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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忽然一日(下)

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未竟的愿望無疑很多很多。或許她有著自己的夢想、或許她想考上心儀的大學、或許她有念念不忘的人,又或許她只是想著一本沒有看完的書或者一件漂亮的衣服。

但究竟是什么讓她懷有如此深的執(zhí)念呢?

十點半,我們又坐上了去殯儀館的大巴。

“或許是……死因。”丁楓低聲說道,“班主任講過江敏慧的死因,語焉不詳,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并不像是簡單的猝死。”

“你的意思是,江敏慧的死另有隱情,所以她才不愿離去?”

丁楓點點頭,“剛才我在客廳里,聽到有幾個親戚在議論,說雖然尸檢指出江敏慧的確是死于心肌梗塞,但是她死時的打扮很奇怪。她的嘴唇涂成紫色,指甲上涂著黑色指甲油,就像是中毒了似的。”

“毒藥殺手!”我差點叫出聲來,環(huán)顧周圍,幸虧沒什么人注意我。

“你也想到了,就是一年前的毒藥殺手!”

一年前,本市發(fā)生了四起少女連環(huán)被殺案。她們都是被人用力捏住脖子窒息而亡,比較變態(tài)的是,她們死前都被涂上深紫色唇膏和黑色指甲油,看起來就像是中毒一樣。因此,坊間將兇手稱之為“毒藥殺手”。

這些少女之間毫無聯(lián)系,兇手像是隨機選擇受害者,又十分狡猾兇殘,幾次都逃脫警方布下的陷阱。這一年來,兇手銷聲匿跡,沒有發(fā)生過類似的案件。

“我這樣設想,兇手抓住江敏慧之后,本想要殺死她,結果她受驚過度導致遺傳病發(fā)而猝死。但兇手還是將她視為自己的獵物,所以為她涂上唇膏和指甲油。”丁楓說道,“所以,江敏慧才會死不瞑目。”

“可是……這種事我們也沒辦法呀,難道讓我們去抓兇手嗎?”我雖然覺得丁楓說的有道理,但依舊心情懊喪,江敏慧也太看得起我們了,連警方都找不到的“毒藥殺手”,難道單憑兩個高中生可以搞定嗎?

突然,我的腦海中靈光一閃。

“等一下,江敏慧認識兇手?”

丁楓顯然也想到了,他斟酌道:“兇手說不定是江敏慧身邊的人,他未必是真的毒藥殺手,也有可能是模仿犯,意外導致江敏慧死亡之后,嫁禍給毒藥殺手。所以……”

我接口道:“所以,兇手應該就在參加告別式的人中間!”

這時,我又看到了迎面而來的相同大巴。

我掏出早有準備的手機,事先已經(jīng)調整到連拍模式,就那么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的手機連續(xù)抓拍了數(shù)十張相片。

照片大多數(shù)都很糊,有些只是一閃而過的光影,倒更像是那種靈異照片。只有有限的幾張相對比較清晰,第一張清楚地照見了大巴的車頭,司機正全神貫注地開車,果然和我們乘坐的這輛一模一樣。

“這……這是你。”

另外一張相對清晰的照片里,有個人從車窗里探出身子,手里拿著手機正在拍照,此人不正是我嗎?

我在拍“她”,“她”也在拍我。

大巴駛進停車場,下車時江媽媽立足不穩(wěn)差點摔倒,我從身后扶住了她。

“謝謝你啊,同學。”江媽媽握著我的手,眼淚汪汪,“你們真的有心了,來送敏慧最后一程。”

我心念一動,問道:“江媽媽,敏慧是在家中過世的嗎?”

江媽媽垂淚道:“是啊。唉,一切都怪我們。我和她爸爸在客廳看綜藝節(jié)目,電視聲音開很大,完全沒發(fā)現(xiàn)她在臥室里……”

我不由一愣,“她死的時候,你們在她身邊?”

“對啊。”江媽媽深深嘆息,“敏慧真可憐,她死的時候,正打開她表姐送給她的彩妝禮盒,后來聽醫(yī)生說,有可能是指甲油的刺激性氣味導致胸痛,隨后引發(fā)心肌梗死。”

原來唇膏和指甲油都是江敏慧為了試妝自己涂上去的,既不是毒藥殺手,也不存在模仿犯。如果不是江媽媽、不是江敏慧,那又還有誰,對一場告別式懷有深深的執(zhí)念?

到了致悼詞的時間,這是我第三遍念悼詞,篇幅本就不長,我差不多可以背下來了。正在有口無心地念著,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人群中不見林瑯的身影。

奇怪,這里是殯儀館,她還能到哪里去?

念完悼詞,趁著開始繞靈一周,我和丁楓悄悄離開人群,去尋找林瑯。

這棟樓里都是舉行告別式的禮廳,有大有小,這個時間段基本都是人滿為患。想著她也不可能去別人的追悼會,最后我在二樓女洗手間的最后一格找到了她。

當時她受了驚,我試探性地敲打隔門時,她還發(fā)出一聲尖叫。

“利貞!利貞!”她緊緊抓著我,臉色十分難看,丁楓想要去買瓶水給她,結果被她牢牢抓住手。似乎同時將我和他抓住,能帶給林瑯更強一些的安全感。

“你怎么啦?”

