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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二十四. 成婚 3

大理寺內獄,曹文遠見到賀蘭明時,她蜷縮在牢房的角落里,像一只被拋棄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小獸,明明那么虛弱卻依舊顯露著一副生人勿進瞬間就可以把人撕裂的氣勢。

她一身喜服珠翠滿頭,完整的妝容沒有絲毫的凌亂,就像是昨日夜里的事并不是出自她手與她毫不相關。但她手中握著的一雙烏黑長锏此刻依舊血跡斑斑,在見到他時才忽而露出一抹絕望的笑容,緊緊盯著曹文遠許久,又將目光移向一雙锏上,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擦拭上面的血跡,隨后用力將一雙锏扔向他們。

雙锏落地發出錚錚聲響,遂又是一陣寂寥,直到賀蘭明緩緩起身,發間釵環發出清脆響聲,在空曠的獄房顯得尤為刺耳。她晃悠悠的走到他面前,沖著他道:“我沒有什么好說的,把他的東西還給他,我與他兩清。”

曹文遠心中擔憂,卻也知道此時此刻多說也不過徒增他一人煩憂罷了,“明歌,你……”候在一旁大理寺少卿曹宇卻緊緊攔住曹文遠,沖著他搖搖頭小聲道:“大人還是隨下官回去吧,就算你再問,她也不會多說一句。”

曹文遠望著賀蘭明,卻見對方并不理會他們而是重新蜷縮在了墻角,就像是在那里她才重新獲得了安全感。他不由哀嘆一聲轉身被曹宇帶離了牢房。看來這一切還需要去問夜君澤,自恒覺死后,他們這群曾經伴隨著夜君澤一路走來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早已不復從前。

他們也知道恒覺軍權在握被皇帝所忌憚,就算沒有韓府舊案一事,夜君澤想要他手中兵權也是早晚的事。更知道夜君澤對賀蘭明的一腔愛意,只可惜,如今全都止步于此。他怎么也沒想到,賀蘭明竟用這般決絕的方式斷了她自己所有的后路。

窗外風雪肆虐,內獄中也是冰冷刺骨,賀蘭明蜷縮在角落里望著面前的發霉的墻壁目光空洞,既然選擇斬斷一切,那便是多說無益。

她恍然想起回到賀蘭府的第二日,李蕓依剛照顧她吃過藥,她一人在床上躺了半晌只覺心中說不出的恍惚和痛苦,只聽外間雨聲大作,她不由長吁一口氣起身來到廊下觀雨。卻見楠語已立在院門除定定的看著她,她望著楠語抿唇不言,卻也料到對方會來,會帶著影宗里最初無法與她說明真相。

楠語見她注視自己,抬腳行至她身邊,將一個木龕遞給她,“明兒,這是子豪收集的有關毓秀和段鐘鳴之事的所有經過,之前恒覺怕你身體扛不住所以不肯與你細說,如今……”

賀蘭明就著楠語的手將木龕打開,里面一部分是恒覺與李子豪之間的書信,還有一部分是一些人畫押的口供。她便一一打開,仔細閱讀。這些書信和口供還原了她不曾知道的真相,更還原了一個她不曾知道的賀蘭信。

毓秀依她吩咐去軍營的路上發現了賀蘭信與韓子沖私下有聯絡根本不是所謂的南境糧草商人,賀蘭信怕事發,便聯合韓子沖制造了一場被人擄劫而重傷不治的假象,沒有人發覺也是因為韓子沖早在神機營中安插了暗探,轉移了大眾的注意力,根本不是當日賀蘭信所說自己私自調開了巡邏的侍衛所致。而段鐘鳴身邊那些被韓子沖發現的證據,也不過是賀蘭信的嫁禍,貪污之事是真,買賣軍職更是真,但始作俑者不是段鐘鳴而是賀蘭信。

賀蘭信早在他們第一次回鄞州時便被張云買通,成為了她身邊一顆從未被察覺的眼線,為的就是這一刻可以對恒覺和她形成最致命的打擊。而他做到了,他們在津梁所做的一切,賀蘭信都會按時通報給張云的耳目。

而東城門外一幕的發生更是他與韓子沖有意為之,賀蘭信本被軟禁在自己家中,但當日皇城動亂,他躲開監視找了韓子沖,游說韓子沖,他們知道若是這一仗張云勝了他們活不了,張云敗了恒覺更不會放過他們,倒不如算著時辰假意營救被困于宮中的夜君澤,將所有過錯推在張云身上,換得一個將功抵過的機會,屆時韓子沖再趁其不備殺了張云,他們掩蓋所有真相便可高枕無憂。

