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  法  護

竺曇摩羅剎（亦作曇摩羅察），此云竺法護，其先月支人。本姓支氏，故亦稱支法護。（《祐錄》九《大哀經(jīng)記》）世居敦煌郡。年八歲出家。事外國沙門竺高座為師，故姓竺。（《開元錄》）誦經(jīng)日萬言，過目則能。天性純懿，操行精苦。篤志好學，萬里尋師。是以博覽六經(jīng)，涉獵百家之言。雖世務毀譽，未常介于視聽也。是時晉武帝之世，寺廟圖像雖崇京邑，而《方等》深經(jīng)蘊在西域。護乃慨然發(fā)憤，志弘大道，遂隨師至西域，游歷諸國。外國異言三十有六，書亦如之。護皆遍學，貫綜古訓，音義字體，無不備曉。遂大赍胡本還中夏。自敦煌至長安，沿路傳譯。（上見《祐錄》）《安錄》著錄一百五十部。《祐錄》捃摭群錄，更得四部，考其存佚，計存者九十部（但現(xiàn)行本實有九十五部），佚六十四部，應共一百五十四部。《房錄》列二百一十部。《開元錄》厘定為一百七十五部，三百五十四卷。年代久遠，古籍殘缺，無由詳定。今僅就《祐錄》所載經(jīng)序，列護譯經(jīng)時地于下，其所出之最有關系者，亦略備矣。

晉武帝太始二年（266）十一月八日，法護在長安青門內(nèi)白馬寺，口出《須真天子經(jīng)》。傳言者安文惠、帛元信。手受者聶承遠、張玄泊、孫休達。十二月三十日未時訖。（《祐錄》七經(jīng)記）是年即晉帝篡位之明年。在蜀亡后三年，吳亡前十四年。按僧祐言護自太始中至懷帝永嘉二年譯經(jīng)云云，又謂于晉武帝之末，隱居深山，后立寺于長安青門外云云。本年護在青門內(nèi)白馬寺，豈惠懷帝世，護復另在青門外立寺耶？

晉武帝太康五年（284），罽賓文士竺候征若攜《修行道地經(jīng)》至敦煌。月支竺法護究天竺語，又暢晉言，于此相值，共演之。其筆受者菩薩弟子法乘、月支法寶。賢者李應榮、承索烏子、剡遲時、通武、支晉、支晉寶等三十余人，咸共勸助。以太康五年二月二十三日始訖。正書寫者榮攜業(yè)、候無英也。（《出經(jīng)后記》）

十月十四日，法護于敦煌從龜茲副使美（一作羌）子侯，得梵書《不轉退法輪經(jīng)》，口敷晉言，授沙門法乘。（《祐錄》七《阿維越致遮經(jīng)記》）此年護已能自譯梵書為晉言，不須另有傳言者矣。

晉武帝太康七年（286）三月十日在長安說出《持心經(jīng)》梵文授聶承遠。（見《經(jīng)記》）

八月十日，護手執(zhí)胡經(jīng)，口宣出《正法華經(jīng)》二十七品，授優(yōu)婆塞聶承遠，張仕明、張仲政共筆受。竺德成、竺文盛（似系華人，因為護弟子，故姓竺）、嚴威伯、續(xù)文承、趙叔初、張文龍、陳長玄等共勸助歡喜。九月二日訖。天竺沙門竺力、龜茲居土帛元信共參校。元年（疑系九年，或謂元康元年）二月六日重覆。又元康元年長安孫伯虎寫素解。（見《經(jīng)記》）

是年于闐沙門祇多羅攜《般若》胡本來。護公以十一月二十五日出之，聶承遠筆受。（《祐錄》七《合放光光贊隨略解序》）帛元信、沙門法度亦在。蓋亦于長安譯。是為《光贊般若》。唯出后并未大行。（《祐錄》九《漸備經(jīng)序》）按《祐錄》云，晉世有祇多蜜，出《普門品》經(jīng)一部。長房及《開元錄》謂其譯有《菩薩十住經(jīng)》一卷、《大智度經(jīng)》四卷等二十余部。但祗多羅與祗多蜜似為Gitamitra之對音。而《普門經(jīng)》等又多見于法護錄中，則諸經(jīng)或祗多羅助譯，而《大智度經(jīng)》者，或即《光贊》之殘卷歟？

