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就是那里，掛起來！”林棠忙著安排著。

新盤的幾口大土鍋燒得正在冒著水氣，鍋蓋完全困不住米香，新鮮的稻米香籠罩著整個錦江米糧店。

“都排好隊啊！咱們這不是舍粥，這是試吃，只管嘗，可不管飽啊，無論買不買米，都能來嘗嘗啊！來來來，一人一份。”

小五正賣力地喊，旁邊的伙計忙著招呼、一勺一勺往外舀著薄粥。

“這米粥可真香啊！”

“是啊是啊！這是新米才有的味道啊！”

喝粥的人連連感慨。

“那是自然，”小五和眾人介紹道，“這就是我們錦江米糧店售賣的米熬出來的粥，諸位看看，我們就是從這里盛出米放入鍋中，咱們的米啊！好著呢！”

人群中漸漸都開始竊竊私語，而隊伍也從排隊喝粥，變成了排隊買米。

“這米怕是好壞摻和著賣吧？！”人群中忽然傳出了異樣的聲音。

“哎你別說，還真有可能。”

“之前都說他家的米是霉米，這無風不起浪，就用一鍋粥就想糊弄咱們啊！”

小五立馬急了，“你們瞎說什么呢？你睜開眼看看，這煮粥的米就是從這里盛出來的！”

“誰知道這米袋子下面是什么。”

小五在上面喊，下面便有人聚一起拆臺，小聲念叨著。

眼看小五越是努力解釋，下面鬧事的人就越是張狂，顯然是混入了些煽動情緒的人。

林棠心中一沉，倉庫的米已經(jīng)不多了，她拿出這些來做試吃，已經(jīng)是大手筆了，別的商戶不在意這個量，可她太在意了。

雖然陸辰說是可以再給，但想從官府糧倉里勻出糧神不知鬼不覺送到這里，已經(jīng)是觸及底線的事情。

若是被發(fā)現(xiàn)，且被用心不軌的人利用，那對陸大人的名聲將是極大的傷害。

林棠不能看著自己的反擊在還沒做出效果的時候，就這樣葬送在這些渾人手里！

她有些著急上前，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又一瞬間憋住了。

不對。

她原本想說自己是衙門的人，可以為這些糧做保，可如果自己說了這樣的話，那官府與錦江米糧店的關系便會變得極其微妙。

若是被人注意到，以此又拿住了把柄，那對陸辰依舊是極其不利的。

“林姑娘，這可怎么辦啊？”管事上前問。

“是啊林姑娘，您看現(xiàn)在又這樣了，林姑娘？”

身邊都是催促的聲音，原本就已經(jīng)有些亂的林棠，被周圍的聲音徹底擾亂，心緒也跟著亂成一團麻。

“讓我想想……”她小聲念叨著，可周圍的人都聚過來，加上那些買米的人依舊在叫嚷著，讓她完全靜不下來。

“諸位，我是這家店的東家，錦榮。”

小五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錦榮深邃的聲音。

“這個米糧店是新開的，新店嘛，信譽方面自然是應該多考評的，之前傳出的風波我們也不像多解釋，只想用事實說話，所以才做了這次的試吃。

但是，如今看來大家還是有些信不過，那我在這里告訴大家，這店和錦江布行一樣，都是錦家一手經(jīng)營。

錦江布行大家應該都知道，這么多年信譽如何，大家更是有目共睹。

今日我錦某當著大家的面以錦江布行多年信譽承諾，錦江米糧店，永遠，不會，賣霉米！”

林棠循聲望去，錦榮站在臺子上，他面容朗逸，身姿穩(wěn)重，語氣不容置喙。

“這可不好說……”

“錦江布行乃我錦家三代人心血，苦苦經(jīng)營至今，我錦某絕對不可能因為這樣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米糧店，自毀我錦江招牌！”

