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中華現代佛學名著)
- 湯用彤
- 1552字
- 2021-12-01 18:42:20
漢 世 僧 伽
晉時王度上石勒疏曰:“往漢明感夢,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軌。”(《僧傳》)然據漢明帝與楚王英詔書,其時已為桑門伊蒲塞設饌。楚王門下所招待者,未必即全為西域人。《弘明集》載宋何承天與宗少文書云:“笮融之赒行饉。”古譯比丘為“除饉”,是笮融所飯,已有出家佛徒。數雖不如范書、陳志所言之多,但漢末沙門似不少也。又桓帝時嚴浮調確已出家。(見前)《理惑論》末云:“愿受五戒,為優婆塞。”以意度之,漢人雖有沙門,但受五戒未出家之居士或較多。桓帝時,安玄譯《法鏡經》,敘佛告居士郁伽長者以在家出家行法。魏初康僧會為之注。其后又有人為之理其闕失。(失名之《法鏡經后序》自言理其闕失,對于此經用功甚勤,乃魏晉間人)《陰持入經注》亦引之。此經行世若此。或因其中佛為居士說在家之法,正應當世之需求也。
漢代于西域譯經傳教者,恒尊之為菩薩。《祐錄》卷七《道行經后記》《般舟三昧經后記》稱竺朔佛為天竺菩薩,支讖為月支菩薩。《祐錄》十嚴浮調《沙彌十慧章句序》云:“有菩薩者,出自安息,字世高。”是稱安清為菩薩。《高僧傳》謂:西晉竺法護世居敦煌,死而化道周洽,時人咸謂敦煌菩薩也。但據當法護時所撰之《出經記》,或稱天竺菩薩(如《須真天子經記》,《祐錄》七),或稱月支菩薩(如同卷《賢劫經記》),或稱菩薩沙門(同卷《阿維越致經記》),而《持心經記》則稱敦煌開士。開士即菩薩之意譯,則法護并非死后有此號,是菩薩亦當時通用于譯經師之尊稱也。
漢代戒律未具,沙門之威儀不可得詳。但所可知者有數事。(一)沙門謂有二百五十戒。但《祐錄》卷三謂中夏聞法亦先經而后法。《高僧傳》謂魏時曇柯迦羅始授戒,譯《僧祇》戒本。則漢代戒律,或僅由西域人口傳應用條款,而未全譯出。《牟子》曰,沙門二百五十戒,非優婆塞所得聞。漢人出家者稀,自亦不須廣譯戒律。(二)優婆塞有五戒,已見于《四十二章經》。《理惑論》有“愿受五戒”之言,則當時或多有受之者,牟子或即其一也。牟子又曰:“佛家以酒肉為上戒。”食肉飲酒,均屬于五戒中,亦可證優婆塞所奉戒,當時流行也。(三)“沙門剃頭發,披赤布,見人無跪起之禮,威儀無盤旋之容止,時人譏其違貌服之制,乖搢紳之飾。”(《牟子》)而不蓄妻子,尤為時人所驚怪。(四)楚王英為浮屠齋戒祭祀。明帝謂其“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其所謂“齋”不可得知。但必為祭祀時所行之齋戒。漢制齋天地七日,宗廟山川五日,小祠三日。(《續漢書·禮儀志》)楚王齋三月猶未斥為違制,當因行佛教之歲三齋也。(《弘明集·奉法要》云:“歲三齋,謂正月、五月、九月也。”)此乃居士所行。至若沙門,則牟子謂其“日日齋”也。(五)《四十二章經》云,沙門剃除須發,去世資財,乞求自足,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剃發施與,當為漢地沙門所行。乞食則未有明證。僅知漢好黃老之向栩謂常入市乞食,而《太平經》亦言有乞食者,疑漢代沙門即有行者。日中一食,日中者,日午也。即后世之所謂過中不食。六朝盛行八關齋,即以此為主。佛戒有十二頭陀行(或作十三),過時不食,樹下住宿,均屬之。漢代沙門是否均遵行之,已不可考。
依意度之,漢代西域傳教之人,雖有因信仰熱烈發愿東來者(如安清、支讖),但其中必有外國之使臣,或質子,或商人,原因政治貿易關系,遠至中國,但以其人奉教,而間有傳授。如伊存口授佛經,則大月氏王使也。安玄譯經,則因賈游洛陽者也。《理惑論》曰:“今沙門耽好酒漿,或蓄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紿。”此蓋指交州之沙門。交州有海上貿易,與外國交通,則其地外商或有信教者(但不必即為已出家之沙門)。其蓄妻子,逐什一之利,固不可證明初期佛徒之腐敗。至若飲酒則笮融曾廣以酒飯布施,此已破優婆塞戒,而公然大規模行之,則其時戒規之雜亂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