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倩三個人是早上下的飛機,出租車直接把他們送到了他們租的房子。稍微整理一下之后,她們趕緊給耿帥輸營養液,她和唐蘭則煮了有些面條,算是午飯。飯后,唐蘭要去購物。“你一個人行嗎?”羅倩有些不放心。“沒事,羅姐,雖然德語咱會不了幾句,咱就給他們說英語,看誰牛,我就不信我一個英語專業的學生還說不過德國小鬼子!您請好吧!”對于唐蘭的自信,羅倩只能表示贊賞。“我休息一下,帶著耿帥去河邊看看。”“好的,羅姐,我回來后去找你們。”
德累斯頓是一個靠近捷克的城市,因為曾經是德國的軍工產業重鎮,所以二戰后期飽受盟軍轟炸,圣母大教堂也被炸毀。大教堂重修的時候,使用了戰后廢墟中的石塊,那些黑色石頭就是當年轟炸的痕跡,時刻在向參觀的人提醒戰爭的殘酷。冬天的這個德國東部的城市并不算寒冷,完全沒有中國北方那種刺骨的寒風,只是讓人覺得有些涼。也許是因為下雨的原因,街上的行人特別少,甚至讓人感覺有些荒涼。
德累斯頓不大,羅倩推著輪椅在外面看了一下大教堂,又走了幾個街區,就來到了萊茵河邊。冬天的萊茵河像一個憂郁的母親在默默流淚。天空是灰暗的,雖然地上的草是綠的,但是岸邊的樹都是光禿禿的,再加上潮濕的路面讓人感覺有些凄冷。要是春天和秋天來這里,肯定非常漂亮,有時間應該再來看看,這次時間太不合適了,羅倩邊走邊想。偶爾碰到幾個路人,他們雖然不像中國人那么好奇,但是從他們的眼神,羅倩還是讀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
三天以后,他們三人來到了蘇曼醫生的診所。這個診所的位置有些偏僻,但是出租車司機很專業,使用GPS定位,半小時就過來了。“德國的城市人真少,開車真舒服,不像BJ能把人堵死。”唐蘭感慨到。診所不大,耿帥的輪椅很方便地推了進來。一個身材肥碩德國人走了過來,他的個子不高,身材顯得臃腫,動作有些遲緩,穿衣也很隨便,與一般德國人精廋強干的形象形成很大的反差,說話也是嗡聲嗡氣得。“你們就是來自中國BJ的貴客了!歡迎,歡迎!”其他的工作人員也都站起來鼓掌。羅倩和唐蘭連忙用英語給大家問好。“德國人還真熱情,搞得像是在迎接外賓,真是受寵若驚啊!”唐蘭嘟囔了一句。蘇曼大夫走到輪椅邊上,看了看耿帥,然后左手抓住他的手,用右手用力拍了拍。耿帥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身子和頭因為拍打輕微地顫了幾下。“果然是沒有什么反應!”他讓護士推著耿帥去做檢查。
“羅小姐,我看了您寄來的資料,具體的身體狀況還要看檢測結果,但應該和報告上的差別不大。我還是先介紹一下我的治療的基本理念,您從羅格爾醫生那里也可能知道了一些東西。我的基本理念是主動刺激病人,觸發病人大腦和神經機能的恢復。人就像一輛汽車,各個器官機能正常,能夠在公路上行駛。植物人與正常人的區別在于,他們雖然各個器官完好無損,但是無法發揮正常的機能,就像一輛汽車,雖然從輪子到方向盤什么都不缺,但就是發動不了,很有可能是雨水把某些線路浸泡了,它們不能正常工作。我們可以找人推一下汽車,幫助發動。當然還可以檢查出那塊線路或部件出了文件,換上新的部件就行了。對于植物人第二種方法是不存在的,因為人體,要比汽車的結構復雜幾千萬倍,醫學還沒有發展到成段分析大腦功能區和神經傳導機能的水平。因此我們只能采用第二種方法進行治療,就是在后面推一推汽車,讓它發動起來。”蘇曼醫生的語速不是太快,但是發音不是很清楚,好在羅倩對于這種德式英語早有心理準備,來之前也做了大量功課,仔細瀏覽了診所的網站,看了他的文章,算是基本聽懂了他的話。他忽然站了起來了,拿了桌子上的東西就向外走,“不好意思,我需要抽支煙,休息十分鐘。”看著他急切的樣子,唐蘭笑了,“你說這大夫,自己還抽煙呢,一點都不注意身體健康。”她指著房間靠里的操作臺上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類似做實驗的試管和提純用的加熱罐子,“倩倩姐,這大夫靠譜嗎,簡直一煉金術師。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他還搞中世紀的那一套。”對于唐蘭的質疑,羅倩不置可否,“不要亂說,這是不禮貌的。”唐蘭笑道,“說他們的壞話怎么了,他們聽得懂么,聽得懂嗎?我們漢語就是牛,最好的間諜語言,老外根本學不會。”羅倩警告她說,“你不要這么自信,現在是漢語熱,很多老外喜歡學漢語,德累斯頓大學的漢學專業很有名氣,而且很多德國人有學漢語的愛好。”聽到這話,唐蘭消停了許多。
蘇曼醫生進來的時候,唐蘭正盯著桌子上的一個綠色的瓶子看,他說到:“喜歡嗎?這是我自己做的香水,名字是‘維納斯’,能讓你喜歡的人愛上你。”“這么神,看來我要買一瓶!”唐蘭拿著小瓶子仔細地看,想要打開聞聞。“千萬不要打開,除非你想要嫁給我!”蘇曼警告她,唐蘭嚇得趕緊縮回了手。“這個香水是非賣品,只用于贈送,中國來的貴客當然要送一瓶。唐小姐可以拿一瓶,羅小姐我看就不需要了。”聽到這話,羅倩的臉略微有些發紅,但什么都沒說,對蘇曼醫生的話未置可否。
