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訪村路上

顛簸的山路上，發動機轟鳴，時而塵土飛揚，周圍一片迷離，時而積水坑塘，泥漿四濺。

黃天來聚精會神地駕車，難走的山路路段，他絲毫不敢有半點的松懈。顏若仙也不敢說話，擔心黃天來分心，只能獨自看著車窗外移動著的景色。

已是暮春時節，可沿途，有些花還沒有凋謝，在枝頭開放著，在微風中散發出香味。樹木已經綠意變濃，昔日衰敗的景象不再。路旁的小草，有的已經長得三五寸高了。這一切景象，都向人們昭示著生命力的勃發。

車子在山路上前進了二三十公里，進入到了林子村的地界。

在稍微平坦的路段上，黃天來放慢車速，告訴顏若仙說：“看！這座山是新桂村和林子村的分界山，以北是新桂村，以南是林子村，這里沒有指路牌，很多人容易走錯路。”

“這里往北路面要更平坦一些，走錯也是自然的了。”顏若仙附和說。

“是呀！為了避免外人走錯路，我想這里應該立一個路牌。現在扶貧攻堅開始了，會有很多工作人員來這里，如果連路都摸不到，那算什么？”黃天來說出自己的想法。

“嗯，的確是這樣。”顏若仙贊同道。

車子繼續在顛簸的路面上行駛，黃天來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顏若仙也沒有打擾他。把頭轉向車窗，看著外面的大山和茂密的樹林。

車子行駛到路面一處相對寬敞的地方，視野也比較開闊。黃天來緩緩把車子靠在路邊停下來，說：“顛簸了一路，我們在這里休息一下吧！”

顏若仙答應道：“休息一下好啊！你也開了一個多鐘頭，累了吧？我也身子都感覺要散架了。”

黃天來熄了火，打開車門下車，伸了一個懶腰，大喊了一聲“啊─”，算是放松。然后從衣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把海綿頭一邊塞進嘴里，把煙盒放回衣袋，摸出打火機，“啪”一聲打著火，點在煙頭上，用力深深吮吸了一口，然后緩緩將煙霧從鼻子和嘴里，噴出來，如是者三，黃天來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神情。

顏若仙看著黃天來那愜意的神情，疑惑地問：“抽一支煙有那么享受嗎？我看你那神情，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還要舒服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抽煙為什么會上癮，不就是因為煙草里面含有尼古丁，使人產生依賴，也就是人們說的上癮。當你抽上一口，覺得是神清氣爽，精神百倍。”黃天來說。

顏若仙不可思議地說：“抽煙有這么好？”

黃天來搖搖頭說：“抽煙，其實百害無一利，它會引起各種疾病，而且隨著煙齡的增加，疾病的表現也就會越多。”

“既然知道抽煙不好，那你還抽？”顏若仙不解地問。

“我已經努力戒了，只是沒有徹底戒掉，你沒有發現，我現在抽的煙越來越少了？只是對這煙草的依賴，在很短時間內難以克服。相信我，給我一段時間，我會慢慢徹底戒掉的。”黃天來有點無奈地說。

“嗯，我相信你，以你做事的毅力，我相信只要你想做的，沒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顏若仙信任地點點頭說。

黃天來抬頭向對面的山望去，山峰連綿起伏，上坡有的懸崖絕壁，有的坡度不大，長滿茂密的樹林，風吹過，遠遠的能夠聽到樹葉沙沙作響，放出灰綠的夜背。溝壑里有溪水潺潺流淌，在陽光照射下，泛出刺眼的反光。近處，矮小的樹木，長出了鮮嫩的葉子，野花間，草從里，蟲子飛繞，蜜蜂喧鬧，蝴蝶飛舞。

