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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點將臺上

山間的生活閑散而多姿多彩。

南江雪一直伴在南江風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與他一起閑談漫步。

紅梅樹下,他們對坐撫琴,相視一笑,彈指處正是那曲《踏馬邊關》,琴箏和鳴,落花輕舞,道不盡的天寬地闊,鐵甲柔情。

云海之畔,他們并肩而立,淡青和純白的兩色大氅輾轉交疊,如踏風而行,華陽起處,是滿身的璀璨。

她好像哪里不大一樣了,總喜歡賴在他的肩上,牽住他的手掌,可又說不清到底有何不同,她依然笑顏如花,眉梢眼角,仍帶著那種熟悉的狡黠靈動。

她也會與燕晟一起論劍坐道,被子淵捉去研習醫理,會跑去廚房偷吃東嬸尚未端出的美食,被發現后嘰嘰一笑,飛出大門,撞回南江風的懷里。

有一次她和小十三一起獵了一只雪豹,心血來潮要給兄長做一副護膝,不過琢磨了兩日,最終改成了坐毯。

但這并不影響子淵認為她大有進步,立刻穿上她十歲那年為他縫制的古怪衣衫,啟發她是時候該重做一件了,結果南江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贊道,“師叔您這么多年身材都沒有變化呢,這件衣衫還是這般合體。”

當日,她被罰將一大筐藥材研磨成粉。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暖花開之際,南江風的身體已大有好轉,她于是陪他下山,走進了雪狼和風豹的駐地。

盡管時常收到山上的訊息,但見到南江風親自到來,風豹和雪狼都非常興奮,一些軍士的眼中甚至閃爍起了晶瑩。

他們埋鍋造飯,一片笑語歡聲,兩隊之間還發起了幾場比試,喧嚷聲中,盡是年輕漢子們的曠朗心意,期待著他們的大公子能早日痊愈,能讓他們回到身邊,能再次追隨他揚起的風字大旗,揮鞭策馬,笑傲天地。

燕京城定期會有南江云的親筆書函送至雪歸山,南江雪看的仔細,但很少回復。

南江風曾不只一次說起,自己無礙,她也當回燕京住些時日,她笑笑,卻是一拖再拖。

“云兒是大人了,哥哥莫要太過操心,交給小雪便是。”她如是說。

如此又過了近三月,一日墨碣突然到來。

距離上一次匣恩山之亂,南江雪令墨碣隨南江云回返燕京,這位貼身大護衛已離開了大半年的時間。

向南江雪和南江風見禮后,他帶來了南江云已動身前往北線的消息,身邊只帶了云虎。

“公爺未準屬下跟隨。”墨碣道,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問了問燕京的近況,南江雪略一沉吟,說道,“準備一下,隨我去臨確城。”

“你也去準備一下。”南江風則朝龍羽做了個手勢,又對看向他的南江雪溫聲道,“我沒事了,跟你一道去看看。”

“大哥是不放心云兒還是不放心我?”南江雪道。

“請大小姐準許。”南江風微微含笑,眼中卻透出一抹堅持。

“兄長覺得這一招永遠好用,是不是?”南江雪抿起嘴唇,既而瞪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龍羽,“呆在這干嘛?還不去準備?”然后又對墨碣喝了一句,“傳令雪狼風豹整隊,明日出發!”說罷嘟嚕著臉幽怨地看了看南江風,哼哼著走了。

南江風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笑的弧度,落在女子身上的眸光盡是溫柔寵溺。

初夏的北方,陽光燦爛,碧草連天,溪水清淙流淌,數不清的野花在草原上斑斕綻放。

晨起,村鎮里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夕陽下,白色的羊群咩咩地回返圈舍。

騎著馬的牧民縱意地吆喝著,忽然聽到滾滾的蹄聲,轉頭看去,不遠處現出一支騎兵的隊伍,銀色的戰甲反射著落日的光輝,風雪兩樣旗幟迎風招展。

“看哪!是大小姐和大公子的隊伍!”牧民睜大了眼睛對同伴喊道。

“真的!他們這是要去哪啊?”

隊伍一路北上,不入州府,不見官員,晚上于野外扎營,天亮便即繼續趕路。

當拂面的夜風吹來些許料峭,臨確城已漸行漸近。

臨確城,營房綿延,旌旗似海,即便在夏季,依然處處散發著利器鐵甲的凜冽之氣。

兩日前,靖國公南江云抵達臨確城,代總指揮程嵩率一眾武官將國公爺迎入帥府;次日,將級以上武官軍議會匯報北線整體軍務,下午,駐于樊城、牙石、貢覺、霍果四大要塞的守將抵達臨確城述職。

一切都井然有秩,但各樣的情緒實際上卻在北線軍的心中起伏不定。

幾年前,靖北北線軍從極北大戰和肅清內亂中走來,滿身榮光,卻突然遭逢國公猜忌,軍內不和,此后主將停職,武官對峙,人心渙散,竟致極北趁機來犯,南江雪親至主持大局。

那一戰打回了北線軍的榮耀,也奠定了軍內的團結,而總監軍拓跋雷被押送回京,以及武官資質的重新認定,讓這支隊伍逐漸恢復了應有的秩序,但南江風的遲遲不歸,以及他們與國公爺之間生出的嫌隙,卻依然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

國公爺此番前來是為了什么呢?

拉攏亦或是立威?

