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啊，如今淮州也算是新氣象了，你功不可沒，要知道大事上你抓得很好，這也是你的長處，本官對你還是很看重的，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本官早就吩咐下去了，等有需要抓的重點，本官再安排。”

陸辰手指不自然地微動，之后他先是認同且感激地點了頭，“多謝大人賞識，只是如今千頭萬緒，細微的事情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下官很想為大人分憂，尤其這炭，雖看似不如衣服食物重要，但實際卻是根本，也不算是小事情了。

如今本官已經(jīng)著手安排了，大人可以去看，在淮州還是頗有成效，要是大批量，便更能……”

“炭啊，總歸是采買回來就能直接用的東西，沒有什么難的。

我倒是聽說，如今淮州來了一個外地的錢莊，這掌柜也外地的，東家也是外地的，陸大人不擔心這些錢會……”

巡撫的話一頓，陸辰的臉色不可避免地有些變動。

陸辰喉結(jié)微動，調(diào)整之后，他這才緩緩開口，“大人您放心，這個錢莊下官已經(jīng)派人緊緊盯著了，如果有半點不合規(guī)矩的，下官一定安規(guī)處置，絕對不會讓淮州有損失。”

“這世上可沒有絕對的事情，你得明白，最絕對的，反而是最危險的，因為你對它傾注的信任太多，只要它有稍稍的變化，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陸辰臉色更加不自然了，他點頭認著，“下官會更留意。”

“錢莊和別的生意可不一樣，你淮州的錢兩若是大量砸在了里面，等這錢莊要是出了任何問題，都會動搖淮州的根本。”

“大人說的是。”陸辰附和。

白大人對于錢莊的事情又說了一會兒，陸辰幾次開口想要再提及炭的事情，可都沒有如愿。

欲言又止已經(jīng)說明，合適的時機不再。

而關于錢莊的事情，看陸辰如今應答起來需要周旋的樣子，便知這事并沒有完全處理好。

從前無論什么事情，只要陸辰解釋了，白大人便不會追問，直接開始說接下來的。

如今，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安排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白大人完全沒有說的想法，而是就這這個讓陸辰頭疼的錢莊，聊了許久。

陸辰最后顯然也是扛不住了，找了一個機會提出先行告退，離開了白大人的住處。

陸辰前腳剛走，白大人便叫了人進去吩咐。

“大人，看來陸知府是急了。”

“能不急嘛，”白大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錢莊的事情已經(jīng)讓他自顧不暇，如今看來，這個錢莊牽扯的事情可不少了。”

“是呢大人，要不陸知府也不會這么著急想要謀錢財，聽說……那個錢莊的契券利點比別家高一點，有很多商戶都把錢從原來的錢莊取出來，放到新錢莊呢。”

白大人手指輕點著桌子，冷笑了一聲，“這個陸辰，真是會做面子工程，看著淮州一片安和，可錢都進了他的腰包，如今看，淮州原來最大的錢莊，背后必定是陸辰的，如今錢從原來的錢莊流向新錢莊，也難怪他坐不住，竟然想著來我這里討一杯羹。

“也難怪陸知府急，錢莊不比旁的，活銀子可比莊子鋪子好用多了，也能應急，看來這陸知府是遇到別的需要銀子的事情了，大人，要不要查查？”

白大人思慮片刻搖了搖頭，“本官又不想給他解決，他遇到什么也和本官無關。

陸辰今天過來，也算是給本官提了個醒，炭的事情太多人盯著了，該提前定下來了，省得……夜長夢多。”

“可是大人，炭這塊，淮州還沒有自己人，如此……”

白大人起身，“是不是自己人無妨，只要不是他陸辰的人就沒什么可擔心的，這小子畢竟之前背后搞過動作，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但還是要警醒一點，另外，利潤……才是最重要的。”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

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林棠第幾次碰壁了，小五在一邊跟著，也有些掛不住臉面。

“林棠，這事情是不是不太對啊，陸大人已經(jīng)安排人壓價格了，怎么這家賣炭的還是這樣，一點面子都不給，就不怕以后他的炭賣不出去嗎？”

林棠聽小六的話也跟著皺，伸手遮住嘴巴小聲說道：“我也覺得不應該，可誰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啊，真是邪門了，哎喲，我的錢，真是肉疼。”

小五也跟著連連叫苦：“可不是嘛，大人貼錢去壓炭的價格，哎……”

“找不到大的貨源，就只能這樣挨宰，又想壓低價，就只能貼錢，可陸大人貼的錢……”

林棠小聲念叨著，要知道，那些錢雖然是從衙門的賬面出來的，看著也是陸辰貼的錢，但在林棠的眼里，這些錢是她賺的，如今就跟從她的腰包拿出來一樣讓人心痛。

“哎……再不降價，咱們可就真的扛不住了！”小六抱怨，“要是按照這個價格大量采購，那就一點……”

小六沒說，林棠也知道他要說什么，這些炭的確是量大，除了這家林棠已經(jīng)沒有別家可以選了，可如此做的話，最后也沒有什么利潤了，倒不是為了要私利，只是覺得用這個價格采買，真是冤得慌。

