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納蘭的外賣
- 藤川短篇故事集
- 滕川先生
- 7299字
- 2021-12-21 08:05:19
納蘭是我同事兼室友,他為人老實性格內向,平時也不愛說話。
我活潑得多,典型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自然我與大家相處還行,話多嘛人緣好。
后來我跟納蘭也慢慢走近了,那是在老板組織的聚餐宴上。
由于這小伙太過內向,在飯桌前不怎么發話。一圈發言輪到他時支支吾吾也說不上來,還是老板解圍這才得以坐下。
他坐的位置恰好在我旁邊,我看著他紅紅的臉小聲說可能一會兒還要接招,不要緊張。
可能是得到了我的鼓勵他淡定了不少,至少在回答別人話時能“嗯嗯啊啊”兩句。
我暗示他待會兒敬酒不要太老實,免得被個別調皮的同事“針對”。
但他很快忘了我的提醒,輪一圈后他成了大家針對的對象,無論是誰找酒他都把杯子倒滿了一口干,生怕別人說他賴酒。
在幾個同事的輪番轟炸下他很快招架不住了。
我怕這樣下去他那平時壓抑慣了的性子會爆發,于是我抬起酒杯幫忙打援。
不過大伙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把他喝趴下后還讓舉白旗。
他將筷子裹上紙巾,眼神飄忽的將白旗扔桌上倒頭便睡。
一陣唏噓聲后大伙開始把矛頭指向我,我很清楚他們的意思,既然這么樂于助人那我今天指定也是也走不掉的。
于是我成了第二個納蘭,在輪番轟炸下很快繳械投降。
不過我還算理智,為了尋找機會撤退保留了三分清醒。
我注意著人們的動靜,在確定老板也被那幾個“亡命之徒”放倒后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扶著納蘭東倒西歪走出飯店,用盡全力將他搭在肩上快步走回宿舍。
他一路說著醉話,提到最多的就是“老子”兩個字,原來這小伙酒后才會釋放天性。
自從那天起他對我完全變了,從之前的偶爾說話變成了后來的無話不談。
當然,但凡他找我我都會耐心的聽他講著各種趣事。
他說他來自大山,從小就窮,以前還鬧過饑荒,家里現在沒人了逢年過節也沒地方去。
他說這話時是如此平靜,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般自然,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波瀾。
驚訝之余我對他更多的是理解,有同情,有憐憫,也有懷疑。
對于他的憨厚老實,我說你得向我學習,見風使舵順水行舟,路還長著呢放機靈點兒才不容易吃虧。
然而我說的話他只記住了見鬼說鬼話這句。
他說還真見過那玩意兒,從小就能看見,他爺去世前他就看見有人經常來家里,這些人有說有笑但奇怪的是家人都不搭理他們,后來才發現原來是家人看不見他們!
“真的假的!”
“你知道吧,”此時宿舍就我倆,他說“那會兒我跟我娘說今天有人來了,在屋里坐了一上午也沒人搭理人家。
我娘壓根不聽我多說一句,轉身就去找筷子來抽我。
我后來跟我爹說這事時他也不在意,老是告訴我小孩子家晚上要早睡,要好好吃飯,要聽娘的話就沒事了,
可他從來不聽我說下去。他每年都是大年回來,開春了離家,
在我有記憶以來我跟他說話的時間都湊不滿一周。
倒是我娘經常找神婆來家里,神婆來了,帶來一大堆柳柳枝枝,
又唱又跳,可還是趕不走他們。”
“他們……”
“后來神婆不來了,我問娘她怎么不來,他們都還沒走呢,
每當這時我娘就去找柳條抽我,雖然不痛但每次我都哭得厲害,
我爺聽見自然就來護我,我哭得越厲害他越心疼,他那時頭發全白但精神得很,
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給閣樓上的鴿子開門。
那群鴿子聰明得很,賣出了又飛回來,我爺老喜歡它們了。
他每天都往閣樓上爬,他爬他們也爬,他們也不跟他說話,各玩各的,天亮來天黑走,
那段時間天天來,有時晚上也在,那會兒我經常生病,我娘就去找神婆,
神婆來了他們就在神婆后面站著,神婆走了他們也跟著走,我這才病好些。”
“他們……”
我起著雞皮疙瘩,但他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嗯,神婆沒走幾天他們又回來,有時坐在灶上,有時趴在墻上,有時又騎在我爺頭上。
到這時我就會喊他,我說爺你肩膀上有個人,每當這時他就罵我狗娘養的,
后來我再看見時就再也不告訴他了,生怕被打。
我記得我爺死那天他們就沒來了,直到我爸第三天趕回來時他們才來,他們在我爺的棺材邊站著,一站就是一天,
我和他們說話也不搭理我,他們看不見我,就像人們看不見他們一樣。
直到我爺下葬那會兒,先生給了我一張黃符后就再也沒看見他們。”
“先生?”