有人不安,有人揣測,有人抵觸,有人冷眼旁觀。

盡管如此,他們依然展現出了強大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因為他們是靖北北線的兵,他們不會辱沒了自己的番號,不會讓雪歸山上的總指揮著惱為難,也不會讓他們曾經的主帥,那個永遠站在北地最前面的女子,再對著他們現出那種失望的眼神。

帥府大校場,五大軍團的武官肅然列隊,在他們之外,還有許多普通軍士安靜地立于外圍,紛雜的視線穿過值崗的云虎,看著一身軍常服的南江云一步步走上點將臺,貼身大護衛玄玉和云虎統領蒙仡皆在臺前止步,退身站向了一旁。

空氣似正凝結,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江云的身上,整個大校場落針可聞。

環視著一排排戎裝戰將和他們身后那一張張軍士的臉孔,南江云緩緩開口。

“大家應是很想知道,我今日究竟想說些什么,或者,我此行臨確城,到底意欲何為。”

“我怎能不來呢?經歷了這許多事,我怎能不面對面地站在大家面前,告訴你們,是我做錯了!”

一句話就這樣平靜而突兀地說了出來,使得一眾武官全都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凝住了雙眉,瞪大了眼睛。

緊接著,竊竊的私語聲從校場周圍響起,似有風掠過,人群開始了一些輕微的晃動。

南江云的聲音卻未曾停止。

“是我,急功近利,寵信奸小,不辨是非,一意孤行,乃致軍心動蕩,北地不寧,強敵虎伺,甚至兵臨城下!乃至亂黨結網,匣恩山禍起,戰士埋骨他鄉,兄長身中劇毒!代價,如此沉重!”

他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披著將袍的身體卻依然立的筆直。

一些人抿起嘴唇,一些人的眼圈微微泛紅,所有的目光都分外晶亮,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點將臺上這個他們并不熟悉的青年元帥。

“我不知道大家從軍前都曾有過怎樣的理想。”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少時的我是很想當兵的,我羨慕兄長的靖北戰服,憧憬邊關的朗月朔風,期待著練就出一副好身手,爬冰臥雪,沖鋒陷陣,用激情和熱血贏得袍澤之情,護衛錦繡家園,可終是,事與愿違。”

他輕輕笑了笑,眉宇間帶出了一股淡淡的惆悵。

“我馳不得快馬,拉不得強弓,即便爹娘遇害,極北來襲,宗親反叛,卻只能深陷燕京,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姐姐和弟弟,看著成千上萬的北地兒郎在前方浴血搏殺。我猜想,這并不是你們心中國公的模樣。”

有人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唇,一陣風吹過,元帥的將袍輕輕展開。

“這也不是我心中國公的模樣。”只聽南江云續道,“我想做的更好,想證明自己,想不辜負姐姐交托的山河,讓爹娘的在天之靈,為他們的二兒子感到驕傲。”

“于是,急躁、焦慮、固執、猜疑……這些東西攻陷和封閉了我的腦子,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希望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為的,心胸狹隘,行動偏激,逼迫兄長一退再退,寒了邊關將士之心,傷了至親手足之情,渾然忘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忘了自己除了一個尚且能用的腦子,到底還擁有什么!”

尖銳的話語像是正破開他的胸膛,也破開著人們心中結起的藩籬。

“我想要什么呢?物阜民豐,政清人和。這也是爹爹的心愿,姐姐的心愿,靖國公府的心愿。”

“我可以上不得馬,提不得槍,可以拋開那些少年理想,做不成戰士們心中的模樣,可是我卻當為此,竭盡全力。”

大校場依然靜寂無聲,一些人的眼睛卻潤濕了,一種噴薄的情緒在他們心中翻滾。

“我很幸運能生長在靖國公府,縱是爹娘已不在人世,亦有手足擔待護持,所以我今天仍可以穿著這一身靖北戰服,面對面地站在大家面前,告訴你們,是我做錯了!”

“而我也希望你們能夠以我為戒,莫要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希望的,只愿意相信自己所以為的。”

“靖北北線軍,披肝瀝膽,戰功赫赫,矗立在北地朗硬的邊關,矗立在大風大浪的最前線,代代忠勇,滿腔赤誠。”

“江云不能與諸位并肩浴血,但卻滿懷敬重,無論身處何地,都將牢記今日所言,也盼諸位同心同德,戒驕戒躁,讓這支光榮而強大的軍隊根深葉茂,護佑我后方的萬千百姓,讓燦爛的陽光永耀山河!”

“霍霍”之聲驀地沖出了眾人的胸膛,所有軍士皆身姿筆挺,目光灼灼,右拳重重敲擊在左胸之上,雷霆般綿延開去。

便在此時,有人分開面前的人群,穿過甲胄林立的隊列,一步步向點將臺行去。

“是大小姐和大公子!”一陣低低的騷動,伴著無數熱烈的眼神。

仿佛終于完成了一件沉積已久的心愿,南江云的嘴邊漾起一個輕淺的笑容,陽光灑在他的眼角眉梢,似是陰霾散盡,一雙晴朗的眸子映著向他走來的那一男一女。

女子在武官隊列前止步,男子則靜靜地邁上了點將臺。

“大哥……”看著那熟悉卻有些清瘦的臉龐,南江云突然便模糊了視線。

“云兒。”南江風微微笑著,既而衣擺一掀,端正跪在了地上。

“大哥……”淚水落了下來,南江云對著自己的哥哥也跪了下去。

千言萬語,盡在這兄弟的一跪之間。

笑容在南江雪唇間蕩漾開來,清澈的眼中波光流轉,她俯下身,單膝跪倒。

在她身后,是北線軍大片膝蓋叩地和甲葉震動的轟鳴之響,動作一致,沒有言語,卻足以令人在百感交集中熱血沸騰。

風起,數不清的黑色“南”字戰旗獵獵展開,陽光無比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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