黃天來看到這番景象，不由感嘆道：“這才是綠水青山，人回歸到這綠水青山里，煩惱勞累都隨著煙消云散可了。”一個深呼吸，好像要把所有的新鮮空氣吸入胸腔里，當他把吸入胸腔中的那口氣呼出以后，雙掌手指微曲，放在嘴角兩邊，面向大山，“啊─，我─回─來─了─”用盡全力，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對面也傳來了“啊─，我─回─來─了─”的回音。

黃天來的大聲疾呼，把顏若仙嚇了一跳，她驚疑地問：“你叫那么大聲干什么？”

“呼喚大山，你聽，聽到大山的回音沒有？”黃天來輕描淡寫地說。

顏若仙側耳一聽，激動地說：“真的有回音！我聽到大山的回音了。”

“大山的孩子，好久沒有與大山對話了。每天忙于工作，學習，早已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憊，把自己壓抑得精疲力竭。今天，總算出了一口氣，渾身輕松多了。你也試一試。”

顏若仙也學著剛才黃天來的樣，大聲喊了幾聲，女人的聲音比男人的要尖利，很快就從對面傳來了回音。顏若仙興奮地說：“回音！我呼喚的聲音，你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怎么樣？感覺心胸是不是開闊多了。”黃天來輕輕地說。

“嗯，不僅心胸開闊了，精神也愉快了很多。”顏若仙回答。

顏若仙回答完后，低頭看到一對彩蝶，在一叢狗屎蘭花上翩翩起舞，時而落在細小的花朵上，時而又扇動翅膀飛離花朵，繞了一圈后又落在花朵上，翅膀一閃一閃的。黃天來拍了一下手掌，蝴蝶被嚇，飛了起來，可飛了一圈又回來落在花朵上。顏若仙被這兩只蝴蝶所吸引，目光緊跟著它們，唯恐一個不小心，蝴蝶就在她眼前消失。

此刻，黃天來仰望蒼穹，湛藍的天空，好像覆蓋在山峰頂上，幾朵白云悠悠飄蕩，空中高飛的鳥兒自由翱翔，這一切，似乎離自己那么近，好像觸手可及。黃天來看著這一切，他的思緒似乎隨著飄蕩的白云，慢慢飄遠了……

“天來，你看！這對蝴蝶像不像我們兩個？”顏若仙的說話聲，把黃天來的思緒拉了回來。

黃天來沿著顏若仙手指的方向看去，見到那對撲閃著翅膀的彩蝶，順嘴應道：“像。”黃天來看到一只彩蝶落到另外一只身上，開玩笑補充說，“真的很像。想來它們也應該是一對，你看，它們多么親密。”

顏若仙臉頰一下子就紅了，像一個小姑娘一樣，嬌羞地說：“老不正經。”說完，低下了頭。

黃天來嘿嘿一笑，說：“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

“老夫老妻就不能害羞了？”顏若仙說著，回到了副駕駛室里。

黃天來也回到駕駛室，打火，用力踩了幾下油門，車子發動機轟鳴，然后緩慢起步，繼續前進。

車子行駛了四幾十分鐘時間，黃天來把車停在路邊一處相對寬敞可以倒車的地方。

顏若仙問道：“又要休息了？”

“不是。”黃天來一邊停穩車子，一邊回答說。

“那怎么停下車了？是車子出故障了？”

“也不是。”

“人家戶都還沒有看到，就把車停下，是不準備入戶，不準備去調查了？”

黃天來拉緊手剎，熄了火，打開車門下了車，對顏若仙說：“夫人，下車吧！我們要去的人家，那里沒有公路，只能走路了。”

“沒路？！”顏若仙不可置信的說，“那要走多遠？”

“也不遠，只要翻過那座山，再走一小段就到了。”黃天來盡量輕描淡寫地說，說得太正式，擔心顏若仙有畏難情緒。

走在彎曲的羊腸小道上，有濃密的樹蔭遮擋，但是這是上坡，道路崎嶇，雖說是暮春時節，可溫度有了明顯的上升，沒走多長一段路程，顏若仙額頭已經是汗涔涔了，脊背涼颼颼的，汗水浸濕了單薄的衣裳，整個臉蛋也是紅彤彤的。

