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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煙波釣徒

精魂依草未嫁死,姑媱菟丘晨雨滋。

神洲甘棠浩然湖,蘆葦蕩連綿起伏,一少年流落此處正不知何去何從,恰看到一湖畔石頭上坐著一中年釣叟。

看釣叟身旁竹筐空空如也,又看釣叟魚鉤造型奇特,少年好奇問道:

“前輩,你直鉤無餌,可有魚兒上鉤?”

釣叟并不答話,右手輕抬便是一條青魚被拽出水面,放在手中觀賞一番拋回浩然湖,而后呵呵笑道:

“釣魚之樂,在于釣,而不在魚。人生之樂,在于途,而不在果。”

少年知道姜子牙渭水直鉤釣魚,想來這釣叟也是一樣的世外高人,反正無事可做,于是蹲在一旁默然圍觀。

許久過后,釣叟指指酒壺對少年說道:

“后生,陪老夫喝兩壺清酒。”

少年高興允諾,二人就這么你一口我一口無杯暢飲,期間釣叟一言不發(fā),直至一壺清酒喝得干干凈凈,才說道:

“后生,我看你天資聰穎又心地單純,是塊練劍的好材料,今天老夫破個例,教你幾招劍法防身罷。”

說完,釣叟以蘆桿作劍,隨意比劃。

碩大湖面上,濃厚煙云頃刻間一散而盡,再看湖畔蘆葦蕩,竟是被齊刷刷地攔腰斬斷。

劍氣固然凌厲,可釣叟身形更是奇幻,如同醉酒一般搖搖晃晃,拖影帶風難以捉摸。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釣叟借著酒意授完劍法,說道:

“此劍法喚作‘一醒七醉’,醉時顛三倒四看似毫無章法,細看下來卻是飄逸無比,而其中關鍵在于‘一醒’,你當慢慢領悟。”

往后幾日,少年每天準時來到浩然湖畔找釣叟修習劍法,其果然劍道造詣非凡,沒過多久便是突飛猛進,釣叟亦是甚感欣慰,忍不住夸贊連連。

待到少年劍法醇熟,釣叟叮囑道:

“為師還有浩然正氣,待你根基足時便傳授于你,還有要記得日后行走江湖切莫說是我的徒弟,尤其碰到神女教更不要顯露一招半式,否則恐會招致殺身之禍。”

少年默默記下,但心中不免生疑:

“難道師父和神女教有過節(jié)?”

“郎情妾意初有時,形影不離反成牢。”

釣叟說話含含糊糊,少年不明所以,但感覺像是感情上的事便沒好意思追問下去,只是問道:

“若此后徒弟劍法大成,該到何處去找?guī)煾妇毮呛迫徽龤猓俊?

“煙波釣徒何處尋,浩然湖上洞仙塢。”

釣叟留下一句話,隨即收桿踏湖而去,轉眼消失在浩渺煙波之中。

漁隱山湖間,飄然霧靄中。

這等逼格,果真是一代宗師專屬風范。

一年之后,少年自覺劍法精進根基已足,再次來到浩然湖,卻是兜了兩天兩夜也未找到煙波釣徒所說洞仙塢。

尋塢不得,少年細細琢磨師父說法,找漁民借了艘小船,在湖面上漫無目的四處漂泊。

浩然湖,這煙波釣徒鐘愛的漁隱之地,不但有“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的韻味,更似人間瑤池,讓人流連忘返。

小舟輕楫,恍然如夢,木船吱吱作響,竟帶著少年在霧靄深處找到一座無人小島。

小島不過方圓數(shù)十丈大小,少年上了島去,看見一個矮小石碓,石碓中有一石洞,洞上青石刻著“洞仙塢”三字。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這便是洞仙塢,只是看起來著實寒酸,不過高人居所通常如此,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石洞外,少年連喊幾聲師父無人應答,于是順著石階往下走去,百步之后來到一碩大洞穴。