他們做到了,韓子沖在那之后不但襲了侯位成了定遠侯,更是穩坐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賀蘭信自不必說。

想著自己一手從鄞州帶出來的弟弟,到最后竟變成了為了權利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踏著他們血肉青云直上的模樣,她只覺得五內俱焚,胃里一陣一陣泛著惡心,曾經的信任在這一刻就像是一場荒唐的笑話。

她曾以為這世間人心狠毒可依舊存有一份真心,如小虎,如方奕,更如恒覺和子豪。可如今她只覺得自己活在一場自我營造的假象中,被人用力撕扯出一個無底的空洞之后只剩下滿目荒唐。

她曾經那般相信他,曾以為這世間除了恒覺、小虎還有子豪,她也只剩下他可以信賴,可沒想到最終一切卻因她而起。

她的悲憤,懊悔,不甘,在看到那些證據和恒覺與子豪每一封信中“明兒安好”的字樣時瞬間被放大了數萬倍,只覺得這世間再無任何事能比這一刻還要荒唐。

她癱坐在回廊里看著漫天大雨傾然而下,借著雨聲放肆大哭,那一刻她是那般的絕望,恨不得殺了自己來贖清一切的罪責,可她要撐下去,如今能為恒覺報仇的只有她。

恒覺下葬后,她以養病為由便一直計劃復仇。而老天更是送來一個絕佳的機會,一日她喝完藥,只覺得頭暈許多事情在她腦海里翻涌卻沒有一件可以完整的回憶,她心中惶恐便讓李子豪暗中查探,果真察覺賀蘭信偷偷買通廚娘在她的茶飯中下藥,而這藥便是襄國公府獨有的毒藥——“離魂”。賀蘭明這才清楚她放出招親的消息那么久,賀蘭信為何就是不肯來求取,他想要擾亂她的記憶,甚至讓她忘記曾經種種后,他才好出手娶她。那么她便借此順了他的心意,將計就計做這一個局。

所以她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引著賀蘭信來娶她,便又引著跟這件事所有有關的人來參加婚宴,用最快的速度結束了她所有的憤怒和愧疚。

她知道這樣做后患無窮,可她不想再花時間細細籌謀,不想再在這紛亂的世間多停留一秒。她想夜君澤應該知道韓子沖和賀蘭信都做了什么,可他們救駕有功,又揭發了張云的罪行,那么他在沒有完全可以致對方于死地的證據時,便不好在短時間內出手,否則就算是下了獄那些被他二人拿住短處的官員也會想方設法保他二人性命。畢竟“云中”才成立,有些地方做的并不如影宗好。那么這一次,她便先來解決了所有,之后善后的事便交給他吧,讓他去做一個和事佬,粉飾太平。

她依舊記得清楚昨日發生的一切。

喜娘替她梳妝打扮,那是她從未穿過的鮮紅嫁衣,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穿上嫁衣嫁人。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是那樣不真實。兩枚細長的鳳凰流蘇發簪牢牢的插在她高聳的發髻中,赤金打造的鳳冠閃閃發光,領間用金色絲線繡著的鳳凰朝陽栩栩如生,烘托著那一刻的歡樂與悲哀。

賀蘭信早已等候在屋外,同樣一身喜服的他正等待著自己的新娘,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滿足。可他卻不知他牽起的紅綢另一端的新娘會在婚宴之上殺了他。

婚宴之上,司儀不過剛起嗓了一聲“一拜天地”,賀蘭明便已自覺褪去了赤紅色的鴛鴦蓋頭。隨著她的動作,失蹤多日的李子豪一身縞素手持長劍已候在清夢別院的大門處,栓死了所有的出入路徑。

所有人大驚失色之下早已是退無可退,只能任由李子豪和賀蘭明質問屠殺,就連韓子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性命竟然會丟在他一直認為謹慎過頭的京兆尹李子豪手中。他也從未想過,堂堂京兆尹居然會隱藏著如此深厚的功夫,是影宗的暗探之一。

李子豪一直將韓子沖逼入了賀蘭信所在的角落,而賀蘭明也解決完了其余賓客,來到他們身前。

飛雪中,賀蘭明目光冰冷的注視著對自己充滿恨意的韓子沖,和他身旁早已放棄掙扎目光呆滯的賀蘭信。

韓子沖不住向后退靠在墻壁上,罵道:“賀蘭明,你謀殺朝廷命官,你以為陛下還會放過你!”

李子豪見狀上前一劍刺入韓子沖小腿,韓子沖大叫著跌倒在地。賀蘭明緩緩上前俯視韓子沖用一種近乎王者的氣勢,“韓子沖,一切不過你咎由自取!”