“就是超度死者的道士。”
我說:“會不會是你看走眼了,哪有這種事,你說的那些人是不是夢里出現過只不過你記錯了。”
“怎么會,我從不說假話的,我后來長大了也能看見,但只是偶爾,我聽別人說是我三把火燒得旺所以不經常撞見。”
“這么冷的天三把火早滅了……”
話雖這么說但我心里還是挺動搖的,我覺得以他老實內向的性格是不會說假話的,但我接受的教育告訴我這絕對是不可取的。
“我不騙你,”他說“我之前在工廠,那個車間光線暗,也很濕冷,給人的感覺始終都不好。
我日常做著自己的工作,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進行著。
一次在工作中我余光里瞟見了一個人的腳,我連忙轉身,果真有一只腳在身后,可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我圍著那片區域跑一圈都沒發現人,我回到原地時整個人都癱了,腦袋嗡嗡的,雙腿發軟,
腳不聽使喚邁不開步子,我一個踉蹌摔了下去,腳流了好多血,
那血很快結疤,沒幾天就好了。
更糟糕的是我每天回到住處等著我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我甚至不敢照鏡子,我的心不光被困在了房間里,它甚至走不出我的身體。
天黑時我就把被子蓋過頭頂,我不敢把皮膚暴露在黑暗中,我一閉上眼睛那只腳就會出現在腦海里,
無論怎么努力都揮之不去,它像是一個影子就那樣深深的烙在腦子里,無論我怎么努力都忘不掉。”
“還有這事!后來呢?”
“因為受傷,扶著我回去的人在一次聚餐后被車撞死了,
說來也巧,平時滴酒不沾的他那天喝成了酒鬼。他起身時是走不動的,幾個人架著。
但一上了馬路他就來了精神,跑得飛快,像是馬路對面有人在對他招手一樣,他跑到中間停了下來,
那時一輛按著喇叭的大貨車徑直朝他駛來,根本剎不住。
我們大叫著可他就是無動于衷,等大伙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他整個人被撞飛幾米高,最后撞在了路旁的電桿上才停住。
大伙湊上去時他早已沒了動靜,一只腳不見了蹤影,血肉模糊。”
“這么慘!”
“他整個人都散了架。后來我辭職走了,刪盡了那段時間認識的所有人,我覺得是自己給他帶去了厄運,我該死。”
說到這納蘭開始壓抑起來,他臉部細微的變化體現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但在我看來這就就說不過去了,畢竟整個悲劇的發生是在意料之外的,與他并無多大關系,不過我猜測只是因為他目睹了當時的悲劇從而產生了陰影,久而久之成了
一道疤。
在之后的日子里納蘭還算比好相處,至少平時可以跟大伙開開玩笑了,聊天時也沒以前緊張。
不過在生活方面我慢慢發現他很少在食堂吃飯,大部分時間都在吃外賣,除了黃燜雞就沒見過他點別的菜。
納蘭給大伙說他最大的遺憾是沒再見過他爹,自從他病逝后家里就沒有了人,他爹也沒再回來,他自己闖蕩社會的時候也才十二歲。
除此之外我們還聊了姑娘,顯然男人湊一塊除了詩和遠方也只有姑娘可聊了。
大伙問納蘭有沒有談過戀愛時他臉紅了,他說他一個跟男人說話都會臉紅的人怎么會有姑娘喜歡呢,他甚至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
大伙笑,他也笑,他笑得是如此靦腆,他臉紅到了脖頸。
后來我們幾個老男人時常拿他開玩笑,我們說他這樣的人可找不到第二個,對于姑娘的事得加把勁盡快修成正果。
納蘭除了話少哪里都好,他長得不差,個頭也高,他聲音不混不厚,調子充滿磁性,每當他說話時總能吸引大伙駐足傾聽。
他說羨慕我們小時候過得那么好,至少有玩伴,他那會兒都是一個人過來的,那時候窮,小學沒念幾天就輟了學。
他說:“我出門那會兒正直大冬天,身上湊足了好幾百塊,那是賣豬賣狗換來的錢。那是我娘走的第二年,按理說當時外出務工的人都返鄉了,可我爹兩年沒回來,我在家除了餓死就沒別的路,所以立秋以后我決定好外出看看。