“要不……咱們和其他家談談？”小六出主意。

“其他家就算是價格能壓下去，可量也上不來，談了也沒用啊，真頭痛。”

“那……也比沒有強吧。”小六也很無奈。

林棠猶豫了一會兒，最后只能嘆氣，“要不，就先談談別家，算算量，雖然杯水車薪，但也比沒有的強。”

兩人沿著寶匯路走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喧鬧，讓此刻本來心緒難寧的林棠更加浮躁。

剩下的炭商，大多都是些小商小販，這樣下去，陸辰的安排肯定要落空了。

“林棠，你說……咱們這事情要是黃了，陸大人會不會生氣啊，你和陸大人關系好還好說，我……我會不會成為陸大人的出氣筒……”

“你？你看陸大人什么時候拿百姓當出氣筒，你可不要亂說，這個事情衙門不過是想要采購一些炭而已，你可不要說漏了嘴！”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時而抱怨時而竊竊私語，一門心思都在炭上的兩個人，完全沒有察覺身后跟著的人不遠不近。

林棠和小五用了兩天的時間，把淮州的幾個炭商都見了見，這也是她從進了衙門之后，談事情最無奈的時候。

這些炭商很多都是小本買賣，對找上門的林棠大多是畢恭畢敬，這讓林棠誠惶誠恐，可尷尬的是，他們大多沒有自己的店面，都是在路邊叫賣的。

一邊是一口一個官爺?shù)奶可蹋贿吺菦]什么底氣的林棠，可周圍卻圍著無數(shù)的人。

這世道永遠都不缺看熱鬧的人，尤其是在鬧市區(qū)。

小五一會兒就要清場一次，可依舊架不住周圍人的好奇，加上林棠覺得總讓人別圍著，好像自己有官爺?shù)募茏右粯樱膊恢涝摬辉撉鍒觯砸矝]什么底氣。

這底氣一沒，周圍的人就更不愿意走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林棠硬著頭皮壓低了聲音和商販談論官府收炭的事情，不想讓周圍的人都聽到。

可問題是，她不想讓周圍的人聽見，可周圍的人聲音太大，那商販也聽不見。

最后，林棠也沒有了辦法，只能草草了事，去下一家。

而下一家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棠很是無奈，好歹把事情給辦完了，正想著去找陸大人談談，卻不想剛往回走了不到一個巷子，就見一輛十分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

“林棠你看，陸大人來找你了，不會是因為炭的事情拖得時間太久了吧？！”小五不管身邊路過人的目光，一臉驚恐，“完了林棠，會不會要來問罪啊！”

“不……不會吧……”林棠也跟著磕磕巴巴，“我覺得……或許……可能性不大？”

這一說，小五更害怕了，“什么啊！你之前給衙門做的事情都很好，陸大人看在過去事情的份上肯定對你有些情面，我就不行了！”

說著，小五趕緊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走。

“哎！小五，你這是要去哪里？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扔下啊，就算是要被陸大人訓斥，咱們也應該一起啊！”

“還是好事想著我吧！這種事情，陸大人不好意思說你什么，肯定得說到我身上，我可不想啊！林棠你就算是救人一命勝在七級浮了！”

說著，小五一路小跑，留下林棠一個人，風中凌亂。

林棠只能硬著頭皮走到馬車旁，小心翼翼說道：“陸大人，實在是我辦事不力，炭的事情拖了這么久，不是不想去衙門匯報，是因為沒有定好……就……”

林棠吞吞吐吐，馬車里的陸大人并沒有回應她。

她只能接著說道：“那家之前看好的炭商，量雖然大，但是價格依舊沒有談下來，那人……似乎有些背景和頭腦，對衙門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像是有什么準主意，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還請大人指點。”

林棠滿懷期待地抬頭，等著陸辰給她指點一二，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馬車的簾子并沒有掀起，里面的聲音傳來，“姑娘，你找錯人了。”

林棠一驚，好看的杏仁眼一時間瞪圓，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差點就要發(fā)抖了。

這個聲音……

“這……這……”林棠看著如此精致華貴的馬車，在淮州能坐這樣規(guī)格馬車的……如果不是陸辰，難道？

“是巡撫大人？”林棠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問道。

“倒也不必如此緊張，還是回衙門去找知府回稟吧。”

馬車里的人沒有否認，聲音也還算是和善。

但此刻的林棠，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她心虛地抬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眼神惶恐地看向旁邊的官吏，接著，目光便變成了懊惱和后悔。

顯然，這個官吏并不熟悉，沒有意識到就直接稟報，還說了那些話，怎么看都是愚蠢的，那個官吏將林棠的這一系列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

林棠一改往日的機靈勁，也是，誰遇到犯下這樣錯誤的事情，都做不到立馬反應。

她有些遲鈍地應了一聲，然后趕緊俯身行禮，眼神也跟著飄忽不定，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

離開的時候，林棠兩條腿也像是使不上勁，差點把自己絆倒，如此冒冒失失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衙門辦事公差的樣子，倒是更丟人還差不多。

林棠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這條巷子，并沒有走去衙門的大路，而是拐進了一條巷子，走了一段后并沒有插到大路上，而是又繞到了別的小巷子。

“怎么才來，怎么樣？該說的都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