韓子沖在那一刻終是害怕起來,慌亂爬向前抱著李子豪的大腿不斷求饒,將一切罪責都推脫給了身旁的賀蘭信和死去的張云。只是那一刻,李子豪已毫不猶豫將手中長劍刺進了韓子沖的后心。

賀蘭信看著倒在自己身旁的韓子沖,冷笑連連,他心知自己必死無疑,可他依舊對賀蘭明抱有希望。他踉蹌著步伐來到賀蘭明身前,癡情的望著她質問,“我愛你,有錯嗎?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賀蘭明望著他,冷冷道:“愛沒有錯,可你不該害了這么多人。既然這一切是我間接造成,阿信,今日我便陪你結束這一切。”

賀蘭信驚慌失措的沖上前抱緊賀蘭明,不住的搖頭慌亂道:“明兒,你不會的,你為什么也要這樣對我!你知道這些年他們是怎么說我的嗎,說我只是你跟裴三的跟班,死瘸子,看家狗!他們誰人瞧得起我賀蘭信!裴三他什么時候瞧得起我,你知道私下里他是如何待我的嗎,他如何諷刺挖苦我說我不配留在你身邊!如何縱著梁平那一幫人來折辱我的嗎!我受盡了苦楚,費盡心思才走到今日!其中曲折你有能明白多少!明兒,裴衡已經死了他死有余辜!可我還在啊,我們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隨后他又放開賀蘭明,捏著賀蘭明的雙肩激動承諾,“明兒,別殺我,今天的事就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有辦法把這一切都推給其他人,我們就此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你很快就不會記得現在的事了,乖聽我的話……”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冰涼,他低頭瞧去,賀蘭明的锏已經戳進了他的胸口,溫熱的鮮血汩汩涌出卻無法抵御兵器刺骨的冰冷。

锏的另一頭,賀蘭明滿眼淚水卻目光決絕,他詫異的看著她,問出自己的都覺得可笑的問題,“明兒,我們才是親人啊!”

賀蘭明猛然抽出锏來強忍著啜泣,俯視著已經跪倒在地的賀蘭信,沉聲道:“早在我將自己賣給人牙子,替你得到那一筆治病費用時,我與爹娘的養育之恩,與你的姐弟之情便早已兩清。阿信,別再侮辱親人這兩個字了,你我從來都不是!”

賀蘭信目光震驚仰望著賀蘭明,她依舊那樣高高在上亦如幼時,她大多時候也是這般不茍言笑,可那時的她對他極盡照顧,眼神里透露出的也是滿心關切和對弟弟的疼愛。可如今他望著她時,感受到的只有她的冷漠和無盡的恨。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一人的癡人夢罷了,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甚至沒有人會去在意他這一生究竟受了多少委屈。他掙扎著伸手攀著賀蘭明鮮紅的嫁衣將臉靠在她的腿上,感受著生命最后的溫暖,滿含淚水緩緩張口說出此生最后一句話,“可是,我愛你啊。”揪著賀蘭明衣襟的手終是轟然墜落,一雙眼睛逐漸失焦失去了最后的生機。

一場夢也是到了該醒的時候。

李子豪目光凜冽看著賀蘭信的尸體,將他一腳踢開,轉而看著賀蘭明關切道:“剩下的事你一個人可以嗎?”

賀蘭明默默點頭,將悲憤收起,“你去做你的,這里我自會安排。”

李子豪見她篤定,便按照她的吩咐引來曹文遠和謝良玉,便再次消失于這場蓄謀已久的風雪之中,以待來日。

而她則用一雙烏锏劈開栓死的清夢別院大門,挺直了身形再一次用最具孤傲的姿態在嘴角邊浮上一抹決絕的微笑。

賀蘭明長吁了一口氣,看著滿天飛雪,將涌入眼眶的淚忍了回去,一切都該結束了。

很快,等待著賀蘭明的一輪一輪審判如約而至,她褪去了一襲鮮紅嫁衣,換上囚服,身上也掛上囚徒標志性的手銬和腳鐐,每走一步都發出摩擦地面的聲響。

除了日常提審外,更多的時候她喜歡獨自蜷縮在角落里發呆,一發便是一整日。

她清楚的從曹宇的眼神表情里看到了外界對她的恨意有多么的濃烈,那群原本以張云為首的士族大家和翰林院默守陳規的老學究們有多想讓她死,夜君澤有多頭疼該如何平息一輪又一輪的諫言,可她此刻偏偏樂得這些人為她而奔波勞碌,絞盡腦汁。

她生來一身反骨,如今便也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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