“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的治療就像是讓那些不知何種原因停在路邊的汽車重新開動起來。最核心的思想就是不把病人當成病人,更不是把他們當成死人和飯桶,而是把他們當成正常人對待,與他們進行盡可能多的互動,與他們談話、外出散步,一起購物,甚至帶著他們進行體育鍛煉。”聽到這些,唐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這個醫生的理念太瘋狂了。羅倩聽到這些倒是很興奮,畢竟這個醫生給了她更多的希望。“以往的康復治療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對于醫生的問題,她倆都不準備回答,只是盯著大夫的眼睛。“患者家屬認為,康復訓練是醫生的事,與家人無關。這是完全錯誤的!我的基本方法是在醫生的指導下,由家人來進行具體的康復訓練。”停頓了一會,他接著說道,“這對家人來講確實不容易,并不是每個家庭都有閑人來進行這一工作。所以,很多康復訓練只能在下班后和周末進行。下面我講下溫泉利用的問題。溫泉本質就是浴池,是水。我們每個人都是在媽媽的羊水中成長起來的,水能讓人放松,緊張的精神和肌肉松弛下來。泡溫泉除了水質對身體有好處之外,溫泉是公共場所,大家可以感覺更為休閑,畢竟溫泉是個比自家的浴室能讓人更喜歡待的地方。你不能把泡溫泉當成洗澡,30分鐘就結束了,你要把它當成休閑活動,做做游戲,聊聊天,看書,聽音樂,都可以。要知道德累斯頓的溫泉浴很出名,幾百年以來就是療養的圣地……”
“Fran Luo,您陪伴耿先生多長時間了,在他昏迷以后?”蘇曼醫生問道。“不太長,2個月吧!”蘇曼醫生說,“那還好。康復訓練最大的敵人不是病患,而是家屬的懈怠和放棄,而這恰恰是人之常情。即使是醫生也難以逃脫這一規律,這就是行為疲勞,人們常說的‘審美疲勞’其實是另一個表現形式,最核心的就是人做一件事久了,沒有新鮮感,最后大多選擇放棄。愛情也一樣。康復訓練的核心是愛和關懷,這一點只有家人和愛人能做到,醫生起不到這個作用,除非他愛上了病人。‘堅持就是勝利’在康復訓練中至關重要。還有,你們不能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要注意放松。”
“真是太能說了,他的嘴簡直就是一挺機關槍,而且是不用換彈夾的機關槍,一旦開動就停不下來,我真地服了,”從診所出來,唐蘭感嘆道,“難怪希特勒是演講大師,不然,肯定會被德國人瞧不起。”蘇蔓醫生足足講了2個小時,從溫泉到飲食,從飲食到歌德,從歌德到瓦格納,甚至談到了希特勒的素食習慣,直到天已經全黑才把她倆從辦公室釋放出來。羅倩笑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場免費的文化課嗎?”“是啊,確實太熱情了,我的腦子快要爆炸了,我的肚子餓得快要爆炸了。這是從精神到肉體的雙重折磨啊!Oh, my God, I had enough, absolutely!”唐蘭做出祥林嫂的表情。“你說的對,蘇蔓醫生確實有點邪氣,他很多工作是健康和營養顧問,不能算是科班出身的專業醫生。但是他的這一套理論在醫學界有不少人感興趣,很多康復醫生把他當成精神導師。我覺得他還行吧,至少提供了一種行動方案,至少是給人希望,總比什么都不做強。”“嘿嘿,倩倩姐,我覺得他就是一個高級巫師,與國內農村的巫婆神漢毫無區別!”唐蘭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你覺得他有邪氣,我反倒覺得蘇曼身上有一股活力,也可以說是魔力,能幫我們找到一些我們觀察不到的東西。”羅倩對這個小老頭確實很感興趣。“倩倩姐,我只能說你的品味和眼光很不一般,無論是你找的男朋友,還是對人的看法,確實超凡脫俗。”羅倩笑到,“你這是夸獎,還是諷刺。”唐蘭嚴肅地回應道,“兼而有之,兼而有之……”
睡覺前,羅倩給耿帥擦身子,相當于洗澡。兩個多月來,她不斷地學習護理、康復知識,還有個專門的筆記本,天熱的時候每天至少一次擦洗,還有剃胡須。一開始的時候,她給耿帥擦身體還讓唐蘭幫忙,發現讓一未婚小姑娘干這個不太好,于是就自己一個人包攬下來。“沒想到竟然是通過這種方式熟悉這個男人的身體……”想想她就覺得好笑,耿帥的身體是柔和的,顯然沒有什么鍛煉,沒有什么明顯的肌肉,不過也不算臃腫,不像他的臉和眼睛有那么鮮明的特征。每當她把耿帥的大腿和背擦的紅潤起來,她都有一種驕傲的感覺,好像媽媽給自己的兒子洗澡之后的幸福和滿足感。“這樣下去,我就變成他的老媽子!”羅倩對自己喃喃地說到,“這可是你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