晉武帝太康十年（289）四月八日，護于洛陽白馬寺出《文殊師利凈律經(jīng)》，聶道真筆受。勸助劉元謀、傅公信、侯彥長等。十二月又在白馬寺出《魔逆經(jīng)》。筆受者聶道真，乃承遠之子。寫者折元顯。（《祐錄·經(jīng)記》）

晉武帝永熙元年（290）八月二十八日，比丘康那律于洛陽寫《正法華品》竟，時與清戒界節(jié)優(yōu)婆塞張季博、董景玄、劉長武、長文等，手執(zhí)經(jīng)本，至白馬寺與法護口校古訓，講出深義。以九月本齋（謂布薩也）十四日于東牛寺中施檀大會，講誦此經(jīng)。竟日盡夜，無不咸歡，重已校定。（見《經(jīng)后記》）是晉初《法華經(jīng)》已見重視矣。

晉惠帝元康元年（291）四月九日，護手執(zhí)胡本，口出《勇伏定經(jīng)》，聶承遠筆受。（《祐錄》七《合首楞嚴經(jīng)后記》）此經(jīng)即《首楞嚴》。護公前此曾出之，首稱阿難言（即無“如是我聞”），本年更出之，故安公云更出《首楞嚴》。（上均見《祐錄》二）按護公出經(jīng)因先譯不佳，因而再譯，恐不只此經(jīng)。如曾譯《維摩詰經(jīng)》，后因其煩重，出《刪維摩詰經(jīng)》。（又《祐錄》謂聶承遠因護譯《超日明經(jīng)》煩重，刪正為二卷）

七月七日，護執(zhí)胡本出《如來大哀經(jīng)》，授承遠、道真。八月二十三日訖。護親自復校（見《經(jīng)記》），是護公于華文已甚嫻習矣。

晉惠帝元康四年（294）十二月二十五日，竺（原文一作“曇”，似誤）法護于酒泉出《圣法印經(jīng)》，弟子竺法首筆受。

晉惠帝元康七年（297）十一月二十一日，在長安市西寺中出《漸備一切智德經(jīng)》。（《祐錄》七《漸備經(jīng)序》）

晉惠帝永康元年（300）七月二十一日，護從罽賓沙門得《賢劫經(jīng)》，手執(zhí)口宣，時竺法首從洛寄來，筆受者趙文龍。（見《經(jīng)記》）

晉懷帝永嘉二年（308）太歲在戊辰，五月本齋（謂布薩之日），護在天水寺手執(zhí)《普曜經(jīng)》胡本，口譯為晉言，沙門康殊、帛法巨（此人亦見《漸備經(jīng)序》）筆受。（見《經(jīng)記》）

《祐錄》《僧傳》云，護公于晉惠西奔，關中擾亂，與門徒避地東下，至澠池遘疾而卒。查晉惠西奔在永安元年（304）。其后四年乃懷帝永嘉二年，護尚在天水寺譯經(jīng)，自非死于惠帝之時。而洛都自元康以后，禍亂相尋（永寧元年齊王冏與趙王倫等戰(zhàn)于洛陽，明年長沙王乂又在洛與冏戰(zhàn)，次年張方入洛，次年為永安元年，劫帝幸長安），元康七年護在長安，永康元年護不在洛陽，此后東都大亂，無東奔之理。且長安大亂，人民多避亂涼州，法護世居敦煌，似亦應西遁而不東邁。按道安《合放光光贊隨略解序》，謂《光贊》“寢逸涼土”，則涼州或護晚年所在地，而所譯諸經(jīng)，多藏于彼處也。

西晉譯經(jīng)者，尚有多人。（據(jù)《開元錄》洛陽有安法欽、法立、法炬、倉垣又有無叉羅、竺叔蘭，廣州有疆梁婁至，關中帛遠，此外有聶承遠、道真父子、支法度及若羅嚴共十一人）但護公實后世之所仰望。釋道安《漸備經(jīng)序》曰：

