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亮程看著她忽的一低頭，“以后……太遠了。”

“什么太遠了？”她沒聽懂。

劉亮程解釋道：“我想和你交往，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想像正常人一樣和你相處，我們是情侶，不是姐弟！”話都沖到了嗓子眼，他卻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毓芝整理整理頭發，理了理衣服，回頭盯著他狠笑，“臭小子！沒想到你這么著急！”

他結巴著一語發不出。

洗手間出來，毓芝竟笑著道：“走吧！安塘湖景區不開放，但城市的夜景還是值得一看，尤其是安塘橋！”

只那一個笑，看得劉亮程感覺屋里的燈成了太陽，此刻，他終于認定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未來的女人。

出租車后頭兩人貼坐著，劉亮程要拉她手，她卻不給牽，二十分鐘后，這就來到了劉亮程心心念念的安塘景區。

“哇噢！這就是運河！怎么這么多船？”劉亮程拉著毓芝的手，毓芝卻半推半就，“好好走路，好好看?！?

但見安塘橋下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船只，原生態的江南古運河風貌，代代傳承的枕河生活習慣，純樸自然的風土人情，讓大運河在古老的民居街區悠漾了數千年，運河絕版地，江南古弄堂，交相輝映的人文歷史景觀，讓毓芝上了懷古橋就興奮地雙臂伸展。

但見她胸前起伏，一股蓬勃意涌出，毓芝閉著眼睛道：“Freedom，Freedom，好想朗誦一首詩??！”

說罷她瞅著兩岸晚燈，迎著清風，她即朗誦道：“Freedom from fear is the freedom.I claim for you my motherland！Freedom from the burden of the ages，bending your headbreaking your back，blinding your eyes to the beckoning call of the future……”

劉亮程一句沒聽懂。

毓芝回頭笑道：“這是泰戈爾的《Freedom》，‘撬開那把自己捆綁在黑夜寂靜中而麻木不堪的腳鐐手銬，不相信明星為你所指引的充滿艱險的真理道路，不去聽從無序命運的擺布，整個航程無力地屈從于盲目不確定的風向，手里的駕駛盤永遠像死亡那樣僵硬、冰冷……’聽完有何感想？”

她也平和地朝著安塘橋跨去，劉亮程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答應你的我要做到！只是，此刻吟誦唐詩宋詞最適合，呵呵?！?

毓芝回眸反問，“你吟誦一句？”

劉亮程想說《憶江南》，又覺得太普通，卻搜腸刮肚想不出，毓芝卻道：“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教多?！?

劉亮程笑道：“不對啊，這里是江南，隋煬帝沒過這里，而且此處的運河三千年，和隋煬帝的不是一回事！這里的是世界上最古老的……”

忽的他止住，毓芝大步下去，喚他道：“好啦，當真就沒意思了！”

安塘橋上，兩人迎著晚風休息片刻，眼睛尖銳，劉亮程看到了橋欄下的一幅模糊不清的對聯：“皖北生才定輿松泓分俎豆，滇南比績同來梅里作干城?！?

不明就里，他卻依然蹲著去字字辯識，耳邊聽著毓芝道：“好安靜的地方！”

毓芝伸開兩臂，無比輕松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安塘橋！”

想起大爺劉延成跟他講的七八十年代的安塘橋，劉亮程仰頭道：“毓芝，咱們先轉一轉，然后我帶你去找吃的！”

聽到吃的，毓芝笑道：“好啊，我請你！哎？這邊有棵樹哎，石榴樹！你過來看看?！必怪コ€在瞅對聯的劉亮程招手，“快來看這棵樹，好神奇，石榴能長在這個地方！”

但見橋墩邊一棵大石榴樹不知何年何月生長在橋拱和橋柱間，摸著茂密的葉子，瞅著拳頭大小足有數十個果實的枝葉，毓芝要摘一個，劉亮程拉著她的手就擔心道：“沒欄桿，你小心點，哎？怎么橋墩上有棵石榴樹??？”兩人猜測著，劉亮程要摘，毓芝卻又阻止，“算了，別摘了，去別地逛逛去！”

大一生活，毓芝多次想跟同學一起到余州看看安塘橋，然而自己的規劃都排到了1995年，直到這次偶然到來了。

南岸是安塘湖水的一角，清清悠悠的安塘水在昏昏點點的晚燈的映照下，稍顯暗淡，然波光粼粼處卻又與運河之水相融相戀。兩岸房舍青磚白瓦，水弄堂的江南特色在此畢現。毓芝牽著他的手穿過稀疏的游人，來到水邊橋堍說笑，他們倆終于可以輕輕松松看一回景致。

“你去數數有幾個石階？”推他上去，毓芝隨著他抬步，數道：“1，2……10，11……19！我再數數?！?

