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幽蘭苑這座宮殿突然變得蕭瑟凄涼了，和惜秋苑的冷清安寧不同，這里是荒涼，是寂寥，仿佛已許久無人居住一般。

重重守衛為皇帝讓出一條道。走在中間，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刀槍劍戟上的血腥之氣。

皇帝緩步踏進幽蘭苑，侍衛恭聲道：“皇上，陳婕妤在殿內，沒有任何異常。”

皇帝抬手：“把她帶過來，殿內還有一柄短劍，也一并呈上來。讓葉婕妤搬去粹月閣偏殿，以后幽蘭苑不許任何人進出。”

侍衛疑惑皇帝為何會知道陳婕妤的寢宮內有什么東西，卻不敢多問，只依言辦事。很快，不明所以的葉婕妤就跟著領路太監去了粹月閣，而面色平靜的陳婕妤被帶到院中。

“皇上，殿內只有這一件武器，不知是否為皇上所尋之物。”

皇帝伸手接過侍衛呈上來的短劍，輕輕一拔，利劍出鞘，劍柄內側刻著一個小小的“祈”字。

“所有人退下，朕有話和陳婕妤說。”

陳婕妤面上毫無懼色，她盯著皇帝手中的短劍，心中漠然。

皇帝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看著她。許久，直到陳婕妤跪得膝蓋生疼、微微顫抖之時，才聽到皇帝開口：“朕竟不知，朕的愛妃早已心有所屬。入宮為妃，屬實委屈了陳二小姐。”

陳婕妤微微仰頭，直視皇帝的眼睛，冷漠道：“皇上既已知曉，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她沒有再自稱臣妾，而且用了“我”。

皇帝沒有在乎她的言語冒犯，只輕輕撫摸著短劍上的“祈”字，嘆息道：“朕知道你與祁戰訂過婚約，也知道近日陳家與祁家私下來往密切。朕迎你入宮，已經給足了陳家回頭的機會，若陳家能就此與祁家斷了關系，朕便保陳家無憂，不再追究過去，你和錦妃也是朕永遠的寵妃。奈何你們執意要追隨老七和祁戰，助其起兵造反。陳瑾歡，既然陳廣翼選擇了這條路，你們做兒女的，就要和他一起承擔后果。”

陳婕妤閉了一下眼睛，一滴淚自眼中滑落。她的聲音很輕：“你召我入宮，封我為妃，一道輕飄飄的圣旨就決定了我的一生。皇上，在你眼里，一個女人的一生，當真如此廉價嗎？”

皇帝眉頭微皺，不悅道：“你是陳家的女兒，若你的犧牲能換來整個陳家的平安，就是值得的。可惜你父親不爭氣，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

“苦心？”陳婕妤忍不住笑出聲，抬頭看向皇帝，“姐姐入宮數年，受盡寵愛，卻從未生下一個流著陳家血脈的孩子。世人皆道昭貴妃寵冠六宮，可我看來，也不過如此。皇上，你最愛的，不是昭貴妃，也不是姐姐，而且你自己，你最在意的，只有你的皇權，僅此而已。”

陳婕妤的聲音回蕩在幽蘭苑，這個一貫溫婉安靜的女子，連質問聲都如此溫和，很難想象她和囂張跋扈的錦妃有著同一對父母。

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意：“朕是天子，朕最在乎的自然是天淇的子民。”

“對，天下萬民都是天淇的子民，唯獨我不是，陳家不是。”陳婕妤垂下頭，嘴臉掛著諷刺的笑意，“陳家選擇了這條路，臣妾不后悔，任憑皇上處置。”

皇帝聽到她再次自稱臣妾，冷笑一聲，示意宮女把她拖進殿內關起來，一面冷聲道：“祁戰難逃一死。你雖是廢妃，卻也是宮里的女人，朕不會讓你二人得償所愿。陳瑾歡，你這輩子，注定只能埋骨深宮。”說罷，拿著短劍出了幽蘭苑。

三日后，皇帝下令斬首七王爺、祁戰、陳廣翼等人，府中財產充公，所有家眷盡數流放苦寒之地，錦妃和陳婕妤，各賜白綾三尺。

安書瑤輕輕哼著歌哄女兒入睡。如今變故橫生，宮里人心惶惶，眾人恨不得日日待在寢宮不出門。聽說皇帝曾到牢中看過一次七王爺，兩人獨處許久，最后皇帝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緊接著七王爺一干人等斬首示眾的消息就從宣政殿傳出來。

二王爺及鄭將軍等人在此次平叛中立下汗馬功勞，皇帝也依次論功行賞，造反之事似乎也告一段落。但那以后，皇帝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踏足后宮。

“娘娘，溫嬪娘娘來了。”奶娘剛給曦月公主喂完奶，輕煙就進來通報。

“快請進來。”溫嬪曾在安書瑤生產的時候送來一個平安符，對此安書瑤還是十分感激。

“貴嬪娘娘萬安。”溫嬪是嬪，安書瑤是貴嬪，如今已經變成溫嬪向安書瑤行禮了。

溫嬪眉眼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緒。安書瑤坐在床上，伸手虛扶了一下，笑道：“溫姐姐快請起，你我姐妹間不必如此多禮。說起來，妹妹還要感謝姐姐送來的平安符呢，若不是托姐姐的福，只怕曦月也沒有福氣來到這世上。”

“妹妹福澤深厚，曦月公主生在戰亂平息之時，更是有福之人，妹妹怎的如此胡言亂語？”溫嬪笑笑。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會居功，只說了兩句吉祥話，然后開始逗弄乳娘懷里的曦月公主。

“聽說皇后娘娘已經命內務府準備公主的滿月宴了。宮里很久沒有熱鬧了，聽皇后的意思，是要大辦一場，姐姐先恭喜妹妹了。”

溫嬪向來不問世事，為何會關注這些消息，還特意在清心閣提起？

安書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溫嬪，她眼神充滿憐愛，正專心逗弄著曦月公主，似乎剛剛的話只是隨口一說，并不是有意奉承。安書瑤笑笑，看來自己多心了，這個女人愿意親近自己兩分，只怕是因為兩人都有女兒罷了。

天色漸晚，送走溫嬪后，安書瑤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如今她還在坐月子，輕煙和云芍盯得緊，太醫也日日來請脈，雖是盛暑天，卻是什么冰的涼的都不能吃，也不能長時間抱孩子、熬夜等等，她大半時間都用來睡覺了。

第二天清早，安書瑤醒來，只見輕煙腳步輕快、滿臉欣喜道：“娘娘可算醒了，老夫人和少夫人來了，如今正在偏廳呢。”

安書瑤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腦中思索一番，才明白輕煙說的應該是這身體原主的母親和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