護公，菩薩人也。尋其余音遺跡，使人仰之彌遠。夫諸《方等》無生諸三昧經(jīng)類多此公所出，真眾生之冥梯。

法護于《法華》再經(jīng)復校，于《維摩》則更出刪文，《首楞嚴三昧》譯之兩次。《光贊》乃《大品般若》，《漸備一切智德經(jīng)》乃《華嚴》之《十地品》。皆中土佛學之要籍，晉世所風行者。護出《法華》時，康那律與張季博等已詳研尋。東晉慧觀自謂少習歸一之言。（見《祐錄》八《法華宗要序》，法華主會三乘歸一乘）僧睿謂于此經(jīng)，有搜研皓首，并未有窺其門者。（《祐錄》八《法華后序》）支愍度謂《維摩》先哲之格言，弘道之宏標。（同書《合維摩經(jīng)序》）支遁嘗講《首楞嚴》，并有人為之注。（《祐錄》七，未詳作者，《首楞嚴經(jīng)注序》）支愍度亦有合本（同處《合首楞嚴經(jīng)記》）。而《光贊》《漸備》二經(jīng)，道安為之極力表揚也。護公于佛教入中華以來，譯經(jīng)最多。又其學大彰《方等》玄致，宜世人尊之，位在佛教玄學之首也。

法護習中華語言文字，支愍度稱其“研幾極玄”。（合《維摩記》）其助手聶承遠、道真父子、竺法首、諫士倫、孫伯虎、虞世雅等，為后人所稱美。（護公助手多有以玄字為名者）或均中華學士，而與佛教名師接近者。《祐錄》云：“護在長安，德化四布，聲蓋遠近，僧徒千數(shù)，咸來宗奉。”可見其時雖常值變亂，亦頗有來從者。《祐錄》并云：

時長安有甲族，欲奉大法，試護道德。偽往告急，求錢二十萬。護未及答，乘年十三，侍在師側。即語客曰：“和上意已相許矣。”客退。乘曰：“觀此人神色，非實求錢，將以觀和上道德何如耳。”護曰：“吾亦以為然。”明日此客率其一宗百余口，詣護請受五戒，具謝求錢意。

查法護在太康五年譯經(jīng)，法乘筆受。《祐錄》所載事或在此前。按晉時清談家恒鄙薄錢財，蓋宅心恬淡，不慕利祿也。《晉書·庾顗傳》曰：

時劉輿見任于越（東海王）。人士多為所構。唯顗縱心事外。無跡可間顗時為越府軍諮祭酒）。后以其性儉家富，說越令就換錢千萬，冀其有吝，因此可乘。越于眾坐中問于顗。而顗乃頹然已醉，幘墮幾上，以頭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有二千萬，隨公所取矣。”輿于是乃服。

《高僧傳》稱竺法乘幼而神悟超絕，懸鑒過人，后在敦煌立寺延學，使豺狼革心，戎狄知禮。大化西行，乘之力也。（乘后終于所住）孫綽《道賢論》，以佛家七道人比竹林七賢。而以乘比王浚沖。論曰：“法乘安豐，少有機悟之鑒，雖道俗殊操，阡陌可以相準。”高士季颙亦為之贊傳。劉宋宗少文與何承天書，稱其神理風操。（《弘明集》）吾人今雖不悉乘之學行，然觀于《祐錄》所記之一事，輕視貨財雖本佛陀之教，而其舍錢毫不吝惜（按《高僧傳》謂法護資財殷富，可見其非不蓄積，但旨在能舍也），則亦與庾子嵩有類似處矣。

竺法護所翻既多《方等》深經(jīng)，什公以前僧人所研求之大乘要籍，類出其手。其弟子神理風操，亦為世所稱美。故孫興公《道賢論》以匹山巨源。論云：“護公德居物宗，巨源位登論道，二公風德高遠，足為流輩矣。”而支道林為之像贊云：“護公澄寂，道德淵美。微吟窮谷，枯泉漱水。邈矣護公，天挺弘懿。濯足流沙，傾拔玄致。”（上見《僧傳》）枯泉漱水事詳《僧傳》，乃護在長安與于法蘭共隱山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