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屬下聽說十幾年前，這里可算是富人區了，怎么賣貨郎會住在這種地方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里有許多賣貨郎是專門賣貨給富人的，他們為了能有個通行的理由，便只能如此，不足為奇的。”陸辰邊走邊說。

旁邊放粥的棚子早已經搭建完畢，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按理說，不過是官府設點放粥而已，怎么也用不著堂堂知府大人親自來，但陸辰還是擠出時間來了現場。

這不是因為他所謂的體恤災民，而是另有原因。

這些日子，他一直靠巡撫白大人身邊的一些關系，處處打點，總算是弄到了一些多年前的卷宗。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陸辰自然是不光要了自己想要查的東西，還要了許多別的。

這個過程，花了陸辰太多錢，甚至連四方客棧的私利也投進去都濺不起什么水花。

即便是如此，最后也沒有太大的進展，但有一條讓陸辰又燃起了一絲絲的希望。

那個目擊證人賣貨郎，曾經是住在這里的。

雖然這條線索不亞于大海撈針，但是總有一點方向的。

陸辰立馬命人將放粥的鋪子搭建在了這里，趁這個機會又派人去細查。

可惜，一切又歸于零，這里已經經歷了無數次水災，人也是換了一波又一波，過去的事情就像是斷了跟的浮萍，不知道又要飄零到何處。

陸辰有著太多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海一樣的籌錢花出去，最后線索卻還是斷了。

他下了馬車，踩在這片曾經他住過的地方，剛經歷過水災的安縣到處都是泥濘，很多巷子更是污泥淤積幾乎無處下腳。

這曾經是他心中倍感溫暖的地方，如今也已經是物是人非。

他的不甘心讓他一時間并不想離開這里，他穿過幾個巷子，身邊跟著的景歷見他如此神情，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景歷，你看，前面那是誰？”陸辰忽然抬手向前指著問道。

“大人，是林姑娘！是林姑娘啊！”

景歷激動地喊著，這哪里是林姑娘啊，這分明就是救命稻草啊！

“哈……陸……陸大人啊……”林棠瞬間有一種翹班被抓的感覺，“是……是哈……”

完了完了，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不過是出來逛逛，竟然直接被陸辰抓了原型，也是沒有誰了。

“那個……陸大人，我這不是想著來水患區域看看，視察一下，也好做到知己知彼嘛。”

林棠生怕陸辰說自己偷懶，慌忙說道。

“嗯，那視察得怎么樣？”陸辰開口問道。

“就……挺好的，沒想到這里水災這么嚴重，也沒想到大人您直接來這里放粥了，不愧是愛子如民……啊愛民如子……”

“放粥的地方在前面那個巷子，你怎么來這個小巷子了？這里的房屋都經歷過泡水，很可能會忽然坍塌，很危險的，特別是前面那個巷子，房屋都比較低的。”

陸辰侃侃而談。

“大人對這里很熟嗎？”林棠順口問道。

“嗯，算是熟悉吧，小時候經常在這里，”陸辰面不改色地說著，目光卻偶爾瞥在林棠的臉上。

“這里曾經算是富人區呢，挺繁華的，雖然不能和淮州比，但在當時，還是很熱鬧很有意思的地方。”

“這里啊……我小時候在這里住過一陣子，不過我家不算是富人，這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嗎？”

林棠問道，她的記憶里，這里大多是些裝腔作勢的有錢人，對她這種住在富人區的窮人，態度很是惡劣，沒有什么好玩的。

想起以前那些人的嘴臉，林棠就忍不住皺眉。

陸辰看著一臉不滿的林棠，她皺起的眉毛連帶著小鼻子都可可愛愛的，跟她小時候的樣子當真是極為相像。

不過那個時候的她，出現這個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要么是可憐巴巴鬧自己，要么就是受了委屈，陸辰心里想著。

大約就是在這條巷子，自己看見她在對過的一棵大樹下玩石子。

上前剛要給她拿糖塊吃，卻看見她臉上爬著歪歪扭扭的淚痕，而地上的石子也不是隨意玩耍，而是擺成一個人的形狀。

這個人還畫著長長的頭發，陸辰一看便知，這小丫頭肯定是受委屈了。

“哎？哥哥你怎么來了？”小丫頭快速把石子一攪，人的形狀立馬變成了一團亂石子。

“我去了墨齋，回來的時候路過賣糖的，給你帶了一塊。”

小丫頭抬起臉看向自己，臉上的委屈巴巴瞬間變沒，當真是個變臉怪。

那天她吃了糖，小小一只的她還威脅自己不要把自己哭鼻子的樣子說出去，剛威脅完她倒是自己先笑了。

陸辰心里想著，不禁有些想笑。

可剛輕松的面容，下一秒卻僵在了臉上。

陸辰愣在了原地。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小丫頭吃完了糖，就站在巷子口張望著等她爹爹，還非要自己和她一起等。

至于原因，則是她爹爹走的時候答應了她，回來會給她帶果子，她想分享給他。

一個大些的孩子帶著一個小丫頭就這樣站在巷子口，從半下午一直等到了傍晚。

那天的晚霞，燃了半邊天，小丫頭等得心焦，急切的心情似乎不亞于這晚霞。

一直到天色擦黑，就在陸辰打算叫著小丫頭去吃些東西再回來等的時候，才看見一個身影從路的盡頭走回來。

小丫頭那天吃到了果子，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也跟著沾了光。

小丫頭一邊自己吃，一邊挑出大的往自己手里塞，手里塞不下了，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的聲音奶呼呼帶著稚氣，頭上的羊角辮有些松散，跟著她前仰后合的動作晃晃悠悠，十分可愛。

這些情節陸辰腦海都清清楚楚，甚至她笑的聲音，這些年他依舊沒有忘記，且每次想起都覺得溫暖。

這是他童年里最好的時候，也是唯一溫暖的時候，他怎么敢忘記。

可還有一個情節，從模糊漸漸也清晰了起來。

就是小丫頭的爹爹回來的那個場景。

他從街頭遠處走來，小丫頭歡快地跑上去迎接她的爹爹，可是，記憶里她爹爹似乎是慢吞吞走回來的。

為何？

許久不見女兒，不應該快步迎上女兒，再把她抱過頭頂轉圈圈逗她開心嗎？

沒有。

他沒有。

為何呢？

陸辰腦海中的畫面逐漸浮現，那個中年男人仿佛就在眼前，他越走越近，臉上急切，可卻依舊慢吞吞。

因為他的肩上，還挑著極沉的貨物，壓得他氣喘吁吁，根本就走不快！

挑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