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倩說,“你爸明天來BJ,明天你去見個面,一起吃飯吧!”耿帥一聽,頓時不知所措,“必須要見面嗎,我也不認識他呀?”羅倩笑了,“沒辦法,誰讓你是他兒子呢,即使你忘了他,他還是你爸爸,正像張玉如才是你的合法妻子一樣,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她都是,誰都改變不了,也無法逃避。”耿帥知道羅倩又在借題發揮,“親愛的,你又重申了一次你的訴求,I know what you want. Don’t worry, I will solve this problem as soon as possible.”羅倩喝了一口水,說道:“你想多了,我在談你爸爸和你見面的問題,而不是你的婚姻問題。作為一個獨立的女性,我不在乎形式,我所關注的是愛。”耿帥揶揄地笑笑,沒有再說話。
羅倩覺得有些無聊,坐了過來:“怎么了,大叔,被嚇住了?”耿帥沒有直接回答羅倩的問題,而是說道:“有沒有寧寧爺爺的照片,我好熟悉一下?你見過他嗎,好相處嗎?”倩倩笑道,“你竟然是擔心這個。不對呀,你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嗎。照片我這里沒有,寧寧媽媽也沒給我,我也沒見過你爸爸。”“你不知道,農村老頭很難對付,脾氣很大。”耿帥嘆了口氣。“你就表演一下唄,就當是演戲,既然你這么了解農村,我還以為你全忘了呢!”羅倩略帶嘲諷地說。“我能演好一個爸爸,可是不一定能演好一個兒子。”耿帥臉色嚴肅地說道。
“媽媽,爺爺要在我們家住下來嗎?”寧寧問道。“是啊,肯定要在我們家住!”張玉如一邊整理耿帥的床,一邊說。“爺爺會勸爸爸回家嗎?我好想爸爸回來呀!”寧寧仰著臉問道,她在玩耿帥新買的樂高女孩。對于孩子的要求,張玉如無話可說,只能安慰她:“寧寧,爸爸在不在我們家住,他都是你的爸爸,你不用擔心!”寧寧忽然又問道,“爺爺會給我帶什么好吃的,媽媽?”“你爺爺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了,你很快就知道了!”
下午四點多,太陽還不錯。耿帥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一些,他手里提著2瓶羅倩買的牛欄山,說是老爺子頓頓要喝二兩。離小區還有一段路,他看到前頭一個老頭,左手提著一個大藍布包,右手提著一個尼龍袋子,不知道里面裝的什么,但是肯定不輕,但老頭雖然費力,但是腳步還是很穩健。耿帥心想,現在的老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萬一受傷,會給子女造成多大的麻煩。他趕緊走過去,說道:“大爺,您身體真不錯!您這是要去哪兒,我幫您提會吧?”老頭停下來,轉過身看了耿帥一眼,目光很是犀利,臉上很少的肌肉也緊張起來,好像很不高興。耿帥趕緊說到,“您要是不樂意就算了,我就是順路。”老人深深盯了他一眼,把尼龍袋子放下了,用濃重的山東魯西南口音說道:“提吧!”自己徑直向前走去。耿帥試著提了一下袋子,還挺沉,他尋思到,“裝的什么東西呀,這么重!看來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不是白當的。”
耿帥提著袋子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忽然聽到寧寧的聲音,“爺爺來了!”他抬頭一看,寧寧向前頭的老頭跑了過去,寧寧媽媽也走過去,接了老頭背的包,“爸,您累了吧!”耿帥一看,傻眼了,這就是他的父親,他竟然沒認出來。“寧寧,快下來,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寧寧媽媽催促到。寧寧有些不舍地從爺爺懷里下來,走到爸爸身邊,“爸爸,這袋子里是什么呀,很重嗎?”耿帥隨口說道:“應該是一些土特產,應該有土豆!”寧寧說道,“爸爸現在是個笨蛋,把老家話都忘了,這是地蛋,不叫土豆!”批評了爸爸,寧寧顯得很興奮。張玉如走了過來,“把酒給我吧!”“爸,這么遠的路,您還帶土豆,多重呀!”張玉如說道。老人說道:“吃吧,還是老家的地蛋香!寧寧吃了長得高!”寧寧說到:“爺爺,我愛吃老家的紅薯,BJ的紅薯可貴了,媽媽不給我買!”張玉如笑笑,“爸,您別聽她亂說。”耿帥老老實實地跟在后邊,不敢多說話。
“爸,飯已經做好了,您去洗把臉,喝點酒吧!”寧寧媽媽拿出了一瓶耿帥帶來的牛欄山二鍋頭,又找出2個杯子,“寧寧,你去洗一下杯子,然后把兩雙筷子拿過來!”寧寧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高高興興地拿著杯子去了廚房。張玉如打開爺爺帶來的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個塑料袋就去了廚房。耿帥也跟了過去,張玉如說:“我把爺爺帶來的干巴魚炒了,不做別的菜了,你就陪著爺爺喝兩杯吧!”耿帥有些緊張,“我不喝白酒,而且酒精度這么高,我肯定受不了!”“好吧,書柜底層還有一瓶葡萄酒,你打開喝吧!”
