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走得太著急，此刻已經是身上都汗津津的，她伸手用袖子去擦額頭上的汗，小五看了看她身上價值不菲的料子，又見袖口干干凈凈，便拿出一條帕子遞給林棠。

“用這個，別臟了衣服，你這織花的料子可不經洗。”小五說道。

林棠接過帕子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說道：“真有汗擦還挺好的，你是不知道，剛才我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一時間腦子一抽，只想著裝得更真一點，竟然抬手去擦冷汗，這一伸手才想起來，我壓根就沒有出冷汗，硬是生擦，心里慌死了。”

“那巡撫有沒有發現什么？”小五緊張地問道。

“應該是沒有吧……哎……當時那個巡撫在馬車里，自始至終都沒有掀開簾子，他從簾子的縫隙看也是有可能，只不過那樣他就不會看得太仔細，我有沒有真出汗他肯定看不出來。”

“呼……”小五這才松了一口氣，“我想著你演出來的應該是不會差的，但愿不會有事。”

林棠擦完汗，將帕子收好，咽了咽之后才能讓自己平心靜氣，“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撒謊騙人都可在行了，可今天面對那個巡撫，心里真是沒底，也是奇了怪了，這個巡撫明明我連面都沒有見到，可氣場還是那么大。”

“那畢竟是巡撫，那么大的歲數，肯定不一般的老狐貍，你還能演完，我剛才心就跳得打鼓了，真是嚇死人了。”

“我也不確定行不行，”林棠說道，“這種事情由不得半點馬虎，要是最后因為這種小事情而導致結果不盡人意，那才是真不幸呢！”

小五有些懵，林棠若有所思，最后只是擺了擺手，也沒有頭緒的樣子。

第二天，林棠一早便到了錦江布行，掌柜一見她來就朝著她笑。

“林姑娘，來了啊，怎么，這次又是來借小五嗎？我讓人給你叫去。”

林棠搖了搖頭，故作神秘道：“這次可不是，這次要借的人啊，那可不一般，不一定好借呢。”

“喲，還有林姑娘不好借的人？”掌柜搭著話。

“那可不，這人啊，我得和錦公子借了才行，對了，錦公子來了嗎？”林棠問道。

掌柜搖了搖頭，“你來的不巧，錦公子還沒有來呢。”

林棠微微歪頭有些不解，“這個時候……錦公子不是都在嗎？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

“這……我這笨口拙舌的，怕是說錯了就不好，姑娘還是去錦公子府上問問吧。”

“那多謝掌柜。”林棠欠了欠身子便往外走了。

她自然是不會多問，聽掌柜那個意思，顯然是有事情，但這個事情他無法定奪是否應該讓林棠知道。

林棠也不愿意為難他，畢竟掌柜也是這么大歲數的人了。

“但愿……但愿是個好事情，可不要再生事端了。”林棠念叨著，就差拜佛了。

見到了錦榮雖然他克制著沒有打呵欠，也沒有表露出任何困倦，但是林棠從他有些泛紅的眼中也看得出。

“這是出什么事情了？”林棠擔心地問。

錦榮搖頭，“沒什么，都是生意上的尋常事。”

林棠看著對方一臉的倦容，眼神也因為困而時不時失神，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了。

但是轉念一想，如今能幫自己的，或許錦家就是最優選擇了。

“林姑娘，您有什么說就是了。”錦榮問她。

林棠猶豫了一下，沒想出太好的說辭，只能用最直白的話來表達了。

半晌，林棠說完只覺得口干舌燥，最后拿起桌子上的茶盞，一飲而盡。

可即便如此，還是沒有聽見錦榮說話的聲音。

林棠放下茶盞，那成色上佳的茶盞在光下流光溢彩。

錦榮見林棠已經看過來，四目相對，林棠在等答案。

錦榮面露難色。

“怎么？有什么難處嗎？”林棠問道。

錦榮趕緊擺手，“倒不是有難處，這事情要是錦江布行能做，就算是有難處也在所不辭的，畢竟要不是有衙門的幫忙，錦江布行早就不在了，可是……布行最近……”

林棠看著錦榮熬紅的眼睛，感覺不太妙。

“你直說就是，咱們之間無需這樣繞圈子。”林棠說道。

錦榮點了點頭，“林姑娘，最近布行的下等織品生意很差，所以就想著做些中上等成色的布料，但原料生絲因為最近錦江布行的不景氣，吃貨量很低，所以，最近對價格靖江不好已經沒有了話語權。”

“那……那影響很大吧？”林棠擔心地問道。

“也不能算很大，但著實不小，這幾天我也和掌柜以及幾個管事尋找突破的方向，但是發現袁家在這上面傾注的籌碼依舊是我們錦家無法撼動的，而且，如今袁家的布廠已經運作完善。”

“那可怎么辦？”

“這件事情看似很棘手，但其實影響也不大，畢竟袁家只是占著生絲買賣的話語權，經過上次的事情，他并不敢把盤子做太大，也怕把自己套進去，所以只是成本高一些，生意還是可以做的。”