一會你上去一會你下來，在這座長40多米寬近6米高約8米的明代石拱橋上，兩人估算著橋孔跨度，眼見著橋梁和橋欄都由石塊咬合而成，紛紛贊嘆古人的智慧。

糖葫蘆一人一口，看她難得的笑吟吟眼神，滿口香甜，劉亮程覺得離開文康是多么壯麗的轉折，也讓毓芝感慨著，“唐風宋雨，古運河千百年溝通到安塘橋，才算詮釋了清雅麗姿的模樣?！泵赖秘怪ゼ拥乩プ未?，“不知道這條運河多久前挖通的？”

請求著搖櫓師傅，上了最后一班晚船，劉亮程拉著她的手道：“三千年前吧，中國最，最古老的運河，吳國的先王們搞的，闔閭攻楚，夫差乏齊，沒想到運河挖通的，國家沒了，這一點倒跟隋煬帝一樣，可百姓收益了……”

毓芝笑道：“可以啊，學會調研風景古跡了，很好！”

搖櫓師傅本不說話，聽罷劉亮程結巴話也來介紹。

想著那個火車上的姑娘各類介紹，劉亮程心思現在終于可以在毓芝面前展露一把了，他扶著搖櫓的矮桅桿，接著師傅的尾巴笑道：“這附近的街區也得有2500多年的歷史，各級文保單位和歷史建筑將近百處，究本探源，這里才是江南吳文化的發源地啊！”

毓芝歪頭盯著他迷蒙地看了兩眼，聽他不那么緊張結巴了，心思，“好啊！換了環境，果然可以改變人！”

夏日近晚，兩岸民房清清靜靜，游了一段，兩人走在街面，小商鋪外大都打烊了，可門口各類宣傳廣告，依然能看到各類生活用品店鋪，如絲綢店、箍桶店、竹器藤椅店、山貨店、中草藥店、茶葉店……琳瑯滿目，看得劉亮程道：“我大爺說的幾家小吃鋪不知道還在不在？走，我們去對岸看看去！”

河心清波蕩漾，湯湯悠悠的安塘水引得人們紛紛臨水觀望。劉亮程多想唱一曲《空城計》，就在此刻，一曲《安塘水》響在耳畔，聽得兩人沉默著隨船蕩去。

路過一家音響店，一曲《新鴛鴦蝴蝶夢》聽得兩人默不作聲，毓芝心思著，“好詞啊，‘……愛情兩個字好辛苦，是要問一個明白，還是要裝作糊涂，知多知少難知足……’愛情問明白又如何，裝糊涂又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就是人性吧！劉亮程，如果我們要在一起，你必須繼續朝上走，否則，我就廢了自己的幸福也要勇往直前，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以后，交給以后吧……”

想到這里毓芝就笑道：“城里的感覺如何？”

“第一次來，第一次坐游船，還好，就是有點暈?！眲⒘脸虧M心歡喜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都是快樂的神仙地?！?

毓芝笑著點他的額頭，抽開被他攥得緊緊的右手，“放松傻小子！既然來到了這里眼界就要往上看，人總是要跟著環境走，既然選定了就要篤定！懂嗎？”她摸摸自己的胸口，忽覺跳得厲害，滿臉發燙，心道：“是啊，既然選定了就要篤定，可我為何接受他了呢！趙毓芝，為什么接受他的吻，開閘容易關水難，可我又不能這么狠心拒絕他，我也喜歡他啊……將來如何，暫時都特么滾一邊去吧！”思罷拉著他的手放在手心，“我相信你！”

