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明節假期是三天。
簡城的倒計時微信讓紀周彤坐立不安。她不確定這人到底會不會打電話給葉懷章?
思前想后,她決定無論如何清明節這一天要和葉懷章待在一起,萬一那人真的打電話過來,她在葉懷章的身邊,可以知道她都說了什么,也可以及時為自己辯解。
于是,紀周彤一放假就徑直去找葉懷章。
葉懷章是土生土長得本地人,上午陪同父母給去世的長輩掃了墓,剩下兩天假期無所事事,紀周彤來了正好陪他打發寂寞。兩人在外面吃了飯,回到居處,葉懷章便催著紀周彤去洗澡,意圖不言而喻。
紀周彤心里藏著事,擔心自己洗澡的功夫,“簡城”來電,于是膩歪著要拉葉懷章一起。
葉懷章不正經地笑:“這么急?”
“你想什么呢,討厭。”
紀周彤心里一團亂麻,卻還要強顏歡笑,佯作嬌羞地抬手捶他,巧在這時,葉懷章的手機響了。草木皆兵的紀周彤,聽見電話鈴聲,手僵在葉懷章的胸口上,掌下男人的心跳如常,她的心跳快要失控。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竟然是封粟打來的。
“葉總這兩天有沒有空?晏隨之說城南茶山上有個新開張的好地方,要不一起去玩兩天。”
葉懷章正愁沒地方消遣,自然一口答應。
“對了,帶上小紀一起。”
“小紀?”葉懷章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素來都管紀周彤叫彤彤。
封粟在電話里輕笑了一聲,打趣道:“怎么,葉總還有幾個小紀啊?”
葉懷章瞟了一眼身邊的紀周彤,笑嘻嘻道:“哦,你說彤彤,帶她方便嗎?”
“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封粟的話帶著淡淡的笑音,“以后還得請小紀在財務部替我多上點心。”
“我給你介紹的人,你放心吧。”
葉懷章掛了電話,心情大好,揉著紀周彤的腰問:“封粟約我出去玩,你去不去?”
紀周彤求之不得,“難得的好機會和老板套近乎,我當然要去啊!”
“他特意交代我帶上你,可能是打算把你當自己人,讓你在財務部多上點心。”
紀周彤偏頭一笑,“他不擔心我對你透漏公司機密?”
葉懷章忍不住樂了:“傻孩子,海音科技的核在技術研發部門,就憑你一個小會計能翻什么天,再說同程和海音的主營業務隔了一個太平洋,你想多了。”
紀周彤吐吐舌頭,做了個嬌俏可人的鬼臉,“不許說我傻孩子,人家剛剛上班,肯定沒有你懂得多啊,你就不會抽空多教教我?”
葉懷章不正經地笑,“等會兒去床上好好教你。”
紀周彤媚眼如絲地“呸”了他一口,心里無比清醒,這男人就是個人精,自家公司不讓她進,生意上的事也不讓她知道,說起來倒是冠冕堂皇的動聽,和她在一起只談感情不涉及別的,純純的戀愛。
翌日一早,葉懷章開了車帶著紀周彤去南山茶鄉。
封粟發來的定位,是茶山上的一個小茶園,園子取名春醒,類似私人會所,可以泡溫泉可以垂釣,園子內外的風景自是不用說,眼下正是春茶上市的時候,外面千金難求的明前茶,這里的老師傅一鍋一鍋手工炒制出來,滿院飄著茶香。
坐在庭院中品茗的除了封粟,還有兩個男人,其中一位劉坤,紀周彤以前見過面,另外一位看著面生,年輕瀟灑,一看就是個很活絡的男人。
葉懷章介紹:“彤彤,這是欣吾拍賣行的晏經理。”
晏隨之未語先笑,“咱們年紀差不多,就別見外了,叫我晏隨之吧。”
紀周彤嫣然一笑,“好啊,那你也別和我客氣,叫我彤彤就好了。”
晏隨之笑著搖頭:“那可不成,這名字只有葉總能叫,我們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你紀小姐吧。”
劉坤笑道:“還是小晏聰明。”
晏隨之笑嘻嘻道:“有了紀小姐這樣的佳人,難怪葉總這兩年連一點花邊新聞都聞不到了。”
劉坤立刻道:“小晏,你這是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啊。”
晏隨之委屈地攤手,“我這不是在夸葉總,夸紀小姐嗎,一片好心怎么就成了驢肝肺了。”
劉坤道:“這兩年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暗指葉總前些年流連花叢不守男德!”
晏隨之正色,“我可沒這意思,老劉你這才叫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呢。”
三人嬉笑一團,封粟端著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淡笑旁觀。
這是紀周彤上班將近兩周,第一次在私下場合見到封粟。平時在公司里他都是正裝,今天穿得很隨意,可是骨子里的孤僻之感卻無法隨著衣裝的改變而淡去,依舊是玉山魏巍不可褻玩的氣度。但越是這樣,反而越勾人想要靠近琢磨。
葉懷章挨著封粟坐下來,看著一桌的茶具笑道:“你在國外這么多年,我還以為你喜歡喝咖啡呢。”
封粟說:“喝茶養生。”
葉懷章笑道:“你可得了吧,這一圈里,就和你晏隨之小。我和老劉還沒開始養生呢,你賣什么老。”
晏隨之笑吟吟道:“他呀,打小就是一副老干部做派。遠離不良生活方式,遠離女色,一把年紀了還沒談過對象。”
紀周彤心里實打實的驚訝了一把,他居然還是單身?居然沒有談過?
劉坤笑道:“小晏,你這是在內涵葉總嗎?”