耿帥開了葡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爺爺的白酒杯滿上了。爺爺剛坐下,張玉如的最后的菜完工了,端了過來。“爸,您嘗嘗味道怎么樣!”爺爺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神情,但是很快又繃緊了臉,“行,你和寧寧也趕緊吃吧!”“寧寧,你去拿個杯子,給爺爺也倒杯洋酒嘗嘗!”老人興致很高。老人喝了一口,感嘆到:“沒什么味道,比不了二鍋頭。這洋人的口味也沒啥稀奇!”寧寧不干了,“爺爺,我們老師說葡萄酒更健康,對身體有好處,我希望您多喝點葡萄酒,少喝白酒!”老人笑了笑,沒有回應。耿帥趁機勸道:“爸,您多吃點菜,綠葉菜補充維生素!”耿帥的“爸”字叫的不自然,老人的臉上快速閃過一絲驚愕。耿帥心想,肯定又出什么差子了。寧寧插嘴到,“爸你應該叫爺爺‘爹’!”耿帥有些臉紅,不知所措。老人家倒是不在意,“叫什么都一樣,身體好就行!去單位上班了嗎?”耿帥答道,“還沒有,再等一段時間。”寧寧又插話了,“爸爸現在到羅阿姨家的公司上班,可清閑了。”寧寧媽媽說道,“就你話多,快點吃飯,你下午還要去畫畫呢!”寧寧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悶頭吃飯了。耿帥和爺爺喝了幾杯,就吃飯了。
羅倩來接耿帥的時候,他正被老人訓話,他也不敢反駁,只能硬著頭皮聽著。張玉如說,“爸,耿帥要回去吃藥了,先別說了。”耿帥趕緊打了招呼就逃了出來。老人從窗戶看到樓下的羅倩有些憤怒,“這女的是誰?你就讓他這么胡來?”張玉如說道,“她就是陪寧寧爸爸去國外治病的羅倩!”老人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么。
在車里,耿帥說道,“不行,我受不了了。這就是在審問犯人呀,我快被逼瘋了。老頭子的語氣和架勢簡直就是一暴君,羅馬皇帝,法西斯,真的是太過分了,我連張嘴的勇氣都沒有!”羅倩嘿嘿笑了,說道,“你不誰都不怕嗎?!唉,好多農村老人都是這樣的,你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你全忘了,沒打你屁股就不錯了。”
耿帥走后,耿老漢還坐在那里生悶氣。張玉如說,“爸,您也睡一會吧,車上也挺累的!”老頭沒搭茬,過了一會說道:“這姑娘誰家的孩子,爹娘也不管管,就由著他們胡鬧騰?她家在哪里,我去和她爹說說?”張玉如說,“爸,您就別管了,寧寧爸爸還沒好,經不起折騰。”耿老頭說,“他們是不是早前就胡來了,這種混蛋,我不打斷他的腿?”張玉如急忙說“沒有,沒有”。耿老頭接著說到,“我還是以前的話,我帶著寧寧回老家,你再找個人家,不在這個混蛋身上浪費時間。”張玉如眼里立馬有了淚,哽咽著說道:“爸,您您就別再說了!”老頭一看,立馬說“好,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吧,但也不能便宜了這個小子,真是丟人現眼!”張玉如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爸,一會我送寧寧去上課,您要是出去就拿著鑰匙,還是那一把。”老人站了起來,“好的,別管我了,你們忙去吧!”向耿帥的書房走去。那里有個單人床,爺爺來了就睡在那里,寧寧媽媽早就收拾好了。
書房雖然打掃的干干凈凈,老人覺得是一個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世界,對他而言就是一張可以睡覺的床。坐在床上,老人有些傷感:兒子不回來,這個家不就完了嗎;兒媳婦他管不了,寧寧他想帶回山東看來也是不可能的;好多事情就是毫無辦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改變不了什么。世界像一艘遠去的船,他則是一個老舊的碼頭,那遠去的船可能永遠不再回來,就像過去的事再也回不來了。年齡越來越大,耿帥的父親老是夢到自己的老婆,感覺自己是不是該走了,但是感覺自己身體很硬朗,不像是要完蛋的樣子,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老人到了一定年齡,純粹是為了孩子才活著,生活本身對他們來講已經沒有什么快樂了,完全是被小輩們帶著向前走。最后實在走不動了,就一切都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