錦榮擲地有聲的話直接打斷了人群中的議論。

“錦公子！你們家最是樂善好施了，這米價能不能公道些啊！”有人問。

原本面容深邃的錦榮瞬間轉身，從臺子上走了下去，沒有再多言一句。

他的目光與林棠有了簡短的交匯后，立馬又收回，像是什么都沒有看到一樣，轉身離開。

林棠默默咽了咽，她清楚錦榮的欲言又止，對于他這樣向來做生意講良心的商家來說，如今這樣的米價，讓他沒法多評說什么。

她也不愿意再多解釋，心中很確認，自己能成，因為陸大人也說，自己的路子是對的。

米價依舊是十三籌錢，不同的是之前冷冷清清，如今排隊的大有人在。

總算擺脫了霉米，新米的香味散發(fā)了一整天，林棠自然也不會讓小五閑著。

眼看外面嘗粥的隊伍漸漸加長，林棠便知道，小五和他的那幫子朋友的宣傳效果一定是到位了。

“林姑娘，降……降……降價了！”

“這就對了！如今多少了？”林棠樂滋滋道。

“安縣里兩個商鋪也跟著打起了價格站，一路降到十二籌，去了好些難民，如今其中一家也開始煮粥品嘗，另一家則又將價格降了兩籌。”

“那咱們也調價嗎？”管事問道。

“這次先不調，他們價格低，人就會越來越多，最好是讓他們看看人能多到什么程度，賣得多的好處也要讓他們瞧見，這樣他們商家之間才能自發(fā)打價格戰(zhàn)。”

林棠眸子一轉，“我出去轉轉，你們且慢慢賣著，等他們把價格降到了八籌錢，咱們便只跟。”

林棠順著安縣一直走，前面水災已經(jīng)沖毀了大部分，只有一些斷壁殘垣能勉強認出當初的痕跡。

安縣屬于淮州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縣城，曾經(jīng)這里也曾繁華過一陣子，只是這里地勢凹陷，每年雨季都會有很大影響。

久而久之，原來住在安縣的許多大戶人家便漸漸往地勢高的地方搬，便有了如今十分繁華的淮州城。

林棠遠遠看著前面的一片汪洋，這里原本就是一個不小的池塘，雖然被雨水覆蓋，裸露的地面也泥濘不堪，但還是能看到往日的痕跡。

這里，是林棠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時候的她還是個不中用的奶娃子，看著爹爹受苦還不能有半點方法。

如今，一切都變了，可似乎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一直沒有消散。

可……

林棠看著這一片汪洋，心里酸楚至極。

從前她不是不想念從小玩的這方水土，可這片水塘里，留著她最好的玩伴。

得知哥哥在這里溺水而亡之后，林棠便很少來這里了。

如果當初自己能年紀大一些，為他分擔一些，或者自己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也許自己能挽救他。

可那時候的自己小小的，是個只知道吃糖玩泥巴的小丫頭，在得知他沒有了媽媽之后，也只會跟著他哭，再給他擦擦眼淚，別的什么都不會。

若是他沒有跳下這水塘，若是這冰冷刺骨的水能憐憫他，若是他現(xiàn)在還活著……

“快走啊，陸大人來安縣放粥了！”

不遠處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林棠跟著難民一起走著，越走越是發(fā)現(xiàn)這里更加熟悉了。

這是自己小時候住過的街區(qū)，地勢稍微要高些，水災的時候也被沖垮了許多，但好在如今水勢漸漸褪去，這個街區(qū)便還能利用了。

放粥的鋪子正搭建在這里，已經(jīng)有許多難民在排隊了，畢竟是官府放粥，這里的秩序要明顯好于四方客棧，規(guī)模也比四方客棧大許多。

林棠只遠遠看了看，便沒在上前，她對放粥沒什么興趣，倒是這周圍的一磚一瓦卻都帶著她的思緒。

她轉身走進小巷子，記憶雖然不是特別清楚，但大約這里就是自己小時候住的地方。

爹爹那時候還是個腿腳很好身體強健的中年男人，雖然自己沒有娘，可時常能去賣米的四嬸嬸家吃頓飽飯，日子簡簡單單。

那時候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小孩子又哪里在意那些，她只記得自己日日瘋玩，還有……

“林棠？你怎么在這？你不是應該在錦江米糧店嘛？”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