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蓉駕著馬車，欲言又止。
她有話想要問尹護，可是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畢竟即便不能夠完全的感同身受，可是她也能夠明白，一個真當年華的嬌俏少男，突然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是有多么的痛苦絕望。
不但年華逝去，甚至人人喊打，恨不得他死。
待遇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光是想想他的遭遇，蕭逸蓉就格外憐惜，覺得心疼。
而自己現在問這個，無異于是撕開他的傷疤，然后在上面撒鹽。
自己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可是如果不問的話，那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就沒有辦法解決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一時間，她左右為難。
倒是一旁的尹護表現得比她淡然得多，他左顧右盼，眼神之中泛著亮光。
就像是一條鮮活的魚兒終于進入到了水里面一樣。
如果不是他此刻的面容實在是不像，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覺得，他是一個青蔥的少年。
而不是一個年邁的老男人。
一旁的蕭逸蓉，看到這一幕，忽然一愣。
因為尹護表現得并沒有她所自認為的難過和悲傷，反而是——雀躍。
如同游龍當歸大海，鳳凰遨游青冥。
旋即想起了尹護寫給她的那封信里面說的話。
是啊，他終于出來了。
從那個鳥籠里面出來了，他的內心是喜悅的。
她的嘴角不由掛上了一絲笑容，內心頗為自嘲。
衰老又如何？
身上異化有了魔氣又如何，他還是他！
自己竟然用尋常男子的標準去衡量他，當真可笑。
“如何，跟你在學堂聽先生講課所提到的景色有什么不一樣？”
“是不是覺得挺尋常的？”
蕭逸蓉笑著問道，不再糾結自己內心的那種無意義的煩惱。
自己只要知道眼前的人是他就好了，至于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如果她想說，自己就聽，如果不想，也就罷了。
自己能夠陪著他走完剩下的日子，已經足夠了。
是的，蕭逸蓉更堅定了想要殺掉尹護的心，因為她認為，這樣一個溫柔的男子，絕對不會愿意自己變成邪魔，危害人間的。
至于他死了之后，自己會如何？
不過一死罷了。
自己的使命已經結束，這個世間也沒有了自己留戀的東西，能夠與他同穴，已經是上蒼對她的眷顧了。
尹護自然不知道蕭逸蓉心中的兵荒馬亂，海枯石爛，他所做的不過是維持自己的人設罷了。
而且他也有一些問題想要問蕭逸蓉，說這些，也是故意引出話題罷了。
“嗯，確實跟先生說得不太一樣。”
“在先生的口吻里面，外面的世界都是充滿了魔禍，很多地方都化作了瘡痍，只有京都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現在看來，先生說得未必是對的，起碼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都是和睦景象。”
蕭逸蓉聽了這番話，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便道：“其實你先生說得也不算錯，其實很久之前，確實是魔禍遍地，到處都是魔物肆虐。”
“只不過這些魔物都很弱小，只是樣子恐怖，即便是常人，只要稍微強壯一些，拿上一些木棍之類的武器，鼓足勇氣，也能夠對抗一兩頭。”
“所以那個時候，即便肆虐歸肆虐，可是至多也不過是將一些莊稼地給損毀了。”
“可是要說給人類造成了多大的傷亡，倒也不至于。”
“而如果有一些武道在身的人，更是可以使用拉扯的戰術，有心的話，甚至一天可以絞殺數百的魔物。”
“原來是這樣，那現在呢？”尹護接著問道。
他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了解這個世界的世界觀，之前一直都是在找人，然后被提供線索，一直按圖索驥的走。
這次想要破局，他決定不再被牽著鼻子走了。
“后來，后來那些魔氣似乎是有了思維，像是知道了，將自己的力量分散魔化太多的魔物并沒有什么效果，于是開始集聚到一起，孕育一些魔土，讓魔土變成可以吸收周圍的靈氣轉化成魔氣，讓魔氣可以有固定的產出，而不是無根之水。”
“甚至直接魔化一些強大的生物，將它們的血脈生生轉變，化成魔物。”
“魔麒麟，嗜血蛟等之類的，都是被魔化的神獸。”
“這些魔獸盤踞在這些魔土之中，守護著這些地方。”
“而隨著時間推移，魔土的面積擴大里面，侵染了其中生物的血脈，讓它們的后代一出生就是天然的魔物。”
“這些天然的魔物甚至可以主動吸納魔氣修煉變強，然后誕生出更強的后代。”
“啊，那這！”
尹護表現得一臉的駭然。
“當年魔物弱小，所以誰都沒有在意，只是當發現的時候，這些魔土已經成了氣候，孕養出了不少的魔物。”
“而這些魔物在那些強大的魔神獸的帶領下面，發動了一次慘絕人寰的攻城事件，我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魔物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那是人類最黑暗的時代，我們那個時候才發現，我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歷史上記載那個時代，無數人流離失所，喪生在魔物之口。”
“甚至因為魔氣的大漲，很多人都是直接被魔化成魔物，獵殺同伴。”
