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林中小路不疾不徐地走著,啊常與秦侍衛趕著車,我與啊尚坐在車廂里。啊尚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王者之氣,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小白兔一臉無辜地望著我。他往我的身旁稍微挪動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我放在膝蓋上的柔荑,我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把你的臟手拿開!”他非但沒有把手拿開,反而一把把我攬入懷中,“別生氣了嘛,大不了等梁淑儀誕下麟兒,我把他交與你宮中扶養可好?”我推開他,冷眼看著他說:“缺不缺德啊!”過了一會兒我又說:“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你的問題?”我疑惑的看向他。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一臉無奈又委屈地看著我,好像再說:“你說呢?”
這是我做他妃子后的第六個年頭,這六年里眼瞅著別的姐妹接二連三的有孕可我的肚子卻毫無動靜,難免心焦。近日連比我晚入宮的梁淑儀都有了,我難免心中郁結,就把邪火全都發在了這個“罪魁禍首”身上。
正在這時,啊常掀起車簾,對我們說:“桑水鎮到了。”桑水鎮是京郊有名的古鎮,每年年底的廟會更是遠近聞名。因為是年底最后一個廟會所以會格外熱鬧。啊尚怕我冷為我系好了紅底織金的裘氅然后抱我下了車。
集市上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趕集置辦年貨的人,小商販們賣力叫賣著自己的貨物,招攬著生意。玩雜耍的藝人拋起一把把鋼刀,在它們落下之前又輾轉騰挪一一把它們接住,贏得了觀眾的一片喝彩聲。不遠處的戲臺傳來一陣鑼鼓響聲,伶人們咿咿呀呀地唱著,甚是好聽。我們也跟著擠在人群里,感受著百姓們的熱鬧。
忽然我看見一個賣首飾的攤子,我和啊尚走了過去。發釵是用金絲掐成又用各色寶石裝點而成的,雖然不及宮里的做工精細,好在花樣比宮里的多。特別是做成蝴蝶樣子的那種,兩只蝴蝶用金絲掐成骨架,金絲做成的觸角上點綴著細小的珍珠,蝴蝶的翅膀用瑪瑙和綠松石裝飾,顏色艷麗漂亮。啊尚見我一直拿在手里反復觀看,于是低聲問道:“喜歡嗎?”我點點頭,他沖啊常使了個眼色,啊常立刻掏錢付賬。啊尚拿起發釵為我別在了發間。
賣花首飾的老板一邊把錢裝進口袋一邊夸贊道:“這支釵戴夫人頭上真是貴氣!這貴氣也就夫人您這樣的氣派的人才能戴出來。”接著又說:“大官人與夫人真是恩愛啊!又是給夫人買首飾又是幫夫人帶,我賣了這么多年的首飾,從來沒有見過。你們一定會像這對蝴蝶一樣雙宿雙飛的。”啊尚一聽樂開了花,立刻賞了老板一把金葉子。
我一轉身看見對面有一個醫館,醫館門口站著一位精瘦卻精神矍鑠的老者,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只是身軀略微有些佝僂。他的頭發胡子全白了,可是眼睛卻無比明亮有神。他揣著手,笑吟吟的看著醫館門前車水馬龍的人流。再往上看,醫館門頭上掛著一塊匾,上面寫著四個大字“神醫再世”。
見我望著對面的醫館,老板立刻熱情地介紹起來:“他可是我們這里出了名的神醫呢!不僅醫術高超,誰家要是一時付不起診金藥錢什么的,他能免就免了!我們鎮上的人,不論大人小孩都受過他的恩惠,這神醫再世的匾額就是老百姓們感激他的恩德給他打的。”“既然醫術精湛,為何他的醫館如此冷清呢?”我不解地問。老板笑了起來,“夫人您有所不知,我們這里的人廟會這天忌諱看病,所以沒有急癥是斷不能進醫館的。”他看我凝望著醫館猶豫不決,就在一旁慫恿道:“夫人和大官人都是外鄉人,沒有我們這么多忌諱,若想進醫館瞧瞧也無妨,有病治病,無病也能免除心中疑惑。”我望向啊尚,啊尚笑吟吟地看著我微微點了點頭,于是我們一起走進了醫館。
神醫在診臺后坐下后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笑瞇瞇地問我們:“你們誰要看病啊?”我抬頭看了眼啊尚,把他向前推了一下說:“是他!”啊尚極不情愿的坐下,挽起袖筒露出手腕。神醫的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手捻著胡須,氣定神閑地品著脈象。沒一會兒功夫,神醫就把手收起來說:“沒什么大礙,只是脈象有點遲沉。”“那嚴不嚴重啊?”我擔心地問。神醫微微一笑說,“沒事沒事,就是腎虛,開副六味地黃丸吃吃就行。”聽完神醫的話,啊尚的臉都綠了,我在他的身后用袖口遮住了臉,笑得喘不上來氣。
啊尚走到我面前,敲了一下我的額頭調笑道:“這下你滿意了吧。”我莞爾一笑,越過他,走到診臺前坐下,抬起手腕伸到神醫面前說:“先生也幫我看看。”
神醫的臉色起初是平和的,可是漸漸的凝重起來,眉頭也越皺越緊。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張開嘴,我看看舌苔。”神醫捏著我的下巴,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撩起我的衣袖,拉起我的手臂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指著我胳膊上的一片青紫色的斑塊問:“身體其它地方可還有這樣的斑塊?”我想了一下說:“腿上似乎也有。”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我緊張地問:“沒孩子是我的問題嗎?”神醫把我的袖口往下放了放,故作輕松地笑道:“夫人多慮了。嗯…我們隔壁有家賣栗子糕的特別好吃,夫人要不去買些嘗嘗?”啊尚走到我的身后,拍拍我的肩膀說:“去吧。”我的心立刻涼了半截,極不情愿的和啊常一起去買栗子糕了。當時我天真的以為只是生不了孩子這么簡單,從來沒有想過我的身體原來已經病入膏肓了。
我們再進入醫館,發現氣氛完全不對了。啊尚黑沉著臉,似乎很生氣,診臺也被掀翻了,東西散落了一地。神醫和他的小伙計蜷縮在柜臺一角瑟瑟發抖。看見秦侍衛在扶診臺,啊常趕緊過去幫忙,扶起診臺后,又去柜臺邊扶起了神醫,然后從懷里掏出一錠金元寶塞到神醫手里。我還沒有來得及問怎么了,就被啊尚拉著走出了醫館。
我們一行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去的路上啊尚也一直黑沉著臉,做為一個帝王從小都會被教育要喜怒不形于色,他一直也是這樣的。即使是在被人刺殺威脅生命的緊要關頭,他都沒流露出絲毫的懼色,可是今天這是怎么了?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嗎?反正后宮也不缺孩子啊!
我挽著他的胳膊,慢幽幽說道:“你三弟家的璟顏看著真是可憐。母妃歿了,也沒個人疼,中秋家宴的時候,我看他穿得臟兮兮的,還一直流鼻子,可見身旁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我偷偷抬眼看他,他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似乎沒有聽見,于是我繼續說道:“你說,我領養他,做他娘親可好?”他依舊陰沉著臉不理我。我晃著著他的胳膊,撒嬌道:“怎么不理我?到底好不好啊?你不說話,難道是在嫌棄我?”他這才回過神來看我,他沖我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然后把我攬入懷中,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頭頂說:“傻瓜,心疼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嫌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