保ā吨芏鱽盹L范詞典》,中國工人出版社1991年4月版,第434頁)以此為出發點,他堅決反對當時十分流行的“左”傾比右傾好的觀念,指出城市工作要有更實際的群眾發動,以代替空喊的冒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對糾正當時組織全國總暴動和集中紅軍進攻中心城市的冒險行動,起了極大的阻止作用。
第二,審干“結論鑒定都要慎重,應該不怕麻煩,允許本人申訴”。
1943年7月,周恩來回到延安參加整風。當時,審查干部工作已經開始??瞪隽恕稉尵仁ё阏摺返膱蟾?,他極端夸大黨內和邊區內部的敵情,認為特務多如牛毛,并且說四川、云南、貴州等十多個省的地下黨都是國民黨特務控制的“紅旗黨”。在處境相當困難的情況下,周恩來強調:審干一定要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這是對干部的認識,而不是清黨,因此,結論鑒定都要慎重,應該不怕麻煩,允許本人申訴。黨員對黨要說真話,在審干前可說一切話,對錯都無問題,但背后說是不對的。方法是:要抓住大處,要照顧全局,要追根究底,要實事求是,發現了問題應負責解決。當有問題發生爭執時,先弄清事實,再加以說服(《周恩來風范詞典》,第436頁)。而處分,是最后一種方法。在紀律面前,任何人都一樣無差別,是平等的。因此,南方局的審干工作進行得比較健康,避免了肅反擴大化和“逼供信”的現象。
第三,他提倡說真話,鼓真勁,做實事,收實效,反對強迫命令、形式主義的那一套東西。
1962年七千人大會期間,周恩來一方面照常處理內政、外交等日常工作,另一方面又盡量擠出時間參加地方同志的小組討論。他在2月3日參加福建省的小組討論會時,當聽到下邊同志反映強迫命令、浮夸風、講假話等作風給工作和黨群關系造成的危害時,講了一篇切中時弊、感人肺腑的話。他首先強調,最重要的是毛澤東同志講的實事求是,也就是說真話,鼓真勁,做實事,收實效。他說:這幾年來,黨風不純,產生了浮夸和說假話的現象。我們要提倡說真話。他首先強調,最重要的是毛澤東同志講的實事求是,也就是說話,鼓真勁,做實事,收實效。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要大家講真話,首先要領導上喜歡聽真話,反對說假話,……大家都說假話,看領導的顏色說話,那不就同舊社會的官場習氣一樣了嗎?你們反映的情況我聽起來覺得很痛心。你們說假話當然不對,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壓你們?!拼实劾钍烂?,能聽魏徵的反對意見,“兼聽則明”,把唐朝搞得興盛起來。他們是君臣關系,還能做到這樣,我們是同志關系,就更應該能聽真話了。(《周恩來選集》下卷,第349頁)接著,他又強調指出:要提倡鼓真勁,做實事,收實效,反對強迫命令、形式主義的那一套東西。
第四,“不要護短,應該實事求是嘛,都應該展出來?!?
1965年9月,周恩來到全國農業展覽館審查展覽。他先看了全國農業先進單位分布圖,非常高興,情不自禁地說“縣縣有先進,處處有芳草”。當他來到廣東珠江三角洲模型前,仔細地看著。忽然他皺了一下眉頭,指著模型問一位同志:“怎么少了三個縣?那三個縣哪里去了?”這位同志沒想到周恩來看得那么細,趕緊回答說;“這三個縣受災了,如果都展出來,全地區就上不了《綱要》了”。當時各地根據農業發展《綱要》提出一個“過黃河,跨長江”的口號,有的地方糧食產量明明沒有達到《綱要》的指標,也弄虛作假,追求上《綱要》的虛假榮譽。周恩來嚴肅地說:“不要護短,應該實事求是嘛,都應該展出來!”當一位負責同志介紹珠江三角洲地區自動排灌網“能排能灌,旱澇保收”時,了解廣東情況的周恩來當即說:“今年廣東省就澇了嘛,怎么能說旱澇保收呢?”