晏隨之跳腳,“哎哎老劉,我不就是前天打牌贏了你幾千塊錢嗎。你今兒個一個勁地挑撥離間我和葉總的關系。”
劉坤呸道:“老哥我財大氣粗,輸不起幾千塊?一會兒非得撈回來不行。”
葉懷章笑:“我算是知道你們為什么叫我來了,敢情是三缺一,想讓我來送錢吧。”
四人就在院子里支起了牌桌。
紀周彤守在葉懷章身邊寸步不離,甚至葉懷章去衛生間,她也非要跟著一起。
葉懷章忍不住調侃,“怎么,我去一趟廁所還能順便劈個腿不成?”
紀周彤撒嬌:“我和他們幾個人又不熟,你不在我很不自在,不想和他們尬聊。”
葉懷章打量著她,“你不是說難得好機會,要和封粟套近乎嗎?”
紀周彤摟著他的胳膊,嬌滴滴地說:“那也得你在才行。”
葉懷章笑:“纏人精。”
四人打了幾輪麻將,到了午飯時間,在水榭里吃了一頓風味獨特的茶餐,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葉懷章畢竟不是年輕人,打牌費腦傷神,很快入睡。
紀周彤躺在他身邊,悄悄查看手機微信,奇怪的是,今天“簡城”一直沒有動靜,前些天每天早上發來的倒計時警告仿佛是一個玩笑。
她昨夜提心吊膽了一晚上沒休息好,身邊的葉懷章酣然入睡,無形中也讓她感染了困意,不知不覺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身邊不見了葉懷章。
紀周彤心里一驚,立刻走出房間尋他。
園子里靜悄悄的,風裹著茶香,一縷縷飄過來。
她站在樓梯上,隱隱聽見樓上的房間有一點點動靜,于是拾階而上。
走到回廊的盡頭,從一扇虛掩的房門里傳來說話聲,仔細一聽卻是英語。
原來這里有個小放映廳,紀周彤走到門口,微微一怔。
里面的人不是葉懷章,而是封粟。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里端著一杯清茶。
四月的光線,明亮而清冷,照著他的側顏,如雕如琢冷玉質感的面孔,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孤冷氣息。
一時間,紀周彤不知是進是退,她想這是一個絕佳機會,可以單獨和封粟聊聊天,拉近距離,可再一想,葉懷章此刻不知在哪兒,萬一就在這個檔口“簡城”給她打電話?
猶豫的關口,封粟扭過臉。
午后的日光,帶著一股明煊的暖意,氤氳著他的面孔,冷俊中糅進一抹不太真實的溫柔。
紀周彤忙嫣然一笑:“懷章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正在找他。聽到這邊有動靜,不想打擾到封總了。”
“沒事。要不要喝杯茶?”封粟舉起公道杯,在一個空著的茶盞中,淺淺倒了一杯。
“謝謝封總。”紀周彤在他身邊坐下來,心里略有點緊張。
熒幕上放著的電影畫面頗為熟悉,是一部老電影《海上鋼琴師》。
紀周彤借此聊開話題,“封總怎么一個人在這兒看電影?”
“我十幾歲的時候,請過一個女生看這部電影,看完了她告訴我,有些電影需要自己一個人看。”
封粟解釋完,彎起唇角笑了笑。
不知是否是錯覺,那一刻間,紀周彤覺得他鋒銳的眼睛浮起一抹柔光。
于是她下意識地問了句,“是封總喜歡的女生吧?”
封粟沒有回答,看著屏幕,似乎是思忖了一番,這才開口,“不知道算不算喜歡,我沒談過戀愛,不太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以他的長相和財力,還有國外開放的風氣,居然沒有談過戀愛。這簡直天方夜譚一般不可思議。
但是觀察他的神情,卻窺不見一絲說謊的痕跡,而他那張冷峻孤寂的具有距離感的面孔,又莫名讓人信服這話的真實性。
“恕我冒昧,封總這樣的精英才俊怎么會,”紀周彤欲言又止,很有分寸卡住下面的話,只用關切體貼的眼神看著他。
“我也就是近幾年才有錢,以前又窮又孤僻,一門心思只想搞個小發明出來,書包里放著人體解剖學和胸罩,女生們都說我是個變態,沒人搭理我,只有那個女生把我當成朋友。”
封粟頓了頓,“她應該算是我的知己。”
這些話,聽上去有點傷感。
紀周彤討好地問:“封總喜歡什么樣的?回頭我看見合適的女孩兒替封總介紹一下。”
封粟搖了搖手中杯盞,目光轉到她的臉上,“和紀小姐差不多的就行。”
紀周彤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回答,一時間失語,怔然看著他。
他的語氣并沒有絲毫調笑的意思,表情和眼神都讓人覺得他是認真的。
而恰在這時,屏幕上的1900望見了一見鐘情的姑娘,從指尖流淌出那首動人心弦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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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四溢的空間里,氣氛莫名生出一絲尷尬和曖昧。
紀周彤心里怦怦直跳,停了會兒才笑說:“好啊,我幫封總留意。”
封粟看了她一眼,轉過頭繼續望著屏幕,說:“葉總在西頭的房間里按摩。他頸椎不好,上午打牌有些累了。”
“那我去找他。”
紀周彤松口氣,起身離開小放映廳。
回廊上的日光通過玻璃照到身上,她仿佛從一場夢境里走出來。
轉過月亮門,有一面半身鏡,她停住腳步,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豐滿窈窕的身材,靈動俏麗的面孔,還有飽滿嬌潤的唇。
二十三歲,正好是她此生,此時,最美的時候。
不青澀,不膽怯,張揚盛開。
野心如野草,在風中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