洞穴里除了幾張破爛草席,盡是些落滿灰塵的瓶瓶罐罐,一副久無人居模樣。

這一幕,像極了那孫悟空夢回方寸山。

靈臺方寸山遍無一人,蛛網(wǎng)密布凄凄涼涼。

少年心中無限感慨。

微風貫入,火影搖曳,洞中石壁上幾排大字若隱若現(xiàn)。

少年離近一看,竟看到:

《鷓鴣天·煙波釣徒》

輕撫君舟掩容妝,醉舞長袖思緒揚。年年湖中釣菖蒲,日日山上沐霞光。

情深處,思斷腸。此行別去淚兩行。一湖一山藏愛恨,天高海闊伴君翔。

壁上詞作,字字入石數(shù)寸之深,必是修為高深之人所為,但無論字跡還是內容,看起來卻又像是女性所作。

少年語文學的不好,反復琢磨只能看出這是首閨怨之詞,應是一個癡情女子特意寫給情郎。

情郎是誰,當是少年那孑然一身的師父。

女子是誰,少年不得而知,不過想來想去覺得和神女山逃脫不了干系。

看洞里再無他物,少年坐在草席上,無意瞅見身旁一個石頭雕成的酒杯。

“既然來了,陪師父喝上兩杯也好。”

少年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掏出隨身酒壺,倒了滿滿一杯。

誰知酒入杯中,竟慢慢滲到石板上蔓延開去,少年又倒了一些進去,發(fā)現(xiàn)酒水淌過之處似是文字。

嗯?

少年仔細看去,文字正是《浩然正氣》:

“如夕吐虹,是為浩然;何為正氣,極陰極陽。浩然正氣,至大至剛;御劍而出,長虹貫日。”

再往下看,少年又看到煙波釣徒集道家百籍創(chuàng)下的修真法門,《玄真經(jīng)》。

少年曾聽師父說過,《玄真經(jīng)》共分三卷,但此處只有了《碧虛》、《濤靈》兩卷,至于《鸑鷟》一卷并未記載于此。

“原來師父料到我會來尋他,早已在這里布好機關,只是不知師父為何不愿與我相見。”

少年看到《浩然正氣》和《玄真經(jīng)》,不由感慨萬千,緩了一會試圖修習兩卷武功,卻發(fā)現(xiàn)《玄真經(jīng)》內容晦澀一時半會領悟不透,只好先練起浩然正氣。

剛把《浩然正氣》口訣背下,少年聽到有人走進洞仙塢,以為是師父回來忙喊了一聲,但走近一看卻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

聽到少年喊自己師父,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厲聲問道:

“你是歸陵徒弟?”

煙波釣徒,正是張歸陵。

少年正要稱是,卻想起師父教誨,“正是”二字只說了個“正”便被強行揶了回去,解釋道:

“不不不,我只是在湖上迷路來到此處,好奇進來看看。”

少年不善說謊,被女子一眼看穿,毫不客氣地揮手使出“行云暮雨”。

剎那間少年聽到耳畔無數(shù)鈴鐺作響,登時天旋地轉,直接暈了過去。

少年運氣著實不好,回來拜訪一下師父,卻是撞上神女山掌門夏侯神女。

待到少年醒來,竟是被關在了神女山上。

說回來,少年是神女山當前唯一男性。

只是少年沒有唐三藏入了女兒國那般好待遇,那唐三藏是被請入女王寢宮,少年卻是被夏侯神女帶到神女山關入監(jiān)牢。

“你師父在哪?”

牢房之外,夏侯神女冷聲問道。

張雨辰撓撓頭,無奈答道:

“我哪知道,我也是來找?guī)煾傅摹!?

夏侯神女恨得咬牙切齒:

“那無情的東西,就不該有徒弟。”

少年一聽師父被罵,當即回罵道:

“你這更年期老妖婆,也難怪我?guī)煾覆粣劾砟恪!?