實事求是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表述之一。實事求是本是一個成語,毛澤東給它注入了新的內容,做了哲學的解釋:“‘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保ā睹珴蓶|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出版,第801頁)可以說,實事求是就其本性而言,就是要求人們的主觀思想要符合客觀實際。這正是周恩來哲學思想的突出表現。周恩來對待客觀事物,不是機械地去適應,更不是消極去等待;而總是積極去探索,以求得規律性的認識,使主觀與客觀相統一。周恩來堅持實事求是,倡導說真話、鼓真勁、做實事、收實效,這既是他獨特的風格,又是他處理矛盾的基本原則。
三 一分為二原則
對立統一規律是唯物辯證法的核心和實質,能不能在對立中把握統一,在統一中把握好對立,是理解不理解、會不會真正運用辯證法的關鍵所在。周恩來所以能把辯證法發揮得淋漓盡致,運用得得心應手,就在于他巧妙地嫻熟地在對立中把握統一,在統一中把握對立。
把握事物中對立面的統一,就應該對具體事物作具體分析,對立面的統一才不致成為一句空話、一句套話。任何事物都是具體的,都是具有許多規定的關系的總和。每個事物都是自身對立的整體,并在一定時間、空間條件下,通過特定的結構系統同其他事物處于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關系之中。正是這種事物內在的以及它同其他事物的對立統一關系,規定了這個事物的具體存在、具體本質和具體發展趨勢?!熬唧w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保ā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103頁)
既然事物都是由內部包含著的相互對立的不同方面構成的統一體,人們認識事物就應該認識對立著的各個方面,并對這些不同方面作具體分析,認識其間的錯綜關系。20世紀50年代,當中國進入大規模經濟建設時,周恩來就引導干部要善于運用唯物辯證法。他說:“我們強調重點建設,并不是說可以孤立地發展重點,而不要全面安排;我們要求全面安排,也不是說可以齊頭并進,而不要保證重點建設。我們在制定計劃和安排工作的時候,必須把重點和全面很好地結合起來。”(《周恩來選集》下卷,第221頁)可見,要正確認識事物就是要既知其一,又知其二,并且要一分為二地去認識問題、處理矛盾。
第一,又要重工業,又要人民,正確處理人民的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的關系。
又要重工業,又要人民,把人民的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緊密地結合起采。周恩來指出:“重工業需要的資金比較多,建設時間比較長,贏利比較慢,產品大部分不能直接供給人民的消費,因此在國家集中力量發展重工業的期間,雖然輕工業和農業也將有相應的發展,人民還是不能不暫時忍受生活上的某些困難和不便?!保ā吨芏鱽磉x集》下卷,第133頁)但是,為了徹底改變中國貧窮落后的面貌,為了國家的獨立繁榮和人民的富裕幸福,我們必須集中主要力量發展重工業,實現國家的工業化和國民經濟的現代化。當然,在集中力量發展重工業的時候,也不能忽視人民的當前利益,注意相應地發展農業和輕工業。周恩來指出,“發展重工業,實現社會主義工業化,是為人民謀長遠利益”。但是,“如果不關心人民的當前利益,要求人民過分地束緊褲帶,他們的生活不能改善甚至還要降低水平,他們要購買的物品不能供應,那么,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就不能很好地發揮,資金也不能積累,即使重工業發展起來也還得停下來”(《周恩來選集》下卷,第230頁)。周恩來是一位善于從政治高度看待和處理經濟問題的戰略家。他把農業、輕工業和重工業的關系問題,提高到兼顧人民的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的高度,提高到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的高度,認為“又要重工業,又要人民”不僅是重大的經濟問題,也是關系國家長治久安的重大政治問題。蘇聯和東歐一些國家在發展重工業的過程中,把農民挖得太苦,擠了農業和輕工業,帶來了消極的后果,應該引為教訓。
農業、輕工業和重工業的正確比例關系,應當在實踐中去探索,不能主觀主義地盲目確定,隨著客觀情況的變化,比例也需相應地調整。周恩來認為,農、輕,重的比例,“必須經過多次反復摸索,才能使這三者的比例安排得比較恰當。一個時候恰當了,過一個時候還要修改”(《周恩來選集》下卷,第231—232頁)。
“一五”期間,我們優先發展重工業,同時兼顧農業和輕工業。正如1956年9月周恩來在《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執行情況和第二個五年計劃的基本任務》中指出的:“在過去幾年里,我們在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同時,采取了加速發展農業合作化的方針來促進農業的增產,并且相應地發展了輕工業的生產,這就使國民經濟的幾個主要部門在發展中避免了互相脫節的危險?!保ā吨芏鱽磉x集》下卷,第219~220頁)此后,由于工作指導上“左”的錯誤,造成國民經濟比例的嚴重失調。1960年下半年,黨中央、國務院對國民經濟進行調整,主要是“適當地調整農業、輕工業和重工業的相互關系”,“必須放慢重工業的發展速度,有些重工業部門的生產指標,必須大幅度地下降”(《周恩來選集》下卷,第372頁)。并相應地采取了一系列支農、強農的措施,使國民經濟很快得到恢復,收到了顯著的效果。
以后,周恩來在認真總結國內外正反兩方面經驗的基礎上,把“以農業為基礎,工業為主導”提高到發展國民經濟總方針的戰略高度。為了避免重犯過去的錯誤,周恩來反復強調,必須把農業放在發展國民經濟的首要地位,按照農、輕、重的次序來安排經濟計劃,把重工業和輕工業轉移到為農業服務的軌道上來。在以后的經濟工作中再沒有發生農、輕、重比例嚴重失調的錯誤。
