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旁，剛走下來的錦榮此刻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吩咐身邊的人都撤開，引著林棠一路走到內院。

“林姑娘，這個事情你不必著急，還是有辦法的。”錦榮道。

“什么辦法？”林棠焦頭爛額。

“人之所以會少，是因為外面的謠傳，如今只有這么幾個人來買米，就算他們回去發現咱們的米是好米，那宣揚的力度也是微乎其微的。”錦榮說道。

“是，何況他們，也未必會到處去宣揚，都是苦難人。”林棠只能嘆氣。

“那倒是有一個辦法，只要讓很多人去宣揚就可以了，讓更多的人來買米即可。”錦榮道。

“這又談何容易。”

“說到底，還是價格差別不大，你只要將價格定成三籌錢，哪怕外面傳言再難聽，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多人就算是覺得咱們賣的是霉米，也會來買一點。”

“可……”林棠微微搖頭。

“不過……”錦榮撇眼看向林棠，其中的意味深長難以言說，“這要看林姑娘愿不愿意把利潤壓得這么低。”

“……”林棠哭笑不得，這個錦榮還是死認自己就是那個定高價為了賺錢的。

“錦某這幾日也仔細思索，心中也算是理解了林姑娘幾分，”錦榮語氣冷冰冰的。

“這其中利益復雜，林姑娘肯定也有難言之隱，如今正是一個契機，何不利用這個時機降價，讓百姓少些痛苦？”

林棠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如今時間緊迫，不是用來鋪開長篇大論和他辯論自己方法的時候。

“林姑娘！”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跑來，嘴邊的八字胡十分眼熟，“林姑娘。”

“大人……老爺來了？！”林棠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飛身就跟著往外快步走，抬腳邁出門檻，這才慌忙伸手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又將頭上那只海棠花的簪子正了正。

“陸大人在哪個屋呢？”林棠確認周圍沒人，一邊小心問身邊這位八字胡打扮的景歷，一邊把自己挽起的袖子放下。

“林姑娘你，大人在馬車上沒有下來，讓您也上馬車。”

林棠二話不說直接鉆進了馬車。

“大人！我正想著……哎？”林棠臉上的笑隨著她抬眼看向陸辰，隨即便僵硬了。

陸辰眸色明明是平靜的，可周遭散發出的那一種清冷氣質讓他整個是生人勿近的感覺。

明明他沒有說話，可他冷淡的臉色讓林棠心中只覺得慌。

“大人，我真的一直叫他錦公子，沒有叫錯一句！”林棠腦子一片空白。

“呵……”陸辰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沒頭沒尾來一句這個是做什么？”

“就……”林棠看陸辰一笑之后，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就想和大人說說。”

“你和本官就沒有別的想說的？”陸辰眼神柔和不過一瞬，瞥向林棠的眼神又莫名冷淡，“本官聽說你和錦家公子爭論了好一會兒了。”

林棠的情緒也跟著低落了下去。

“本來想著趕緊乘馬車去找大人您，正好碰見錦公子的馬車來，想著他的馬車快，能少耽誤些時間早些見到大人您。

沒想著說起原因來，就又說不到一起了……”

林棠想起錦榮把自己卡在道德桿子上就郁悶。

“這樣……”陸辰沉吟片刻，林棠也滿是希冀地抬頭看過來，“給你換一腳程快的馬車。”

“哎？”

“外面的傳言本官聽說了，本官正要去安縣看看賑災的事情，路過便過來。你方才說你有事要找我，是什么事？”

馬車悠悠前行，陸辰聲音也不緊不慢。

聽著車輪壓在路面的聲音，林棠緩緩呼出一口氣，原本浮躁又急切的心，此刻也沉靜了下來。

“大人，這事情……沒有按照預期的發展，我并不想把價格定這么高，您一定要相信我。”

“米價，本官明白，你是想不顯山不露水，把價格緩緩壓下去，的確，這樣小幅度調價，那些商戶才會跟，若是價格跳水，只會引來資本博弈。”