我扛著麻袋去火車站買了張去內蒙的票,據我所知我爹之前就在那挖煤,也有可能是山西。
但我認為只要運氣好的指定能撞見他。
我登上了車,我從來沒坐過那玩意兒,我坐了幾天就下了車,
一出站我驚呆了,這哪是內蒙啊這分明是中途站。
我計劃再買一張票去內蒙,一模兜才發現錢早被摸了,另一邊的兜也只剩幾十塊,它們被我捂得暖暖的揉得皺巴巴的,可我畢竟要吃飯吧,于是最后它們被我用得一干二凈。
還好的是中途站是一個小縣城,我最后餓得實在沒辦法只得在麻袋里換一身干凈點的衣服,找一家飯店去要飯。”
說到這納蘭向大伙要起了煙,據我所知他是不抽煙的。
他點燃煙繼續說:“這家飯店就開在醫院旁,我觀察過每天去要飯的人不少,有從醫院出來精神失常的,也有一些是跑出來走失的病人,當然大部分是沒找到工作無家可歸的人。
大家每天聚在天橋下圍著一堆火烤著,我就混在其中跟他們一起。
還好的是大伙都不排斥新人,對于新進來的人大家都不喜歡也不討厭,起碼晚上在橋下擠著睡還要暖和得多。
這些都是我后來慢慢摸索到的。
就這樣我們每天按時要飯,一天只去要一次,就瞅準中午那會兒。
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去,趁他們還沒收盤子時開口就要,有時運氣好能碰著沒吃幾口剩得多的,有時運氣差只能喝點湯,不過還好至少有一口算一口。
大家吃完就回橋下,去路邊撿來木柴跟塑料焚燒,這地方又臟又臭反正城管是管不著的。
下雪了大伙就擠在一起誰也不嫌棄誰,誰也不抱怨在最外圈,只要中間的人忍不住上廁所回來就會排在外圈,之前在外圈的人自然就會一點點往里靠攏,這種時候就要看誰憋得更久了。
那年冬天就這樣慢慢過來,我頭發越來越長,又亂又臟,經過一個冬天大伙都成
了長毛怪,后來不知聽誰說的頭發可以賣錢,于是大伙紛紛排著隊去剪。
我記得很清楚我的第一筆收入就是這樣得來的,主要是頭發夠長發質也好,老板看我年齡小多給了一塊。
后來我拿著錢離開了橋下,我去買了雙鞋子,我去醫院里找了套別人不要的衣服,我穿著新裝在醫院里待著,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天,”
“醫院很忙,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不吃東西有人夜里大鬧,也有人因為騙錢被別人追著跑。
我在醫院待滿了整個春天,困了就找個角落睡反正也沒人攆,餓了就去腸胃科的病房外待著,總有人不吃東西往門外放。
為了不讓我看起來像個乞丐,我每天都去廁所洗臉,東西可以不吃但臉必須洗,我要把自己打理得不像要飯的,也許只有這
樣才能繼續在醫院繼續待著,”
“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在醫院開始的,那會兒正直入秋,換季給人們帶來的感冒使醫院病人急劇增加。
我日常在腸胃科走廊待著,撿著人們不要的飯菜。
可后來腸胃科的走廊擠滿了加塞的病床,我沒了地方可待只好去別的科室逛逛,我
找到一間放保潔用品的地方住下,躲在角落里睡覺,一睡就是一兩天。
剛開始那個大姐見我就攆,但后來實在攆不走也就此作罷,一來二去她也習慣了我的存在。
有時回來還會跟我說話,她問我家住哪里,怎么來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每當這時我就語塞了,畢竟我一年多沒與人交流,一開口就忘了怎么說話,這導致我半天支不出聲。
大姐心好為人善良,以為我真是個啞巴,
后來她干脆時不時給我帶點吃的喝的,她說她兒子如果當初不出車禍的話也像我這么大了。”
“大姐工作之余就會回來,一天看我幾次。她說我年紀輕輕應該找份工作,不然哪天餓死在這房間里也沒人知道。
我點頭接受她的話,吃著她給的東西,感受著她給我的母愛。
后來的一天大姐找來了保潔衣服叫我換上,她說之前一起工作的人走了,叫我跟她一起干活。”
“后來我與大姐一起拖著走廊的地,收拾著病房里的垃圾。