“我，我也相，相信，噢唔！”強忍著他還是暈船了，上岸吐了一地，再要去尋店鋪，已是不可能。

飲幾口水緩緩氣，毓芝拉著他到了店鋪后頭的梧桐樹下，“劉亮程，你聽著，不管將來如何，現在我們就要珍惜，沒有哪個男生敢這么對我，你是第一個，我也希望是唯一一個！”

“當然！毓芝，我愛你！”他結巴著嗓子眼堵住一般。

她伸手放在他嘴邊，“停，‘我愛你’三個字是時髦用語，但我不想隨意就聽到，這是很嚴肅很純潔很忠誠的話！以后也別輕易對誰……呵呵！我的意思是，不要輕易說，明白嗎？傻小子！”

“明白！可我，我想抱抱你?！?

她俯身要笑，卻被劉亮程擁在懷里，貼著她的額頭眼淚都出來了，“你是我的福星，我現在終于明白了什么是幸?？鞓贰！?

抓住劉亮程的手，毓芝回眸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都要學會克制，絕不可以影響學業！”

“嗯！”

緩緩推開他，毓芝跟他說了很多，他卻不明白她的意思，再要拉著她，她拒絕了，“注意克制，不然我生氣了?！?

“今晚，今晚我……住哪里？”劉亮程激動道。

“待會我打車送你回去！”毓芝直接回答。

“哦?！?

踩在石板路上，閑逛著安塘街，毓芝想起學姐李蘭晶跟她講的關于愛情的話題，走著想著，劉亮程卻感覺到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再不敢靠近她。

那學姐李蘭晶身在學霸宿舍，92界的名人，那日單獨拉著毓芝跟她暢聊說道：“……男人都一樣，在從男生過度到男人的過程里，他們會慢慢發現，最愛的是他們自己！而我們女人，從女生過度到女人的過程里，一直想找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只要覓得了就會情不自禁，甚至不能自拔，所以女人是可憐的……”

毓芝回眸一笑，小勺子搖著咖啡，品位數秒，“真的嗎？沒有例外嘛？”

李蘭晶道：“例不例外還是要看自己，一則命運，二則眼光，三才是選擇，至于努力愛，那是不得已而為之。呵呵，我覺得男人靠不靠譜，不是看他是否是個好人，哪有好男人，《渴望》里的宋大成只是個傳說而已，隔壁宿舍的小紅帽談戀愛到分手，兩周一輪。所謂適不適合，關鍵在雙方心底深處的夢想到底合不合，哦對了，往往往往悶不吭聲的人最可怕！”

毓芝知道這位學姐可是學校風云人物，她的世界豐富多彩卻能游刃有余，但她卻覺得自己比她出色，只是自己低調罷了。

看她在思考，李蘭晶眼睛里頓時閃爍著，“所以得看清自己的需要，是浪漫還是務實，切忌這樣挺好的，其實是自欺欺人。如果遇到了有理想的事業型男子更得當心，千萬別認為你在他世界占有多大比重！這里是申州，別把愛情當回事，要把自己真當個寶……”

當晚劉亮程就決定還是跟她去申州看一看大世界。

第二日清晨，兩人披著金子般的陽光朝車站奔去。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他要毓芝帶他去看食品學院，而毓芝卻帶著他去了另一個地方。

一大早，梳妝打扮了一個小時的鄭春曉，打個車就朝余工大學而來。纏著剛從香港旅游歸來的表姐何秋華，一塊去找那個火車上的小哥哥。

大門口的草坪上兩人立著說笑，學校廣播站放完一首《好人一生平安》就是《十七歲的雨季》，聽得鄭春曉激動向何秋華表達她對林志穎的喜歡，“《旋風小子》我看了十遍都不止，太帥了！”

何秋華撇嘴，“你不最喜歡華仔嘛，又換帥哥啦！移情別戀挺快??！朝秦暮楚可不是好事！”

“切！虧你從香港回來，還不如我這大陸妹，追星自由，誰還管啥玩意移情別戀，老古董！”

陸陸續續報名的學生擠滿了校門口，形形色色，喧嚷一片。

“……什么樣的數學天才，題目瞅一眼就會了，還能比過目不忘的錢預量厲害嗎？”何秋華不信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