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應是什么模樣？

此前未曾見過。

可現如今卻是見了。

眼前這位野狐觀觀主，自稱“玄狐真人”，便是世人口中的“神仙”。

這是一個蒼蒼白發披散于肩的老者，一身簡樸的青色道袍，只是簡單坐在那里，渾身便給人一種平和淡然的感覺。

若非事先知道身份，恐怕只當是一個俗世老人。

只是這般的平和，怎會在昨夜毒打徒兒？

“諸位迢迢來此，悉可說出所求，貧道定盡力而為。”

“真人。”

孫小晗首先道：“家母身患重病，不知可否向真人討一枚仙丹，讓家母多活兩年？”

“孝心可嘉，自無不可。”

玄狐真人溫和頷首，一招手，懸掛在墻上的葫蘆中自行飛出枚赤色丹藥，落入孫小晗的手中。

這神仙般的手段看得幾人頓時呆住了。

“此仙丹有立消百病之妙能，便贈與你了。”

孫小晗連忙拜謝。

“這位施主，又有什么所求？”

玄狐真人的目光落到了張易身上。

后者卻呆愣了一般，眼神空洞，好像在想著其他事情。

直至卷兒的胳膊輕輕捅了過去，他這才如夢初醒。

“需要什么東西......”

他目光有些驚慌地四處亂轉，忽然頓住。

“鄙人生平最好筆墨紙硯，此筆不錯，便贈予在下了吧。”

他伸出手，猛地抓住案前的一支毛筆。

“張兄！不得無禮！”

孫小晗急忙上前呵斥。

玄狐真人卻擺了擺手。

“無妨。”

他喟然一嘆。

“這位施主的眼光不錯，此筆曾是一施主所留，貧道看這筆丟了可惜，也就留了下來。”

“既然施主喜歡，便拿去吧。”

“這位施主呢？”

玄狐真人的目光終于落到了卷兒身上。

“還有我的？”卷兒一臉不可置信。

“眾生平等，自然有你。”

卷兒興奮地胸口劇烈起伏，當即大聲道：“真人，我要追隨真人一同求仙問道！”

孫小晗全然沒想到自己的書童竟是這般請求，臉上滿是愕然。

“卷兒，你......”

“公子。”

卷兒微微側身，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孫小晗的話。“對不住了。”

說完，他又轉頭望向道人，語氣恭敬。

“真人，可否賜我仙道？”

玄狐真人面色平和，淡淡道：“自然可以。”

他的目光落到了孫小晗張易身上。

“二位請先回客房歇息，貧道要與這位新弟子說些事情。”

......

“張兄，就這般不辭而別，是不是不大好？”

山路上，孫小晗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張易戴著斗笠走在前面，腳步匆忙，頭都沒回，聲音卻傳了過來。

“真人寬宏大量，怎會與我們這種凡夫俗子置氣？”

“更何況昨日我問過了，那老船家的船每日只會臨岸停靠一刻鐘，若是趕不上，便要等明天了。”

“怎得，令堂病重，不想早些把仙丹送回去么？”

“自然不是。”

孫小晗連忙否認，苦笑道：“卷兒一心仙道，此番離開，恐怕再無再見之日，怎么說也是主仆一場，在下還想和他告別了再走。”

“正所謂各安天命，孫兄不必感懷，你那小書童去追尋仙道，指不定來日便是我等仰望的存在。”

“張兄所言在理。既有仙緣，我求了仙丹，卷兒追尋了仙道，張兄卻只討了支筆，未免也太可惜了。”

張易沉默片刻，徐徐開口。

“對你來說是可惜，可對我來說，這是大幸！”

回想起那顆從葫蘆中飛出的“仙丹”，張易頓覺胃酸翻涌，只欲作嘔。

在這對主仆眼中看來，那是一枚可治百病的仙丹。

可在他看來，確是只蜷縮成一團的惡心蟲子。

雖不知醫治百病的仙丹怎是只惡心至極的蟲子，但張易敏銳察覺到了一絲不妙之感。

是以他臨時更換了請求，只字不提那寧安縣的尸簾番僧，討要了這支看似平常的筆。

左右也看不出這仙人的跟腳，那玄狐真人雖有仙人之姿，卻種種皆為詭譎。

這種詭譎之感讓張易很是不安。

所以他想趕緊離開此處。

就在這時——

“二位施主。”

身后突然傳來了小道童的脆音。

張易眼神突的一凝，他挺直腰桿側身回望。

小道童便站在身后不遠處，微笑地望著自己。

“不告而別，可是清風哪里做得不對？”

“小道長并無做得不對之處，實在是家母病重，歸心似箭，但請見諒。”孫小晗連忙道歉解釋。

“二位就這么離開，恐怕會惹得真人不高興，還請隨清風回去與家師賠罪。”

“這......”

孫小晗頓時語塞，望向身側的張易。

張易凝目望著小道童，沉聲問道：“還望小道長轉告真人，待此間事了，我等必會親自上山賠罪。”

“施主這意思......”小道童依舊是一臉微笑，但語氣卻急轉直下。

“是不愿意回去了么？”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張易面色毅然，不置可否。

孫小晗見此狀況，拽了拽張易的衣角。

不過是回去與真人道個別，他并未覺得其中有什么不妥。

雖然母親病重，可耽擱一日，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可偏偏這張易一臉地如臨大敵，不置可否。

不否認，便是默認。

“清風明白了，既然不愿意回去......”小道童微笑道：“那清風只能親自動手了。”

話語剛落，身形猛地一閃，消失不見。

張易心頭一驚，下一刻，一股冷氣猛地從身后傳來。

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詭異的冰冷，從那只手侵襲而上，瞬間侵染全身。

在那股冰冷之下，張易只覺得渾身好似被凍僵了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只有雙腿不受控制得邁了起來，朝著道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急得眼珠亂轉，看見了身側同樣被控制住的孫小晗，兩只眼珠快速轉動。

在那驚恐的眼神中，張易只清楚看到了兩個字。

——救我！

事已至此，這位富家小姐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張易苦笑。

他只可以看穿清風的紙人真身，至于從這詭異的冰冷感中掙脫出來？

無能為力啊！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無名古書突然在眼前浮現，書頁嘩嘩翻過，翻過了“幽通”，停留在了一面空白書頁。

與上次一般，畫像在空白書頁緩緩浮現。

依舊是那個道人。

面部模糊不清，如隔了層紗霧一般。

左手負后，右手單托著一塊龐大巨石。

只是看著，張易便能清楚感覺到道人托舉巨石的舉重若輕。

而在那空白位置，寫著兩個潦草大字。

大力！

如心底滴入了滾燙的熱油，張易驟然感覺到一股火熱從心底驀然升起，轉眼間便席卷全身。

冰冷隨之被徹底驅散。

渾身如煌煌大日，溫暖異常。

溫暖中蔓延出氣力，張易只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力量使得他此刻毫無懼意。

探肩而立的小道童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連忙抽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