起初我以為她只是讓我幫忙而已,直到一個月后她給了我一筆錢并說這是我的工資,那會兒我才清楚大姐是給我找了份工作。
我干著這份工作,按月領著薪水,生活慢慢的有所好轉。
后來的一天由于人員調動,我被調去了急診大廳。
管事的看我年輕有力,說拖地可惜了,于是叫我去擔架隊抬人。
我呢也聽從安排,只要有事做有錢拿做什么都行。
剛開始還不適應,每天都跟著隊伍出出進進抬著從救護車搬下的病人,這些人大多是外傷的多,這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陰影,我見過了很多從未見過的血腥。
一個月后當我領到薪水時卻傻眼了,原來這份工作比保潔要多得多。
我拿著工資給保潔大姐買了吃的穿的,她說傻孩子,你給自己買就行了還給我買啥,她一邊說一邊哭,她說她就一個兒子,后來出車禍死了,她說我就像是她的兒子一樣乖巧懂事。”
“我在擔架隊干了一段時間后管事的找到我,他說我干活踏實也很用心,給我介紹份好工作。
他讓我去病房做護理,那個工資要高得多。
剛開始我并不知道護理是做什么的,我去了才知道原來是給那些下不了床的病人喂飯喂水,端屎端尿,有時還要負責給他們翻身,以免同一個姿勢保持太久。
我所負責的這個病人是一名中年男子,我過來時他剛從手術室推出來轉到病房內,昏迷不醒。
我負責注意他插尿管的袋子,只要超過一個刻線就放在盆里倒掉。
除此之外我還要給他擦著身體,保持干凈通風。
剛開始的幾天工作按計劃進行著,一切都還順利。
一個星期后男子醒了,他見到我第一眼是,小子,我認得你!”
“那會兒我已經開口說話了一段時間,只不過還很結巴,發音也不準。
我否認了與他相識,但他說的話再次證明他是認得我的。
經他一說原來是醫院旁邊的飯店老板。
他說因為我要飯那會兒年齡最小個頭也不高所以印象深刻,他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相遇。
他說我沒去飯店后曾以為我死在了外邊。
后來我倆聊了很多,我跟他說著保潔大姐的故事,以及我工作的由來。
那會兒我剛過13歲。”
納蘭又要了根煙繼續說著這段難忘的經歷。
“老板說我年齡雖小,但難得這么成熟,他非常喜歡我。
在那段做護理照顧他的日子我們相處很好,后來他出院了,告訴我如果想去店里就隨時找他,他會給我安排一份差事。
我考慮到這事得跟保潔大姐談談,于是后來我找了她。
大姐很不情愿,她說那樣的話就再也看不見我了,在這兒還可以天天見著我,像是見著她的兒子一樣,只要看著我活蹦亂跳的比什么都好。
我說大姐你放心,無論在哪我都不會忘記你,我一有時間就會來看你。
大姐一邊聽一邊哭,一百個舍不得。
大姐的不舍讓我決定留下來,而后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成為了大姐與我相處的最后時光。”
“那兩個月我干回了保潔的工作,跟大姐一起上下班。
我們的工作量不是很大,但上班時間長。大姐跟我說他兒子生前最喜歡吃的就是黃燜雞,有機會她一定做給我嘗嘗。
終于在后來的一天,大姐早早下了班就不見了蹤影,等我收拾好保潔用品回宿舍時大姐叫我去了她的宿舍,
她宿舍還有另外幾個大姐,她們都坐在一塊等著我。
她們見我來都很開心,大家歡迎著我,給我盛飯倒水。
大姐說今天是她三十五歲的生日,特意做了黃燜雞讓大家嘗嘗。
難得有這雅興,我也不客氣的大吃起來。菜很好吃,像是我娘做的味道。
這個下午是我感受到的唯一最輕松的時刻,大家有說有笑嘮著家常,很自然也很難忘。”
“我不知道的是這個下午過后曾有一段時間都沒見過大姐,她好像就此消失,招呼也沒打。
我去找別的大姐打聽消息才得知她回老家有事,不過那時候她沒用電話,我無從聯系。
后來發生的事證明她們都騙了我,那是在半個月后,我在醫院再次碰見了大姐,只不過……”
納蘭緩了緩,呼吸有點急促,眼睛有點濕潤,他一根接一根的點著煙,有些哽咽。
“只不過我見到她時她正躺在病床上,她的頭發早已剃光,第一眼還不太好認。
我是從她手上戴的紅繩認出來的。
起初她還不承認,非說我認錯了人。