周恩來關于發展國民經濟“以農業為基礎,以工業為主導”以及其他一系列重要指示及處理這一矛盾的方法,不僅對當時國民經濟的協調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且對中國當前和今后經濟的健康發展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第二,“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好像一輛車子的兩個輪子,相輔而行”。
1952年10月,周恩來在政務院第156次政務會議上說:“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好像一輛車子的兩個輪子,相輔而行?!边@是對正確處理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關系的科學表述。文化建設離不開經濟建設,經濟建設也離不開文化建設,二者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相輔相成、辯證統一的關系。
周恩來認為革命和建設歸結到一點都是為了人民能過上好日子,建設更是直接為了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滿足人民不斷增長的需要。人民的生活水平包括物質生活水平和文化生活水平,人民的需要包括物質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必須同步地協調發展。無論是經濟建設還是文化建設,如果脫離對方片面、孤立地發展,都會帶來不利后果,不僅不能滿足人民的全面需要,并使自身的發展受到局限。
在國家建設中,周恩來指出經濟建設要處于中心的、首要的位置,文化建設不能擠占經濟建設的人力、財力、物力,不能超越經濟建設的發展而發展。人們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教育、科學、文學藝術等精神勞動。對于那種脫離實際、急躁冒進的“大辦教育”、“大辦文化”,他曾多次提出批評。
但是周恩來也一貫重視文化建設對經濟建設的促進作用,文化建設搞不好,必然會拖經濟建設的后腿。隨著經濟建設高潮的到來,不可避免地將要出現一個文化建設的高潮。文化建設中,除了教育,還包括文化藝術、科學、衛生、新聞、出版等。這些都與經濟建設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要進行經濟建設,文教工作就必須加強,決不能削弱”,也“不應該把文化建設看做是將來的事,不能等待,現在就應著手”。
文化建設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對人才的培養。他說:“中國要建設,干部、人才就成為一個決定性的因素。其他條件都具備,缺乏干部、人才,也是不行的?!薄芭囵B技術人才是國家經濟建設的必要條件”。周恩來從戰略的高度,一再提醒全黨要認識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和緊迫性。1951年,周恩來在政務院各部門負責人參加的會議上,反復強調要大力培養建設人才。因為“人才缺乏已成為我們各項建設中的一個最困難的問題。不論在經濟建設,國防建設,還是在鞏固政權方面,我們都需要人才。這兩年我們常說,只要我們的工作開展了,中國的知識分子就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任何一個部門工作一開展,馬上就會提出專門人才、技術人才不夠的問題。水利部只治一道淮河,就感到工程技術人才不夠”。(轉引《周恩來的智慧》,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8年1月版,第320頁)
怎樣培養國家建設所需的人才?周恩來強調,培養國家建設所需要的人才,不能單靠某個方面或領域的工作,必須通過全社會和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他主張,必須從全局出發,統籌規劃各部門的人才培養。除正規的小學、中學、大學以外,“要重視工農速成學校和各種業余補習學校,把工農速成學校和業余補習學校放在與其他學校同樣重要的地位”,企業部門也可舉辦短期的訓練班。對訓練內容周恩來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周恩來關于經濟文化一車兩輪的思想,關于發展教育培養人才以適應國家建設發展需要的思想,在當時的國家建設中起了重要的指導作用,產生了重大的積極影響,今天仍然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所以,我們要認真學習周恩來在處理矛盾時,所堅持的辯證思維方式,即把現實工作中的實際問題,以恰如其分的處理矛盾方式予以概括出來。如“經濟文化一車兩輪,相輔而行”,何等精辟的概括??!
四 顧全大局原則
周恩來革命生涯曾經有過種種艱難坎坷,既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又要肩負著領導全黨工作的沉重負擔。但他從不因此鬧情緒,在思想上產生退卻,而是默默努力地處理個人與大局之間的矛盾,以高度的責任感顧全大局。
第一,他立黨為公,完全不計個人得失。
周恩來處理矛盾時,總是從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大局出發,完全不計個人得失;他的組織紀律性是非常強的,為了黨的團結和統一,完全不在乎個人恩怨。
1930年12月,共產國際代表米夫蒞臨上海。他一面提攜與他有私交的王明、羅章龍等人,一面對六屆三中全會后的中央進行卡壓,全面否定了中央的所有決策。在共產國際的壓力下,中央事實上已處于癱瘓。