林棠這才微微松一口氣，“那之后的……”

錦榮依舊是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問題就是在以后上，如今這原料的買賣我們錦家沒什么能耐，吃貨量也上不去，便很難賒賬，想拿到低價便是現銀到位才好。”

林棠的心也跟著吊了起來，“所以，錦江布行的現銀……”

面露難色的錦榮點了點頭，“是啊林姑娘，實在是抱歉，你先別急，我再想想辦法，挪一些現銀過來。”

林棠搖了搖頭，“難了，是我考慮不周，這個事情我再想想。”

“衙門的流水……”錦榮試探著提醒道。

林棠連連嘆氣，不說還好，一說她腦瓜子更疼。

她只能告訴錦榮，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淮州偏偏這個時候來了個新開的錢莊，當初在原來錢莊的錢被大量取出，都投在了新的錢莊里。

林棠一邊說著，旁邊的錦榮已經變了臉色，數打斷林棠的話，使眼色提醒他身邊還有幾個跟著的管事和小廝。

林棠有氣無力擺擺手，“罷了，這事情如今淮州沸沸揚揚，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藏著掖著也沒有用。”

“那這……”

“算了，炭的生意真是一本萬利，如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么大的一塊肥肉不知道要落到哪家了。”

“落哪家倒是不打緊，可要是落在了……”錦榮輕輕嘆氣。

林棠苦笑了一聲，“如今看來，能有這樣的現銀去做這事情的，可不就那幾家嘛，最后也是要落過去的，別管咱們愿不愿意。”

“要不……現銀的事情我再想想辦法，或者生絲的事情可以稍稍后移。”

錦榮正拿不準主意的時候，身邊一個管事開了口。

“使不得啊少東家，生絲不是那么容易變現的東西，要是急著拋售，價格肯定要壓。

何況這次的價格如果是拋掉了，下次更不知道能拿到什么價格呢。”

“是啊少東家，這生絲是早早晚晚都必定要訂購的，如今要是拋了，等再想入手的時候，恐怕現銀就更是轉不開了！”

林棠看幾個管事都不同意，而錦榮夾在其中，更是為難。

林棠順著小路一直走，感覺自己有些畏首畏尾，雖然是晚上，但并不是空無一人。

“怎么跟私會似的……”林棠念叨著，從小側門進了仁園。

可以算是熟門熟路了，這次卻沒有人領著，林棠自己一路就到了陸辰的書房，看燈還亮著就要往里走，忽然里面傳來了聲音。

“不必了，你只去，和林棠說一聲今晚不必過來就好。”是陸辰的聲音。

“不用林姑娘過來了？之前和林姑娘說的就是今天啊。”景歷提醒。

“本官細想，這事情還是你來做，不要牽連到她了。”

“是。”景歷畢恭畢敬，“只是……大人，那些商家未必……”

“你是本官的侍從，只要這個身份在，總有人買你的面子，雖然比林棠直接去要困難許多，很多也是要從頭開始……”

“是啊大人，這可怎么辦？時間緊迫，那白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炭的事情怕是一定就是板上釘釘，到時候咱們可就無能為力了。”

房間里沒有了聲響，稍過片刻，陸辰的聲音傳來。

“或許吧，這事情從一開始便就是無能為力的，錢莊的錢兩雖然過程復雜，但總會有錢兩到，怎么算都是好過之前的。”

“其實……林姑娘這些日子都在忙這個事情，要是讓她知道大人您忽然在這個時候改變了主意，會不會……會不會生氣啊？”

“會，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是我之前思慮不周了。”陸辰的聲音有些為難。

“大人，這事情要是……林姑娘已經知道了，要是不讓她去做，她未必肯啊……”

“景歷，今天路上我就在想，你就說，林棠和她爹爹這些年苦不苦？”

“苦，大人，那他們的日子肯定是苦的，這毋庸置疑。”景歷說道。

“如此，便不應該因為我的出現，讓她再帶上擔心受怕地過日子……”

“你現在擔心這個，已經晚了，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林棠說著，推門而入。

“林棠？你怎么在這？你什么時候來的。”陸辰一愣。

“從你剛才說胡話的時候，就來了。”林棠一臉不爽。

景歷一看這個樣子，趕緊說自己要下去烹茶，便退出屋子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林棠一開始還氣鼓鼓的，但當周圍安靜下來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自己的臉頰，嘴唇也抿了起來。

“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吃飯了嗎？”陸辰打破了寧靜。

林棠點了點頭，“忙完別的事情我就過來了，那小廝放我進來，我說我熟門熟路，就先來了，沒想著大人改了主意，竟然不打算讓我過來。”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我聽說了你在白大人面前的所作所為，你應該也能感受到，這個白大人和旁人不一樣，你單獨和他相處也和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同，對吧？”

林棠輕輕嘆一口氣，認同道：“可不是嘛，之前每次你都在我身邊，我倒是從來沒有怕過他，更不擔心會出什么事情，可上次我見他，只有我自己，還真有點害怕。

不過這可不是你的理由！”林棠說著，便又氣鼓鼓了。

可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