直到我喊了她一聲娘,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哭我也哭,她抱著我說不出話。
在我看來她就像我娘一樣那么嘮叨而又善良,如果當初不是因為她可能我早就餓死在了保潔室。
那時我終于明白,原來她的生日那天過后就要做化療,那頓飯也是她做的最后一頓。”
“不用問我也知道她所剩的時日不多了,我決定了要在最后的時間里好好陪她。
剛開始還好,她能下床,生活還能
自理。
她說她想吃水果我就出去買,想要什么我都去買來。
她想吃黃燜雞我也去買,每次買回來她都吃不了幾口,并點評著這些這道菜哪些地方沒有做好,哪些東西放多了放少了。
每到這時我就說,娘啊,再不吃待會兒就冷了更不好吃了。
她每次聽見我喊娘她就開心的笑起來,她笑我也笑。”
“在幾天后病情開始惡化,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問著醫生要不要忌口,醫生給我的話是她想吃什么你就買什么吧。
后來她下不了床,說話也困難,我找了個女護理跟著照顧,而我則隨時準備出去買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她雖然很痛苦,但只要我在身邊她就會裝作很輕松的樣子對我笑,哪怕她后來已經完全說不了話。
后來的一天她半閉著眼讓我靠過去,我
靠在她的臉上,滿是眼淚。
她呼吸很慢,輕聲對我說想吃一份黃燜雞,我吃肉她喝口湯就好。
我說好!
于是我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
她攆著我讓我出去買,我死活不答應,我哭著點好了外賣,用她的手把我的頭抱著,我靠著她的臉再也忍
不住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醫生拉開,他們找來了擔架把她抬走。
醫生對我出示著大姐的遺囑,上面是我看不懂的字,但我知道這份遺囑是她請人寫的,那歪歪扭扭的名字也是她自己簽的……”
“她被抬走后,我在醫院走廊坐了一晚上,我吃著那份黃燜雞,可嘴里全是苦味。”
“后來我離開了醫院,在門口撞見了飯店老板。
他說他來買藥順便看看我還在不在。
我見到他時差點沒忍住摔下去,他扶著我,把握帶回了飯店。
我一進他的辦公室就哭了出來,我哭暈了過去,醒來時在沙發上。
他給我倒著水,問我事由。
可我一個字也開不了口。
后來我在飯店當侍者,為老板干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忙碌的工作讓我緩和
了很多,我發現只要忙起來思想就沒那么勞累。
關于大姐的事我也在慢慢釋懷,但我在她生日那天吃到的味道永遠也忘不掉。
后來老板不知在哪搞來了消息,他知道了我在醫院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時常找我談話,開導著我。
第二年他的飯店破產時他對我說,你以后無論走到哪里都給我報個地址,你的電話也不要換了,以后我們還會見面的。”
“我離開飯店后每到一個地方就給老板報地址,偶爾打電話講著最近的工作與生活,我們只要一打電話就會談很久。
而無論我在哪,都經常收到黃燜雞的外賣,這件事持續了八年,一直到現在。”
聽到這我終于明白了納蘭的外賣是怎么來的。
我說,你的老板是個好人他一直在給你點外賣,讓你在哪都像是有大姐陪著,而大姐也一直都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照顧著你。
可納蘭說:“我與老板已經好幾年聯系不上了,外賣不是他點的。”
我理解他對母愛的渴望,我知道外賣對他的意義非同尋常,我也知道外賣絕對是老板點的。
不過我對這事不再去過問,保留他對外賣的幻想,談話也到此結束。
后來的一次聚餐,納蘭喝醉了,他的手機沒有設鎖,一直有外賣電話打入。
而他的通話記錄,除了外賣以外就沒有別的電話打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