1931年1月7日,在米夫的運籌帷幄下,六屆四中全會召開,按米夫擬定的名單改選了政治局,王明出現在權力高層。
周恩來在四中全會上之所以沒有像瞿秋白那樣被驅趕下臺,是兩個原因造成的。一是王明等缺乏實際領導經驗,必須留用一大局觀重的人;二是清退周恩來不能服眾。但在四中全會上,周恩來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是有目共睹的。
四中全會后,機會主義侵占了中央,為了顧全大局,周恩來仍然忍辱負重地擔負著中央的繁重的日常工作。
老實說,周恩來對王明等人的企圖是非常清楚的,他在大大小小的會上也進行過抗爭,但要阻止有共產國際做后盾的王明等人的入主中央談何容易。所以,四中全會后,他從顧全黨的團結,防止出現大的分裂這個大局出發,極力地維護中央的權威,懇切地說服許多同志不能意氣用事,要在新的中央領導機構的領導下團結起來。
周恩來以這種處理矛盾的原則并不是說他屈服于機會主義的淫威下,這更進一步說明:周恩來是立黨為公,完全不計個人得失。總之,從大局出發,為了黨的長遠利益,他只能以這樣的方法來處理此事。
第二,他抓住關鍵的、帶有全局性的事情,為穩定大局進行了不懈努力。
關于周恩來顧全大局的高尚品德,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這樣寫道:
“周恩來同志對黨和人民無限忠誠,鞠躬盡瘁。他在‘文化大革命’中處于非常困難的地位。他顧全大局,任勞任怨,為繼續進行黨和國家的正常工作,為盡量減少‘文化大革命’所造成的損失,為保護大批的黨內外干部,作了堅持不懈的努力,費盡了心血。他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破壞進行了各種形式的斗爭。”這是實事求是地對他的肯定,“文化大革命”期間,他為了穩定大局處理了一個又一個復雜的矛盾。
1966年,毛澤東親手發動的“文化大革命”群眾運動,周恩來也是無力制止的,也根本制止不了。對于周恩來說,“文化大革命”是突然的,他沒有思想準備,被動地卷入這場狂風暴雨之中。但為了黨和民族的利益,他已竭盡所能,力圖將運動納入正確的軌道。
“文化大革命”開始前,江青伙同張春橋“借用上海攻北京”,矛頭指向吳晗的《海瑞罷官》。批判文章炮制出來后也未經周恩來過目。1965年11月20日上海《文匯報》直接刊出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迫使《人民日報》11月30日不得不轉載。不過,轉載時加的編者按,是經周恩來審閱修改的。他在編者按中強調要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按照學術問題,以“說理方法,實事求是,以理服人”地進行討論。
1966年2月,在江青主持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林彪、江青一伙攻擊周恩來對文藝創作提出的“革命化、民族化、群眾化”是“資產階級也可以提的”,給他亂扣帽子。
1966年春天,北方大旱,周恩來日夜奮戰在災區,無暇顧及其他。5月25日北大聶元梓等貼出第一張大字報,煽動揪斗老干部,沖擊各級黨委。周恩來在百忙之中批評了這張大字報。之后,周恩來奔波于國外。等他回國后,已經是毛澤東批評工作組的時候了。周恩來在中央會議上,承擔了這件事的責任,說:工作組的問題我們應該負責,但工作組的絕大多數干部是好的。在這年8月八屆十一中全會討論《關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時,周恩來和陶鑄反復商量并經毛澤東的批準,刪掉了原稿中的“黑幫”、“黑線”一類字眼,加入了不少有利于團結的規定:嚴格區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干部隊伍大多數是好的,團結的對象應是95%以上;要文斗不要武斗,保護科技人員,不要把運動與生產對立起來。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全面爆發,天下一片大亂,整個社會像被洪水猛獸肆虐。當此時刻,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周恩來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極力平穩局勢。8月下旬,他指示北京市委在勞動人民文化宮成立紅衛兵聯絡總站,并以中共中央、國務院的名義在站內設立辦公室,及時解決紅衛兵提出的問題。他又親自出馬召開紅衛兵座談會宣傳、解釋黨的政策。從8月下旬到12月中,周恩來參加紅衛兵的大型匯報會、座談會達40多次以上。小型的、個別的就不計其數了。有些會長達四五小時,有的會通宵達旦。他千方百計,苦口婆心地勸導青少年按黨的政策辦事。他反復指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17年,黨和政府的工作成績大于缺點,要正確對待矛盾的性質,對干部要一分為二;方向、路線性的錯誤并不等于“黑幫,也不是不革命,更不是反革命”。
9月中旬,周恩來下發了《關于縣級以下農村文化大革命的規定》、《關于抓革命促生產的通知》,以維護黨政機關的正常工作和生產的進行。他向毛澤東力陳黨內并沒有“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對于周恩來的言行,林彪、江青十分惱火。他們攻擊周恩來“和稀泥”,指責他是“折中主義”,誣蔑他為“救火隊長”。但周恩來不畏攻擊,仍是采取種種舉措將破壞減少到最低限度。
1966年下半年,中央文革小組將矛頭對準周恩來,到處散布“新文革與舊政府”的矛盾。1967年,林彪、江青一伙多次在釣魚臺誹謗周恩來,周恩來不為所動。2月18日他繼續指出:宣傳、財政、外交、國防、國防工業等大權屬于中央,不能奪。走資派并不處處都有,有也是極少數。3月21日,他在一個文件加上:“要正確對待干部問題。對他們要進行調查研究,階級分析。對犯錯誤的各級領導干部要根據黨的政策,按其情節輕重分別處理,不要不分青紅皂白,一概排斥、一概打倒?!?