林瑯深深吸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我。

“我是在走進告別廳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口袋里有張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可見寫字的人文化程度不高,不過內容讓人觸目驚心:

“等著我,我要為你涂上最美麗的色彩。”

字跡旁被人涂抹了一層紫色和一層黑色,那抹黑色散發(fā)出濃烈的香蕉水氣味,應該是指甲油。

我和丁楓互相望了一眼,他的臉色變得煞白。

毒藥殺手!

原來這份執(zhí)念來自這個恐怖的殺手,是他制造了這一場循環(huán),目的只是俘獲他看中的獵物!

毒藥殺手就在參加告別式的人群中間,可是他是誰?

“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覺,簡直就像幽靈一樣把紙條放進我的口袋。”林瑯驚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我好害怕,我該怎么辦啊?報警?報警好嗎?”

“報警沒用。”丁楓斬釘截鐵地說道。

林瑯錯愕道:“為什么報警沒用?”

是的,報警沒用。我們現(xiàn)在正處在毒藥殺手制造的循環(huán)當中,只要他沒有抓住林瑯,時間一到,我們又會回到江家門口,開始新一輪的循環(huán)。

當務之急,是找到毒藥殺手。

林瑯松開抓著我們的手,冷冷地說道:“就算報警沒用,我也不想留在這里等著被抓!我要回家!”

說完,她轉身就向樓外跑去。

我和丁楓緊跟在她身后,她剛剛跑出殯儀館,忽然停下步子。

“林瑯?”

她臉色回歸平靜,轉頭說道:“利貞、丁楓,前面就是地鐵站,江敏慧的家坐3號線四站路就到了。”

我一看時間,正是九點!

一切又回到原點。

九點半,我們又來到江家。

為了防止毒藥殺手找到機會向林瑯下手,我和丁楓左右護法一般圍著她,現(xiàn)在的林瑯尚未收到那張恐嚇字條,因此對我們的舉止感到很是好笑。

“拜托,別弄得我好像公主一樣好嗎?”林瑯走進江敏慧的臥室上香,我和丁楓就站在門口,不斷掃視進進出出的江家親戚。

“我在想……”丁楓低聲說道,“毒藥殺手到底是怎么會挑中林瑯的。”

江家親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溫文爾雅的、也有看起來陰險狡詐的,單憑外表根本無法判斷到底誰才是毒藥殺手。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

十點半,大巴向著殯儀館駛去。

“司機……”丁楓喃喃自語,他發(fā)了會呆,忽然對我說道,“快!把上次抓拍的巴士照片給我看看!”

我急忙掏出手機,卻發(fā)現(xiàn)再次循環(huán)之后,相冊里存有的抓拍照片已經(jīng)不見了。

“沒關系、沒關系。”丁楓安慰道,“我們好好想想,照片里能看到臉的人有幾個?一個你、一個我,還有誰?”

我心念轉動,“司機……”

“不錯,還有司機!”丁楓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記得很清楚,照片里對面車的司機像是看著鏡頭,當然他并不是在看鏡頭,事實上是……”

我驚道:“他在看林瑯!”

“對!”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我們要怎樣才能打破這場循環(huán)呢?”

丁楓低頭計算著時間,似乎在心里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利貞……大不了……失敗了就會再次循環(huán),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

丁楓解釋道:“就算這是一場循環(huán),但也是基于現(xiàn)實世界。為什么會有另外一輛大巴與我們擦身而過呢?我認為這有可能就是打破這場循環(huán)的關口。”

正說話間,那輛大巴出現(xiàn)了。

丁楓突然起身奔向司機,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伸手就要搶奪方向盤。他畢竟沒有經(jīng)驗,被司機本能地推到一邊。我明白他的意圖,沖上去幫忙。

這時司機一個轉頭,剛好與我四目相對。

這是一雙多么冷酷的眼睛,狹長的一張臉上滿是陰鷙,光是這副表情,就硬生生地將我逼退。

但就是這么一個幾秒鐘的遲疑,丁楓又撲了上來,猛然向右猛打方向盤。

大巴急速轉彎,向著對面一模一樣的那輛大巴撞去,我在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是對面司機那又驚又怒的臉。

再次醒來,已經(jīng)身在醫(yī)院。

說是我們乘坐的大巴莫名撞上馬路上的護欄,雖然沒有側翻,但是撞擊很猛烈,坐在比較靠前的人幾乎都暈了過去,而司機則當場死亡。

過了幾天,網(wǎng)絡上不知從哪里開始流傳一個有些荒謬的說法——經(jīng)過警方檢驗,那個本以為是當場死亡的司機,實際上已經(jīng)死了三天。

這個司機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毒藥殺手,此時已經(jīng)無從查證。但是當我們三個在學校重聚的時候,林瑯鄭重地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條放在課桌上。

“那次車禍之后,這件衣服就一直掛在家里,今天我發(fā)現(xiàn)口袋里居然有張紙條,不知道是誰放進去的。”

字條上有紫色、黑色的印跡,散發(fā)著濃重的香蕉水氣味。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在顛簸的環(huán)境下書寫:

“等著我,我要為你涂上最美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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