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因上海小學語文教材把“外婆”改成“姥姥”曾引發網友熱議，網友們的熱議也讓我思緒萬千。其實叫什么不重要，“外婆”“姥姥”都是我們記憶深處最溫暖的回憶。

在鄭州，我們都管母親的母親叫“姥姥”。一聲“姥姥”，是我們對“外婆”最親切、最深情的稱謂。想起已經離世三十多年，對我百般疼愛的姥姥，不禁淚灑胸前。姥姥，我想你啊！愿這用心而作的文字能帶去我對姥姥無盡的思念。

我至今珍藏著一雙手工縫制的鞋墊，每次看到這雙針腳密密麻麻、縫制精細的鞋墊，我都禁不住熱淚滾滾，這是三十多年前我上高中時，我八十多歲的姥姥一針一線給我縫制的啊……

父母因為工作忙，我從小是由姥姥帶大的。我姥爺去世早，我從來沒有見過姥爺。姥姥拉扯著一大家子人，是家里的頂梁柱。姥姥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我媽媽是老四，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姥姥跟隨她最小的兒子——我的三舅居住。我們家離姥姥家很近，在一條街上，我幾乎每天都是吃住在姥姥家，可以說是和三舅家的表哥、表弟、表妹一起被姥姥看護大的，所以我跟舅舅、舅媽、表哥、表弟、表妹的感情也很深。

姥姥是個極愛干凈的人，衣服總是穿得很得體、很清爽，頭發更是梳得一絲不亂。姥姥裹著一雙小腳，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裹腳布重新一絲不茍地再裹一遍。

姥姥是個脾氣極好、非常溫和慈祥的老人，與姥姥相處的近二十年中，我從未見過姥姥發脾氣，從未見姥姥跟人紅過臉。

我媽媽不會做衣服，我所有的棉衣、棉鞋都是姥姥做的。姥姥有一個很大的針線筐，可以說姥姥是天天手不離針線，她總是不停地忙碌著。

每年夏天，晚飯后，我總愛搬個凳子，坐在姥姥身邊，依偎著姥姥，聽姥姥講天上的星星、月亮、嫦娥，聽她講牛郎、織女，聽她講我小時候的趣事。每每這個時候，鄰居們總是非常羨慕，因為他們的孩子在家里是待不住的。

姥姥有時會跟我講起姥爺，她說姥爺很威嚴，對三個兒子非常嚴厲，每當他們做錯事，姥爺都是用繩子抽打，打之前還要把繩子在水缸里蘸了水。姥姥說姥爺對三個兒子雖然嚴厲，但對兩個閨女非常疼愛，從未動過一個手指頭。姥爺的家教也非常嚴，有許多禁忌和規矩，對兒女穿衣的要求是“男不露臍，女不露皮”，飯桌上長輩不動筷子晚輩是不能動的，吃飯時不能用筷子敲碗，不能咂嘴……姥姥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姥爺如果活到現在，看到現在有些年輕人不懂規矩，會被活活氣死的！”

姥爺雖然有很多規矩，但姥姥卻是個很開通的人，沒有那么多講究，對她一手帶大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極盡疼愛。

姥姥腿腳不好，我總是給姥姥當拐杖。每次扶著姥姥出門，遇到鄰居，姥姥就會很自豪地說：“俺小紅……俺小紅……”姥姥把我當作她的驕傲。

那個時候，像姥姥這么大年齡的老人都是很重男輕女的，而且對待孫子和外孫是有很大區別的，更別說外孫女了。可我的姥姥對我卻比對她的孫子還要親！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姥姥總是給我留著，過年的壓歲錢給我的也總比別人多。

有一次，姥姥過生日，舅媽做了一大桌菜。我到了舅舅家后，姥姥悄悄把我叫到一邊，對我說：“你不是愛吃肉嗎？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啥好吃你吃啥，像黃瓜、西紅柿什么的你就別動筷子，省得占了肚子！”

那時候不像現在天天吃肉，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有肉吃，而我從小就嘴饞，喜歡吃肉。有時，姥姥會悄悄塞給我幾角錢，讓我去街上的小飯館買只豬蹄或是買碗餛飩、炒面解解饞。

我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渾身沒有一點兒熱乎氣。所以姥姥總是把我的棉衣做得厚厚的，特別是肩膀那里，棉花套得太厚，以至于我寫字時總感到肩膀難受。每次跟姥姥說，姥姥就會對我說：“親娘套肩，后娘套邊。”姥姥說只有護著后心才會暖和。那時家里沒有暖氣，寒冷的日子里，姥姥會燒一塊熱磚頭讓我踩在腳下取暖，或者給我灌一個暖腳壺讓我坐在被窩里。

我又怕熱，一到夏天就熱得渾身冒汗無處可鉆。那時候沒有電扇，更別說空調了，只有姥姥手里的一把大蒲扇為我送來清涼的風。多少個酷熱的夜晚，我從睡夢中醒來，總會看到頭頂一把蒲扇搖啊搖。

我上中學后，英語學得非常好，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英語老師很喜歡我，他鼓勵我報考外語學校。那時候，我的夢想是北京外國語學校和上海外國語學校。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競爭激烈的高考中，因為偏科，我落榜了，一切夢想化為灰燼。

姥姥聽到我落榜的消息時，竟高興得拍手大笑，那神情像個天真的孩子。姥姥說在我考大學前夕，她整天為我擔心，擔心我會考上大學，擔心我會離開她。姥姥的這種情緒在我高考前卻半點也沒有流露出來。

姥姥告誡我的爸爸媽媽不許說我半句。為了讓我高興，姥姥千方百計地安慰我，給我做好吃的。

那天晚上我哭了，哭了好長好長時間。高考落榜我都沒有哭，可那晚我哭了，為了姥姥對我的愛。就在那一刻，我深深地、深深地體會到了姥姥對我的愛有多深。想著姥姥對我的安慰、對我的關切，想著姥姥拖著病腿忙里忙外為我做好吃的，我哭了。我發誓等自己長大了，一定一定要好好報答姥姥，讓姥姥過上好日子。

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她老人家，姥姥就永遠地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姥姥操勞了一輩子，連一天福也沒有享就那么走了……從此，這個世上少了一個最最疼愛我的人……

每次去墓地看姥姥，我都會買一束花安放在姥姥的墳上，猶如姥姥墳上盛開的鮮花。姥姥喜歡花，有鮮花陪伴，姥姥一定高興。

后來，因為道路擴建，姥姥的墓需要搬遷。我張羅著重新給姥姥買墓地，我已經有能力做這些事情了。那段時間，我整日穿梭在墓地間，選位置，看碑形。我原本是個膽小的人，因為心里想著姥姥，我沒有感到一點兒恐懼。有人說：“你姥姥有兒子、有孫子，你一個外孫女，怎么輪到你來管這些事？！”我不管這些，姥姥對我最親，我應該盡心盡力為姥姥尋一處安息之地。

姥姥重新安葬那天，在姥姥的棺木被打開的瞬間，看到姥姥的遺骨，我幾乎昏厥過去。我在姥姥的遺骨前長跪不起，痛哭不止……

姥姥墓碑后面刻的字是我對姥姥永遠的懷念與思念：“姥姥，我想你！”

（原載“河南思客”公眾號2020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