林彪、江青一伙對周恩來的攻擊與誣蔑不斷升級。1967年5月,在周恩來等同志許可下,軍隊文藝界兩派同時演出。由于林彪、葉群的介入,造成流血事件。這時,“造反派”貼出炮打周恩來的大字報、大標語,并稱周為“老?!?。六七月間,中央文革一伙多次聲稱建軍日期應是“九九秋收起義”,而不是“八一”南昌起義。同時,江青竟利用國民黨特務偽造的所謂“伍豪(周恩來的代名——引者注)等脫黨”事件誣陷周恩來。8月,王力煽動群眾奪取外交部大權。
在如此嚴峻的困難面前,周恩來并沒有退縮,而是進行了既有堅定的原則性,又有高度的靈活性的堅韌的斗爭。他抓住關鍵的、帶有全局性的事情,為穩定大局進行了不懈努力。保護了一大批黨的干部,特別是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保證了國家的要害、命脈牢牢地掌握在中央手中;將武斗撲滅在萌芽狀態中,使全國的形勢逐漸穩定了下來;并協助毛澤東粉碎了林彪集團;挫敗了“四人幫”的“組閣”陰謀,為后來的改革開放打下了伏筆。我們盡管遭到林彪、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的破壞,但終于戰勝了他們。黨、人民政權、人民軍隊和整個社會的性質都沒有改變。
第三,“每一個黨員干部,尤其是領導干部,一定要顧全大局,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
1962年1月6日至2月6日,周恩來先后12次與有關中央局第一書記、有關省第一書記談糧食問題。他列舉歷年的糧食細賬,指出,1962年國家統一支配的糧食差100億斤左右。3—4月,他又多次約談東北三省的糧食問題。5月底至6月下旬,他到東北三省調查研究,目的是貫徹經濟調整的方針,解決糧食調劑問題。
黑龍江是全國重要的產糧基地,當時的經濟狀況雖比有些省稍微好一些,但糧食也很緊張。人吃馬料,馬代人死,不少人患浮腫病。但從全國的大局出發,為了解決更困難的省份的缺糧問題,1962年初中央給黑龍江省下達了調撥28億斤糧食的任務。
在這次會上,周恩來向黑龍江省主管財貿的楊易辰提出,要黑龍江省再增撥2億斤糧食支援外地。
楊易辰認為黑龍江已經調出不少糧食,為國家做出很大貢獻,再要多調出2億斤糧食,實在有些困難。他是個直性子,想不通的事也不曉得轉彎,當場就同周恩來爭了起來,表示對再增調2億斤糧食有意見,要求中央考慮黑龍江的實際困難。
在楊易辰“頂?!睍r,周恩來不是盛氣凌人,強迫其執行命令,而是耐心地等待他把肚子里的話全倒出來,然后推心置腹地同他交談。周恩來說:黑龍江有困難,但其他省份更困難,很多省死了不少人,國家要拿出糧食來幫助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全國上下團結一致,同心同德,才能渡過難關。每一個黨員干部,尤其是領導干部,一定要顧全大局,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堅決支持和執行中央的統一部署。
周恩來的話溝通了與楊易辰感情與思想上的交流。他感到自己確實是考慮黑龍江的利益多了,想全國的利益少了。于是,他在行動上堅決執行了中央的調糧計劃,想方設法完成了調糧30億斤的任務。
領導者除了會出主意、用人外,還要善于協調和理順上下級的關系。周恩來非常善于協調人際關系,尤其是與下級的關系。即使在下級干部與他“頂?!钡那闆r下,他也不是運用自己的權力去強迫對方,而是與對方講清道理,耐心地等待對方的覺悟。他那高超的處理矛盾的藝術,能使那些倔強的領導干部在他的領導魅力下妥協。
五 無私無畏、迎難而上原則
真金不怕火煉,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周恩來在中國革命大風浪的戰斗洗禮中,更加成熟,處理各種矛盾的能力越來越強,成為黨在最困難時期的擎天大柱。
第一,“我做工作從來沒有灰心過,在敵人公開壓迫下沒有膽怯過”。
周恩來在延安整風時期曾這樣評價過自己在這段時間的表現:“經過大革命和白色恐怖的鍛煉,堅定了我對革命的信心和決心,我做工作從來沒有灰心過,在敵人公開壓迫下沒有膽怯過。”
