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兒育女
- 白降河
- 蔚銀良
- 1985字
- 2021-12-06 15:44:40
1953年冬,母親與父親結婚,其時父親在陜西省第三建筑工程公司工作,母親即前往西安,于1956、1957、1961年先后生下了大哥根良、二哥西良、姐姐梅花。
當時國家百廢待興,母親作為職工家屬參加了單位組織的大生產運動,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仍很艱難。1962年,國家號召工人階級返鄉支援農村建設,父母就帶著一家人回到了蔚村,借住在村東邊生產隊牛把子院的一間草房子里。
“牛把子”是喂養耕牛的人,“牛把子院”即喂養耕牛的院子。
1964年農歷七月初十,我在那間草房子里出生了,父母給我取名銀良,昵稱“銀娃”。
又過了一年,我們住進了老房子。
老房子是個大院子,當時住著二伯、新朝叔(蔚新朝,三爺的大兒子)、五爺幾家人,再加上我們一家,非常擁擠。
1966年農歷十一月十三,我的弟弟海良在老房子里出生。海良出生時母親奶水不足,海良又啥也不會吃,只能喂小糖豆,大人們都說海良是靠小糖豆喂活的。
我4歲那年,我家才獲準在村西邊的一小塊兒空地上蓋了兩間泥坯房和半間草房子。泥坯房住著全家七口人,草房子做灶火房——母親不認為那是房子,而是稱其為“灶火棚”。
母親多次囑咐我:“當年多虧了你五爺幫忙,把他在河灘開的荒地給了咱家一片栽稻谷,蓋房子的磚瓦也是從你五爺家借的,你可得記住你五爺一家人的好啊……”五爺名諱蔚天京(1920—1993年),是村里有名的“牛把子”。我小時候懵懂無知,長大后又一直在外地工作,無以報答五爺的恩情,謹以銘記。
1971年農歷八月初二,我的妹妹倩梅出生。1973年農歷四月二十六,我的妹妹月梅出生。至此,我們兄弟姐妹七人聚齊了。
過去,我們那兒把生孩子叫“刨娃娃”,“誰家又生孩子了”就說“誰家又刨了個娃娃”。小孩問大人自己是從哪里來的,大人會說“從地里刨出來的”,或者說“從門圪里刨出來的”,或者說“從石堌頭堆里刨出來的”……說得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樣。小孩子們玩過家家,也會煞有介事地去地里刨一番,卻怎么也刨不出娃娃來,覺得還是大人厲害,竟然能刨出娃娃,就盼著自己趕緊長大,長大了也刨個娃娃出來。
20世紀初,我的二爺在摩天嶺上被兩個刀客(土匪)殺害了,40年代爺爺又被陷害死于非命,一家人為躲避戕害,四散逃亡,直到六七十年代才陸續返回,但三伯一家仍然定居在陜西省千陽縣,四伯改姓“胡”生活在水寨鎮樂志溝,一大家族人相互猜疑埋怨,有矛盾了也不好調和。日子過得實在太難,大家住在一個院子里,搬出院子的也沒錢砌院墻,日常生活中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今天俺家的雞飛到恁家的雞窩里嬎了個蛋恁沒給俺,那明天俺家的豬跑到恁家的豬槽里吃食俺也不管……時間久了難免引起爭執,甚至扯著嗓子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翻出來吵。但吵歸吵,自家人畢竟是自家人,轉轉身也就過去了,遇到啥事時還是會相互幫忙的。
返鄉后父親常年隨大隊的建筑隊在外地做活,全家的重擔就落在了母親一人的肩上,里里外外都得操持。從我記事開始,家里就總是吃不飽飯,我和弟弟三天兩頭餓得直哭,又沒有一點辦法。有一次,我帶著弟弟轉了整個村才討到兩個拇指大小的紅薯娃兒,歡天喜地地拿給母親看,然后慢慢地舔著吃,舍不得一口吃完啊。穿衣呢,更不用說了,真的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若是哪家給我們送件舊衣裳,一家人會激動好幾天。我記得黑軍他娘就曾給我母親一頂小孩子的花帽子。老虎家雖然日子過得也很艱難,但有一次老虎的媳婦來到我家,從懷里掏出用塑料紙包著的一小塊肥肉,給了我母親,我母親那個感動啊,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也因此,我從小就養成了節儉的習慣,從不鋪張浪費,不講究吃穿,“知天命”后更是以粗茶淡飯為主,廉價衣服也要多次縫縫補補,能穿就行。
過度勞作幾乎壓垮了母親的身體,各種不順心的事兒又接二連三地摧殘著母親的精神,以致母親常常處在生活、精神和病痛的多重折磨中。
我模糊記得,母親生下倩梅時,擔心養活不起,決定送給樊村一戶人家收養,但就在那家托人拿著50塊錢來我家抱倩梅時,母親反悔了。閨女是母親身上掉下的肉啊,咋能說送人就送人!只要大人還有一口氣兒,只要大人還有一口吃的,就不能把孩子送人……
為了幫家里分憂解難,二哥初中沒上完就輟學去掙工分了,姐姐只上了幾個月的小學。當時,我和姐姐共用一個作業本和半支鉛筆,家境之窘可想而知。
1982年孟村落實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我家的日子漸漸好起來。
1984年,大哥、二哥同時分家另過。
1990年12月,我和弟弟也同時與父母分家另過。
母親常說:“現在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陜西)省建三公司一直按季度給你爸發生活費;現在種地也不用交公糧了,還有補貼;農村老人也有養老補貼了……”
日子好了,母親仍舍不得多花一分錢。我知道母親不缺錢花,但那是母親一分一分攢起來的。母親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粗茶淡飯,只求溫飽,一件黑布衫一穿就是二十年……
歲月滄桑人易老。
我年近九十的母親雖然失去了當年的綽約風姿,變成了體重不到七十斤、身高只有一米四幾的老太太,但仍然堅持勞作,堅持自己洗衣做飯,從來不愿麻煩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