要說張歸陵不會哄女人,其教出來傻徒弟竟是如出一轍,此時倘若喊上一口師娘哄上幾哄,再編些張歸陵對神女念念不忘,這事不就結了。

可少年非得替師父出頭,一句老妖婆惹得神女暴怒,當即給其喂下三尸腦神丹,拂袖而去。

而后幾日,或是怕被弟子議論,神女派師妹夏侯瑤姬前來給少年送飯,

話說這夏侯瑤姬,即是神女遠房堂妹,又是神女徒弟兼師妹,其眉似蛾揚、眸如明珠、唇若朱丹、嘴同晨露,真可謂:

其美無極姣麗渥飾,其衣華藻翡翠鳳翼。

瑤姬自幼在神女山生活,卻是第一次見男人,對于少年自然好奇。

可少年中了神女三尸腦神丹,渾渾噩噩神志不清,面對貌若天仙的瑤姬絲毫提不起興致,竟是頭都懶得抬一下。

瑤姬看牢里少年外形邋遢,但容貌卻是相當俊美,又見其坦蕩君子面對美人不為所動,反倒心生憐意。

兩人偶爾聊天,少年也從瑤姬口中得知張歸陵與夏侯神女的恩恩怨怨。

原來,夏侯神女曾是個富家千金,而張歸陵則是個年少成名卻嗜酒如命的浪蕩劍客。

有一日,夏侯神女帶著家丁出來游玩,路過浩然湖時竟不幸遇到山匪打劫,山匪見神女貌美正打算將其擄到山上做壓寨夫人,卻遇上張歸陵釣魚歸來路過此處。

張歸陵何等人物,只一招“天仙狂醉”便輕松嚇退一眾山匪,只是張歸陵不愿殺人手下留情,要不然這些山匪必定命喪當場。

轎中夏侯神女見多了紈绔子弟,碰上張歸陵這般英俊俠客便是情難自持,回到家后不惜忤逆父母,獨自跑來浩然湖找張歸陵。

張歸陵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歸隱江湖,有美女作伴也是一件幸事,又抵擋不住神女愛慕之意濃烈,便娶其為妻。

少男少女,從此在浩然湖過起漁隱生活,

此后數(shù)年,張歸陵苦心鉆研創(chuàng)下《玄真經(jīng)》。

《玄真經(jīng)》中,張歸陵特意做出《鸑鷟》一卷,此功威力巨大卻陰柔無比,十分適合女性修煉,張歸陵將其盡數(shù)傳授神女,而神女天資聰穎又得悉心指點,不久之后便已融會貫通。

再后來,張歸陵不知為何得罪神女,致使神女在懷有身孕之時竟不辭而別,跑上神女山趕走山上匪眾,自立門派授受女徒。

兩人自此老死不相往來。

“出軌了?但看師父為人正派,也不像能做出這種事情。”

“不清楚,姐姐從未給我講過。”

幾天過后,瑤姬察覺神女日益憤恨恐對少年不利,偷偷來到監(jiān)牢救下少年,說道:

“你走吧,莫再回來。”

換做別人,怕是早已被瑤姬迷得神魂顛倒,可少年這貨卻對女性缺乏興趣,只是隨口說了聲謝謝便告辭離去。

下了神女山,少年也不知道腦子抽的哪根筋,竟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洞仙塢,繼續(xù)練起浩然正氣來。

這天少年湖畔小鎮(zhèn)尋些吃喝,恰碰上幾個神女山弟子下山買菜,議論道:

“瑤姬姐姐真是可憐,現(xiàn)在被教主關在牢里,說是要關三年呢。”

臥槽?

少年心中一驚,想不到他這一跑不要緊,竟連累別人蹲了大牢,這說什么也使不得,轉身便直奔神女山而去。

大壇上,神女看到少年上山送死,傲然道:

“你這狂徒還真不怕死?”