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進入建黨以來的最低潮時期,反革命分子更加氣焰囂張,同情革命的人士對革命前途普遍表示懷疑,一些黨內的不堅定分子更是脫黨、叛黨或投靠敵人。更令人痛心的是,這個時候,由于黨自身不成熟等主客觀原因影響,主要領導人頻繁更換,先后三次出現影響全局的“左”傾錯誤,而且一次比一次“左”,嚴重地破壞了黨的凝聚力和戰斗力,革命形勢進一步惡化,最終把黨和革命置于生死攸關的極為險迫的境地。
作為該時期黨的主要負責人之一的周恩來,由于認識上的局限,也受到“左”傾路線的影響,也犯過一些錯誤。但是極為可貴的是,周恩來善于總結經驗教訓,勇于承擔責任和自我批評。這是他跟其他“左”傾教條主義者截然不同之處。最難得的是,他始終堅定不移地信仰共產主義,相信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在受盡委屈的情況下,相忍為黨的周恩來始終顧全大局,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全身心地負責各項工作的實施,十分恰當地處理了許多棘手的問題,恢復被打散了的黨的組織,指導各地紅軍和根據地的建設,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保衛黨中央的安全。
第二,在敵人眼皮底下活動的周恩來,置生死于度外,不知多少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1928年,由于國民黨統治下的白色恐怖太嚴重,中國共產黨決定在莫斯科召開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并決定周恩來等人先期赴蘇,籌備中共六大。5月初,周恩來和鄧穎超裝扮成一對古董商夫婦,由上海乘日本輪船去大連,再經東北轉赴莫斯科。剛上船,就發現氣氛不對,船上的日本偵探活動頻繁。當輪船剛剛??看筮B碼頭,周恩來和鄧穎超還未來得及上岸,駐大連日本水上警察廳上來了幾個人,對他們進行盤問。周恩來沉著機智地應付,從容地化險為夷。鄧穎超后來回憶過這段經歷:
“當輪船剛??看筮B碼頭,我們正準備上岸時,駐大連日本水上警察廳上來幾個人,對我們進行盤問。首先問恩來同志是做什么的?他回答是做古玩生意的(實際我們攜帶的箱子里一件古玩也沒有)。又問你們做生意的為什么買那么多報紙?我們說,在船上沒事可以看看。他們又問到哪里去?回答,去吉林。問到東北干什么?答去看舅舅。他們當即讓恩來同志跟他們去水上警察廳。在那里,他們又詳細詢問恩來同志出生年月日、學歷、職業等,當問到你舅舅姓什么?叫什么?回答,他姓周,叫曼青。問他是干什么的?答:在省政府財政廳任科員。他們問:你舅舅姓周,你為什么姓王?恩來同志說:在中國舅舅和叔叔是有區別的,姓氏是不一致的,不像外國人舅舅、叔叔都叫uncle,因此,我舅舅姓周,我姓王。對方又說:我看你不是姓王而是姓周,你不是做古董生意的,你是當兵的。恩來同志伸出手去說:你看我像當兵的嗎?他們仔細端詳不像當兵的手,然后開抽屜看卡片,對恩來講,你就是周恩來。恩來反問他們,你們有什么根據說我是周恩來呢?我姓王,叫王某某。他們的一系列的盤問,恩來同志泰然沉著地一一作了回答。他們為什么懷疑是周恩來,可能與在黃埔軍校任職有關,有卡片?!保ㄞD引《周恩來傳》,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2月版,第204頁)
當他們要周恩來去水上警察廳時,沒有涉及到鄧穎超。鄧穎超不放心,表示要一同去。周恩來大怒說:你不要去,你去干什么?讓鄧穎超先到旅館里住下。大約兩小時后,周恩來來到鄧穎超的住處,進來后,沒有說什么話,安然無事的樣子,然后,低聲對鄧穎超說:我們去接頭的證件在哪里?要立即燒毀。鄧穎超馬上找出來到衛生間撕碎投入馬桶里。接著,他們有說有笑地去樓下餐廳用餐。
周恩來和鄧穎超在當天下午離開大連,坐火車前往長春,然后轉往吉林縣(今吉林市),去看望他的伯父。在車上仍遇到跟蹤。鄧穎超回憶說:
“上車后發現同我們坐對面的乘客是日本人,用中國話同我們攀談,我們也同他聊天。當時,已識破他是跟蹤我們的。我們在長春站下車時他拿出名片給恩來,日本人有交換名片的風俗(我后來才知道的)。恩來應立即回片。一般人名片都放在西裝小口袋里,實際我們沒有名片,恩來裝著找的樣子,‘噢!我的名片沒有裝在口袋里,還在箱子里呢!很對不起?!ㄗ鲆ト〉氖謩荩Ψ秸f不必,不必了。終于對付過去了?!?