陸辰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塊手帕遞給了林棠。

“哎？”林棠滿臉疑惑地接過。

“你手腕，什么時候傷的？”陸辰問。

林棠看向自己的手腕，發現不知合適劃了一道細小的傷，血珠雖然細細密密，但并不多。

“多謝大人……只是，”林棠看著熨燙熨帖的潔白帕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帕還給陸辰，“大人，不礙事的，自己就好了，別污了你的帕子。”

“東西就是給人用的。”陸辰擺了擺手，不等林棠再說，他倒是先開了口。

“如今那些商戶倒打一耙也屬實意外，不過也不是壞事，畢竟是污蔑，只要你還擊得當，自證清白，后面便是你的天地了。”

“大人……”林棠將手帕按在自己的傷口上，那小小的血珠瞬間在皎白的帕子上綻開，順著紋路絲絲縷縷，“我定的這個米價，您從前知道嗎？”

“知道，本官還不至于屬下在做什么，本官還耳聾眼瞎吧？從一開始本官就知曉。”

“那您……沒有擔心過嗎？這是些不敢留下賬面的賬，收益多少只有我清楚，賬款的去向也不能明說，只有我知道。”

陸辰抬眼看去，見林棠正死死按著手帕，手上的力氣顯然是過于用力了。

這些天她又何止聽過一點流言蜚語呢？錦榮的壓力全都給到了她，而旁人私底下的話，又會有多難聽呢？

陸辰心中一沉，她想要的正名要等到這件事情全部成了，才能大白。

也就是如今忽然生出的意外，不止是表面的波折，若是處置不好，更是對林棠這些天所做努力的全然否決。

“怎么開始糾結于細節了？林棠，這可不像你。”陸辰聲音柔和得像是天空久久不肯散去的云朵。

“我……我怕是要讓大人您失望了……”林棠心里一陣陣發酸，只能在手上用力，手里的帕子死死按在傷口上。

“外面傳言都是錦江米糧店賣霉米，可你賣的可有一袋霉米？”

“自然沒有！都是好米！”

“怎么知道是好米？”陸辰問。

“我……一聞便知！一嘗便知！”林棠不服地說道。

“對啊。”陸辰伸手，握住林棠手腕上帕子的一角，微微一抬，“別對著自己的傷口使勁，擦干凈了，就敞開晾著，才會好，越是包裹，它越會不盡人意。”

“大人您的意思是……”林棠遲疑。

“去吧。你的路子是對的，大不了我這個神秘商人再交易一些米給你，放手去做。”

馬車繞了一個圈子，又回到了起點，錦江米糧店門口，一個略瘦高的女子從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下來。

陸辰微微掀起馬車的簾子，微風吹進來，帶著略微的潮氣。

他看著她快步進門，揮動手叫著人的樣子，似乎是又有了鮮活的氣息。

“大人，您怎么不讓屬下提及林老爺子病情的事情啊？”景歷不解地問道，他方才幾次想提醒陸辰，但都被陸辰眼神制止了。

“這個事情且放一放，就說藥是醫師抓了按時送過去，錢從她月銀里扣，至于抓的什么藥，不要告訴她。”

直到林棠的身影進了房門不見，陸辰這才放下了簾子。

“是，大人，這林老爺子也是受苦了，吃那些不對癥的名貴藥材，把自己的病拖了這么久不好，以前給他問診的郎中也真是坑人啊。”

“尋常百姓又哪里知道陰虛的人吃那些大補的藥材不但不會好，反而會被反噬氣血虧敗。”陸辰點頭。

“那郎中竟然為了賺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憐林姑娘也被拖累著，以為自家爹爹的病癥是個用錢的無底洞，被箍到現在，連自由都沒有。

如今便好了，林姑娘手頭也就寬裕了。”景歷跟著連連感慨。

“此事先壓住不說，”陸辰微微抬眸，“在她爹爹的事情上，她應該見多了一次次希望化為泡影的事情，何況醫師也不是萬全把握。”

“是，大人。”

“那件事呢？查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