說罷,神女甩出袖中七彩云綾打向少年。

少年手執(zhí)長劍隨意砍去,卻不料長劍碰到云綾竟如鐵牛入海,直接被卷飛出去。

大敵當前,少年無奈只好使出新練的浩然正氣,只見壇上瞬間劍氣橫飛,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只可惜花招炫酷,但少年也不過只練了兩天浩然正氣,力道終究是不太足,被神女長袖輕舞輕松化解。

擋下劍氣,神女神情呆滯,若有所思:

“這?浩然正氣?”

看到張歸陵最為得意的七醉劍法和浩然正氣,神女思緒陡生。

“這家伙也有腦毒?”

少年看神女暗自傷神,不愿趁人之危,也停下手來。

其實不停手也不行,壓根打不過。

過了好一會,神女緩過神來,眼中盡是蔑視之意,傲然說道:

“你只學了歸陵一點皮毛,也敢來我神女山放肆?”

少年雙眼一撇,挺胸說道:

“你打就打唄,在這裝什么裝?”我打不過就打不過,總不能讓別人替我去吃那牢飯,再說怎么說你也算是我?guī)熌铮虿贿^又不丟人。”

少年終于是開了竅,這一聲師娘喊的極妙。

看著眼前這放蕩不羈的少年,神女恍惚間又看到了張歸陵那傲然不羈身影,登時心軟

恰在此時,壇中閃出一個身影,正是瑤姬。

少年一臉懵逼,撓頭問道:

“咦?你不是被這老阿姨關到牢里了么?早知道你沒事,我還來神女山上干甚。”

瑤姬眨眨眼,嬉笑說道:

“那你可不能不來,怎么說我也救了你一命,你不來救我怎么能成?”

說完,瑤姬對神女撒嬌說道:

“姐姐,不是說好了這小子要是回來,這事就這么算了嘛。”

神女輕輕點頭,瑤姬趕忙對少年喊道:

“我姐姐說了,只要你敢回山上救我便就此作罷,要是你忘恩負義不來救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你趕緊走吧,萬一我姐姐后悔你可就走不掉了。”

“這倆人敢情在這逗我玩呢?”

神女臉上表情復雜,少年也怕這更年期婦女情緒多變,趕忙給瑤姬道了聲謝謝匆忙下山。

······

蕭遙看了眼張歸陵,對章垂拱說道:

“垂拱兄牛逼啊,張歸陵漁隱多年,這點事都被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章垂拱嘿嘿一笑,撓頭回道:

“蕭兄有所不知,去年我去墳上李家莊辦事,見到一頹廢少年,心生憐惜施舍了幾兩碎銀成了朋友,這些事情也是他喝酒時給我說的。”

“噢,這少年便是張歸陵徒弟了?”

“正是張歸陵愛徒,張雨辰。”

“張雨辰???”

“怎么,蕭兄也認得此人?”

“認得,也或是不認得。”

“我還聽雨辰兄弟說過,當年張歸陵外出游歷,夏侯神女在家中為其誕下一子,張歸陵回來后本想讓兒子繼承衣缽,卻發(fā)現(xiàn)兒子已被夏侯神女抱去神女山。

后來張歸陵幾次三番上山討要兒子,估計是語氣太過生硬,逼得夏侯神女一怒之下竟然將兒子閹了,練她那什么《鸑鷟》。”

“我靠,至于么。”

“這一對我看也是奇葩,那雨辰兄弟雖然喝酒喝得天天一副醉鬼模樣,但起碼心智還算正常,至少干不出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說罷,章垂拱指指紫霄樓,又說道:

“你看那皇帝身旁的年輕太監(jiān),就是張歸陵兒子,都知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夏侯若離。”

蕭遙往紫霄樓看去,只見這夏侯若離桃眼紅唇、白皙嬌嫩,雖是個閹人卻無一點陰陽感,若是脫下蟒袍說不定也是個活脫脫的美女。

這《鸑鷟》,可比《葵花寶典》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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