到長春后,周恩來立刻又乘車去吉林。抵達后,先住旅館,寫了一封信,請旅館的人送去。正好他三弟周恩壽在,一看就認出是他的筆跡,就把他們接到伯父家。
他們在伯父家停留了兩天。周恩來先走,到哈爾濱住在二弟周恩溥家。鄧穎超隔一天后,由他三弟陪送到哈爾濱。但他們在哈爾濱接頭的證件已毀掉,無法同有關的人取得聯系,只得在哈爾濱再等幾天,在火車站上等到了李立三,通過他把關系聯系上了。然后從哈爾濱乘火車到滿洲里。進入蘇聯境內后,繼續乘火車赴莫斯科。
第三,他認為領導者是人民群眾需要與利益的代表。
周恩來認為廣大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實現,需要有勤勤懇懇為之服務的千百萬領導者,也就是說,領導者是人民群眾需要與利益的代表。人民群眾之所以需要領導,是因為領導者能夠代表人民群眾利益并在其中進行組織、指揮、控制、協調,這是人民群眾需要領導的原因,也是領導者最基本的功能。因此,周恩來把領導的全部意義歸結在“為人民服務”之中。這5個字不僅是社會主義領導的本質,而且也是周恩來所揭示的領導與被領導相互依存關系的核心,正是因為人民群眾需要服務與領導能夠提供服務,才會構成領導活動。
但是,在社會主義建設的整個過程中,領導的這種本質意義,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和發揮得很好的,有的甚至背離了人民的利益。用人民賦予的權力為個人謀取私利。周恩來長期以來一直堅持對廣大領導干部進行反對個人主義的教育。周恩來指出,導致此種原因的“主要危險是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思想”。他說:“犯有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嚴重錯誤的同志,只能聽好的,不能聽壞的,成績既沖昏了頭腦,利欲就必定會熏心,蒙蔽了共產主義的良知,這是最危險不過的事了”。(《周恩來的智慧》,第45頁)
周恩來不僅在理論上深刻揭示了社會主義領導與被領導這種相互依存的本質內涵,而且將其貫穿于一生的全部實踐中。1973年春天,周恩來得了癌癥,顯得十分瘦弱。當時谷牧剛恢復工作,看到總理很憔悴,就問起他的身體情況,周恩來隨意地說:“我已經得了癌癥。”谷牧聽后心情突震,驚愕萬分,可周恩來立即換了一個話題說:“你恢復工作了,擔子很重,還得好好干吶!現在不是時興‘爬坡’、‘拉車’那些話?我們這些人一輩子就為國家,為人民拉車??!一息猶存,就得奮斗。”聽了總理的話,谷牧十分難過和激動。周恩來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癥,卻仍每時每刻想著國家和人民,勉勵全體領導干部要為國家和人民“拉車”,這是一種多么崇高的精神境界!
第四,有理有節,決不讓步。
1949年4月2日晚,周恩來會見南京和談代表成員黃啟漢說:“根據兩天來商談的情況看,除邵力子外,都不同意懲治戰犯這一條。李宗仁不是公開宣布承認毛主席提出的八項原則為談判基礎么?怎么代表團來了,又變卦了呢?”黃啟漢無言以對,只好表示就此事回南京向李宗仁問明。三日后,周恩來再次會見黃啟漢,要他轉告李宗仁、白崇禧,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完全有力量在全國范圍內掃除和平的一切障礙。希望李宗仁、白崇禧不應對帝國主義再抱幻想,不應對蔣介石再有留戀或恐懼,應該堅決向人民靠攏!
接著,周恩來就南京方面“劃江而治”的提法做了明確的地回答:在和談期間,人民解放軍暫不渡過長江;但和談后,談成,解放軍要渡江,談不成,解放軍也要渡江。
周恩來在處理這一問題上,斬釘截鐵,一字千鈞,表達我方毫不妥協,決不動搖的嚴正立場,粉碎了南京政府劃江而治的幻想。
1949年4月15日,國共和談的最后修正案已經完成,周恩來說:“中共代表盡可能地吸收和采納了南京政府代表團的許多意見,包括關于某些重大問題的意見,但是,對國民黨軍隊改編和人民解放軍過江接收地方政權兩點,我們決不能讓步!”(《周恩來風范詞典》,第302—303頁)
關于簽字的時間,周恩來宣布:“我們限定南京國民黨政府在20日以前答復,如不接受這一修正案,則20日我們一定打過長江去。”
在場的國民黨代表團表示接受這一修正案,決定派黃紹竑、屈武于16日攜文件返回南京請示。周恩來趕往西郊機場面囑兩人,請他們明確告訴李宗仁、白崇禧,希望他倆自拿主張不要請示蔣介石。在這點上,亦不要向蔣介石讓步。
但是,南京政府拒絕簽字,于是,4月21日,百萬雄師過大江,直搗南京,國民黨政權土崩瓦解。事實雄辯地證實了,周恩來在談判桌上的幾句話,都是算數的。
周恩來認為,我們與同盟者的關系是團結和斗爭的辯證關系,因此,要堅持以斗爭求團結的原則。統一戰線中各黨派有共同的利益,對于違反共同利益的思想和行為不能姑息遷就,必須開展原則性的批評與斗爭。至于同人民利益相敵對的政黨與集團,周恩來主張仍需堅持有理有節斗爭原則,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讓步。南京政府在談判后拒絕簽字,已表明他們毫無和平誠意,既然如此,只能推翻國民黨的反動統治。
