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閣。

苗婕妤看到皇帝的身影，跌跌撞撞跑過去，卻在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被侍衛攔下。

“皇上，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錯，皇上為何把臣妾囚禁于此？”

苗婕妤身著一襲清冷的白色紗裙，裙擺曳地，遮住赤裸的玉足，臉上不施粉黛，頭上不飾釵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看了也不會無動于衷。

皇帝看著這個曾經受盡寵愛的女人，此刻跪倒在自己腳下，他卻是面無表情，只緩緩走進殿內坐下。

“皇上，臣妾腹中還懷著您的孩子啊，皇上……”苗婕妤一步一步爬到皇帝腳邊，想要去拉龍袍的下擺，又被大力太監拉開。她哭得淚流滿面，嬌柔的聲音哭起來更惹人憐惜。

許久，皇帝嘆息一聲：“苗姝，你是一個公主，本不必讓自己活得如此狼狽，尊嚴盡失。”

皇帝此話一出，跪在地上的苗婕妤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突然無聲了，許久，她緩緩抬頭，聲音微顫：“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皇帝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苗姝是萬人之上的公主，是南疆最尊貴的女子，從小受盡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在家國大義面前，她也只是一顆隨時可以被舍棄的棋子。

南疆王與七王爺聯手起兵造反，為了打探消息，不惜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苗姝——南疆第一美人送進天淇皇帝的后宮。

“你早就知道我來天淇的目的，所以假意被我蒙騙，給我盛寵，甚至縱容我欺辱其他嬪妃……”苗婕妤聲線平靜，似乎在質問，又似乎在喃喃自語。

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原來在天淇皇帝眼里，南疆的行為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想到這里，苗婕妤突然一驚：既然天淇皇帝早就知道自己的計劃，那自己費盡心思打探并傳回南疆的消息，包括此次天淇行軍布陣的計劃，豈不是也……

她心慌意亂。

難怪此次戰亂短短幾天就平息下來，原來自己給父王傳遞的消息都是假的……

苗婕妤愣愣盯著眼前高大的身影，他有著驚人的謀略，縝密的心思，凌厲的手段，那過去這幾個月，他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在他面前演戲、偷看宣政殿的折子、給父王寫密信呢？

皇帝伸手拿過妝臺上的一支步搖，細細打量。苗婕妤記得，這是宸昭儀親手從頭上拔下來，當著皇帝的面交給自己的。

“南疆屢犯我天淇邊境，朕已經一再退讓，你們卻步步緊逼。”皇帝聲音微冷，指尖用力，竟生生折斷了那支步搖。

苗婕妤突然想起來，早上正陽宮傳來消息，清心閣的宸昭儀平安生下一個公主，已經晉封貴嬪了。

皇帝把折斷的步搖扔在苗婕妤腳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對視，緩緩開口：“二王爺已帶兵攻入南疆，從此南疆就是我天淇的封地。朕已經下令，南疆王和王后終身囚禁天牢，南疆公主苗姝降為更衣，關進冷宮，無召不得出，其他王室成員沒入奴籍。”

苗婕妤失了力氣，癱倒在皇帝腳邊，白皙的臉上出現一道觸目驚心的紅印，皇帝卻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意思，大步踏出了嫣然閣。

“皇上，”劉義全見皇帝走出來，連忙迎上去，小聲道：“玉太妃在七王府……懸梁自盡了。”

七王爺造反被擒后，整個七王府人心惶惶，很多奴才都卷著值錢的東西逃走了，只剩下一些家生子和幾個忠心的老仆人。這次玉太妃自盡的消息，就是她身邊的老嬤嬤送進宮的。

“皇上，玉太妃說，與祁將軍密謀造反的人是她，寫給南疆王的密信也出自她之手，一切與七王爺無關，希望您看在兄弟手足的情面上，饒七王爺一死……”老嬤嬤戰戰兢兢，向皇帝復述玉太妃的遺言。

與老七無關？兄弟手足？皇帝冷笑一聲。

他從小就知道，深受父皇寵愛的玉妃娘娘不是什么善茬。她三言兩語，就能讓父皇對自己大發雷霆，不管宮里得了什么好東西，父皇總會第一時間給七弟送去，子憑母貴，大抵如此。若不是長大后的七弟一心寄情山水，只怕自己還很難坐上這個位置。

此次聯手南疆起兵造反是玉太妃的主意，皇帝并不意外。七王爺無心朝政，奈何玉太妃心比天高，雖久居深宮，卻從未停止謀略與布局，這些年七王府和南疆頻繁的書信往來，早已引起皇帝的注意，此次派七王爺和祈將軍率兵南下，另一邊，皇帝也派了二王爺暗中隨行，收集兩人與南疆王勾結的證據，最終將其一網打盡。

皇帝眼前浮現出與七王爺的過往。昔日他以玩笑的語氣提起玉太妃和南疆時，七王爺眼中一閃而過的掙扎，他不是沒有看見。

在家國忠義與血脈至親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后者。

不管造反是不是七王爺的本意，他終究參與了其中，饒恕是不可能的。

“擺駕宣政殿。”

劉義全跟在轎輦旁邊，皇帝一言不發，他也不敢貿然開口，只默默思索著玉太妃的遺言。

七王爺都上戰場了，說他沒有造反，誰會信？那玉太妃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又會如何決斷？

“等一下，”皇帝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劉義全的思緒，他回過神來，只見皇帝面上毫無情緒，平靜吩咐抬轎太監：“去幽蘭苑。”

幽蘭苑住著陳婕妤和葉婕妤。劉義全聯想到之前的種種，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清心閣。

輕煙捧著一個精致的匣子走進內殿：“娘娘，皇上命人送了賞賜過來。”

賞賜？怎么又送來賞賜？

安書瑤打開匣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步搖。她取出來細細打量，發現上面竟然刻著一個小小的“宸”字。

“娘娘，皇上把苗婕妤……不，苗更衣打入冷宮了。”

安書瑤沉默。看來皇帝什么都知道，是自己多慮了，這支步搖，就是他的補償。

輕煙和云芍不知安書瑤心中所想，但苗姝恃寵而驕、欺辱主子的場景她們記得清清楚楚，此刻聽到皇帝的發落，兩人面上均露出喜色。

只聽小林子繼續道：“奴才聽說宮里有幾位主子已經去冷宮看望苗更衣了，娘娘您要不要也……”

皇宮里從來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苗姝得罪那么多嬪妃，沒有人會讓她好過。小林子雖知道安書瑤向來不多事，此刻卻也忍不住發問。

安書瑤自然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