顏若仙比黃天來小三歲，可也是將近四十來歲的人了，今天是下村入戶調查，她沒有涂脂抹粉。黃天來轉身看到在她的眼角，歲月已經無情地給她流下了幾道不太明顯的條紋。

此刻，黃天來才突然意識到，歲月這把無情的刻刀，早已在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留下了那么些永遠無法擦去的歲月痕跡。是呀！他們結婚生子，十多年的時間晃眼即過，女兒黃欣然都已經十三四歲了，他們真正進入到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要挑工作重擔的中年。

黃天來看著妻子紅暈的臉蛋，起伏的胸膛，憐惜地說：“若仙，累了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再走一小段吧！到前面那棵大樹下再休息，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我們還沒有到人家戶。”顏若仙倔強地說。

“好吧！那我們繼續堅持走。”黃天來搖搖頭無奈地說，在這陡峭崎嶇的山路上，他也想不出幫助顏若仙的方法。

走了幾步以后，黃天來又回過頭來說：“若仙，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你就不會覺得很辛苦了。你聽著就行了，保持體力。”

顏若仙點點頭，沒有說話，既算是回答，也算是對黃天來“你聽著就行了”的踐行。

黃天來見顏若仙點頭，表示想聽故事，于是說：“我給你講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的一個故事，說：河南滄州有一個寺廟，這個寺廟建在河岸邊上。寺廟年久失修，寺廟的上門倒在河里，門前一對石獅子也一同掉落河中。過了十多年以后，寺廟和尚募集資金，想重新修建這個寺廟。于是就到石獅子掉落的地方尋找，卻沒有找到……”

“石獅子肯定到寺廟的下游去了。”顏若仙忍不住插言說。

黃天來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看著顏若仙說：“和尚也認為石獅子受到洪水的沖擊力，隨著洪水到下游去了，于是他讓小和尚劃著小船到下游尋找。你說，結果怎么樣？”

顏若仙想都沒有想，說：“自然是找到了，我剛才就說，應該到下游去找嘛！”

黃天來聽后，一抹得意的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上，但他沒有急于說話。

顏若仙看到黃天來這個樣子，迫不及待地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黃天來拉長聲音說：“當然不對了，如果能這么容易就給找著了，那還叫什么故事？”

“那石獅子在哪里找到？”顏若仙忘記了勞累，來了精神，好奇地問。

黃天來笑笑，說：“別急嘛！聽我給你慢慢講。故事接著寫到，破寺廟里有一個講學的先生，聽說了老和尚尋找石獅子的事情，不禁哈哈大笑，說：'你們這些人吶，根本就不會探究事物的道理，石頭又不是木片，怎么會被洪水沖到下游去呢？只是因為石頭性質又硬又重，而河中的沙子又松又輕，經年累月，石頭就慢慢地沉到沙子中，越沉越深，湮沒到了沙子的下面，到下游去尋找石獅子的做法，不是很荒唐可笑嗎？'大家聽了講學家的話，信服地點點頭，認為這話的確是精辟的言論。”

“哦，原來石獅子是沉到河底了，這個講學家好聰明！”顏若仙恍然大悟說。

“嗯，這個講學家的確聰明。唉，不過，他也只是'一瓶不滿半瓶搖'。”黃天來搖搖頭說。

顏若仙頗感意外地問：“這話怎么說？難道他說的不對？”

黃天來緩緩地說：“你猜對了，因為和尚沒有在河底找到掉落的石獅子。”

顏若仙大惑不解，充滿期待地問：“那石獅子究竟到哪里去了？難道它蒸發了或者變成了沙子不成？”

說話間，黃天來夫婦已經來到了大樹下，黃天來折了幾枝帶著濃密樹葉的小樹杈，放到平整的地面上，指著它說：“坐這里，我們到了說好休息的地方了，先休息一下再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