六 變不利為有利原則
周恩來思維敏捷,反應靈活。在領導活動中,尤其在談判桌上、社交場合,他機智巧妙,針對具體的環境和對象,以他冷靜的談吐,恰當的言詞,往往使緊張的氣氛變得輕松,窘迫的局面變得自如,僵持的形勢得到松動,最后變不利為有利,化被動為主動。
第一,抓住要害,有力回擊,使對方不知所措或處在尷尬的境地。
周恩來指出:“團結是在矛盾中形成和發展的。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人的智慧、才能、性格各有不同,相互之間有時是有矛盾的。團結就是在共同點上把矛盾的各方統一起來。”(崔奇主編《周恩來政論選》下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2月版,第667頁)
周恩來對同志誠懇寬厚,但對于某些不懷好意的人,他有時語藏機鋒,抓住其要害,悄悄地給以回擊,使對方覺得隱痛,又哼不出聲來。有一次,周恩來在辦公室接待一位美國記者。當記者看到周恩來用的是一支美國派克牌鋼筆時,便帶著幾分諷刺的口氣問:“總理閣下,你們堂堂中國人為何使用美國鋼筆呢?”周恩來聽后付之一笑:“談起這支鋼筆,話就多了。這是一位朝鮮朋友抗美的戰利品,是作為禮物送給我的。朋友說,留下作個紀念吧。我覺得有意義,就留下這支鋼筆。”周恩來就著話頭,大談鋼筆的來歷,強調使用這支鋼筆的理由,語氣含蓄,不露痕跡地壓下對方的氣焰。那位記者聽了啞口無言,不知所措。
20世紀50年代末,赫魯曉夫先后兩次來華。那時,中蘇關系已出現裂痕。一次會的空隙,赫魯曉夫與周恩來坐在一起隨便交談。赫魯曉夫突然惡意地挑釁說:“我們兩個人有共同點,都是國家總理,然而我們兩人的不同之點是:我出身于工人家庭,你出身于剝削家庭?!敝芏鱽斫舆^話題,說:“我們兩人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我們都背叛了各自的階級?!焙蒸敃苑蛞庠谝约彝コ錾砉糁芏鱽?。周恩來順勢接過“出身”、“共同點”的話題,予以發揮,巧妙地選用“背叛”一詞,給對方一個狠狠的回擊,置赫魯曉夫于十分尷尬的境地。
第二,機敏過人,被動變主動。
周恩來在重大的決策活動中不僅能夠慎重穩妥地進行決斷,而且還善于在極其復雜而又微妙的事態中臨時應變,駕馭事態的變化,顯示了他處理矛盾的豐富經驗和臨危不亂的決策膽略。
周恩來遇到某些意外情況,或別有用心的提問和責難時,鎮定自若,憑借豐富的閱歷和淵博的知識,有時機敏地反意正解,輕巧地應付尷尬的場面,或回擊對方的責難。20世紀60年代的一天,周恩來在中南海勤政廳招待外賓??腿藢χ袊穗蕊L味之獨特、味道之鮮美大為贊賞。這時上來一道湯菜,湯里的冬筍、蘑菇、荸薺等雕成各種圖案,簡直成了美妙的工藝品。然而,冬筍是按民族圖案“萬”字形刻成的,在湯里一翻,恰巧成了法西斯的“畚”標志。貴賓見此,不禁大吃一驚,當即向周恩來請教。周恩來也發現了問題,感到很突然。但他隨即坦然自若地對翻譯說:“這不是法西斯標志,這是中國傳統的一種圖案,叫萬字,象征著‘福壽綿長’的意思,是對客人的良好祝愿!”接著他又風趣地說:“就算是法西斯標志,也沒有關系嘛!我們一起消滅法西斯,把它吃掉!”意外的一個被動場面,被周恩來反其意以釋之,引發了一陣哈哈大笑,反增添了熱烈友好的氣氛。
在外事活動或社交場合,有時會有人提一些十分敏感的問題。對此若是直接回答,可能落入其圈套,或暴露機密;若不予回答,又可能造成誤會或使人掃興。這時周恩來就采用避實就虛的語言技巧,寓意于言外,委婉曲折地表達我們的立場和觀點。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周恩來在一次酒會上說:“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中美兩國隔絕了20多年……”真可謂“絕妙好詞”,一句“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隱含著大量的內涵。語中雖然未加表明,但言外之意,一清二楚。這樣既避免了敏感的問題,緩和了氣氛,又堅持了原則立場。尼克松十分佩服周恩來機敏的外交才干。
周恩來所具有的這些獨特的,既聰慧又高妙的處理矛盾的藝術,首先是源于他有廣博的知識,非凡的應變能力;其次是對黨和人民的事業具有高度負責的精神和毅力;再次是他的愛國主義品格,和與此密切聯系在一起的堅定的原則立場。鑒于此,我們要繼承和發揚周恩來這些處理矛盾的藝術,不斷提高我們處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出現的各種矛盾,進一步推進中國改革開放和建設事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