“那是人族最悲慘的時刻，那個時候，活著的人十不存一，入目之處盡皆死尸，甚至都到了快要麻木的地步。”
“不過也正是這個時候，人族英雄輩出，挽大廈于將傾，其中武帝，神祖更是其中翹楚，帶領人類篳路藍縷，抵御魔物之威。”
“想必云，云公子是清楚的。”
我清楚個錘子，你有話說話，別問我好嗎！
“嗯嗯，武帝和神祖確實是人人敬仰的偉大人物。”
看到尹護接過自己的話茬，讓蕭逸蓉談興更盛。
“是啊，其中武帝改良武道，讓武道威力更強，更適合人類修煉，讓人族誕生出更多的強者得以對抗魔物。”
“而神祖則是創造陣法，以人類一座座城池為基，匯聚靈氣削弱魔氣，并且利用陣勢連成一體，讓每一座城池都堅若磐石，即便是魔神獸的攻擊，都能夠抵御幾次，至于其他魔物，想要毀掉城池，更是難上加難。”
“普通人只要安居于人類城池之中，就能夠大幅度降低魔化的風險，而當夜晚來臨，魔氣活躍的時候，只需要在家中點燃神祖研究出來的神燭，也可以減輕入魔的風險。”
“雖然不敢說完全杜絕，可是已經近乎消弭了——”
“更有其他的強者英雄緊隨這兩位其后，各自發光發熱，為人類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至此，人族方才跟魔物重新進入了拉鋸戰之中。”
“當真是波瀾壯闊，可惜思月只是一個男兒身，現在又變成這副模樣，否則也愿為吾人族貢獻自己的力量。”尹護贊嘆道。
三分真，七分假，真在為蕭逸蓉口中的那兩位雄主感到驚嘆，這兩個人單獨拉出來，自轉都是一本小說。
“誰說不是呢，如果沒有如同這兩位一般的英雄人物，只怕人族早就滅了，唉——”
“可是按照蕭，蕭護衛你說的，魔土只會日益壯大，壓迫人族生存的領地，那這個該怎么解決呢？”
聽到尹護稱呼自己為蕭護衛，而不是直接叫自己的名字，蕭逸蓉眼神一黯，不過還是立刻解釋道。
“沒有辦法解決，想要毀掉魔土，就要進入魔土，找到其核心，可是魔土是魔物的主場，里面充斥著無邊無際的魔氣，任何武者進入其中，實力都要被削減三分，就跟魔物來到人類城池是一樣的，而且就連入魔的幾率也是大增。”
“而魔物在魔土之中，戰力也是得到了不小的提升，想要殺它們更難，甚至就連魔神獸也是如此。”
“曾經有一位人族的至強者試圖進入一處魔土之中毀掉它，可是曾經被他壓著打的魔神獸，在魔土之中變得竟然比他還要強上一籌，加上其他魔物在一旁掠陣，最后他也只能夠狼狽逃出。”
“后面還是組織幾位強大的至強者一起進攻一處魔土，打了魔物一個措手不及，才將那處魔土給毀掉了。”
“可是吃了這個悶虧之后，魔物也是學乖了，相互之間也是組成了聯盟，守望相助，一旦在第一時間殺不掉常駐那處魔土的魔神獸，其他魔土處的魔神獸就會立刻來援。”
“高等級的魔神獸擁有不遜色于人類的智慧，想要單純用計謀對付它們，太難了。”
“所以現在的生活看似平靜，其實也是暗流涌動，等到魔物再次準備好，就將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生靈涂炭的大戰。”
尹護一臉哀傷的點點頭，旋即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那那個絕世大魔又是什么來路呢，難道是某一位魔神獸的轉世嗎？”
尹護做好了被其質疑的準備，心中也有了一套自己的說辭。
可是完全沒有想到，蕭逸蓉絲毫沒有覺得奇怪，直接解釋道。
“云公子不知道也不奇怪，實際上，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位絕世大魔！”
嗯？
尹護不由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京都之中，五大家族都對絕世大魔諱莫如深，避如蛇蝎，一旦跟其沾染上一點關系，就是株連九族的下場。
以他作為例子就可以看出來了。
自己好歹是云家的掌上明珠，可是跟絕世大魔扯上關系，立刻就是那么大的陣仗，天羅地網一般的搜尋自己。
正常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就應該是這位傳說之中的絕世大魔在歷史上留下了累累血案，然后歷經千辛萬苦將其打倒，為了防止其從地獄歸來，所以必須慎重的嚴防死守。
這樣才是該有的合理反應。
可是現在蕭逸蓉竟然跟自己說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位絕世大魔，豈不是說，這位所謂的絕世大魔從來都沒有殺過人，甚至露過面？
僅僅是因為那個什么大賢者一個不知所謂的預言，就做出如此大的反應？
他不能理解，但是表示很震撼！
“我沒有騙你，真的從來沒有人見過！”
看到尹護震驚的看著自己，蕭逸蓉以為尹護覺得自己是在騙他，趕忙解釋道。
“因為每次絕世大魔降生之前，都會有人族的強者及時趕到，將其扼殺在襁褓之中，才沒有給它釀成大禍的機會。”
“那些魔神獸也試圖阻止過，可是那個絕世大魔每一次降生，都是落在了人族腹地之中，即便是魔神獸進入人族腹地，實力也要削弱三層，而且沒有源源不斷魔氣的補充，即便不是至強者級數的強者，也能夠對抗它。”
“普通魔物或許為了這一位絕世大魔可以悍不畏死，可是這些魔神獸有了靈慧，就有了私心，自然做不到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既然這一位絕世大魔都沒有動手殺過人，那那些人族前輩是怎么判斷它存在的呢？”
“而且，即便是大賢者的預言，難道就沒有人想要驗證這個預言的真偽嗎？”
“萬一大賢者的預言出錯了呢？”
尹護一鍵三連。
看到尹護不解的眼神，蕭逸蓉眼中閃過一絲寵溺的神色。
不過當眼神掃過尹護略微隆起的腹部，眼神又是黯淡下來。
“你要是看過絕世大魔即將降生時候的情景，就知道為什么了。”
“據記載，每當大魔降生，方圓百里之內必然是烏云罩頂，黑云遮天，一道黑光沖天而起，異象可謂驚人。”
“并且黑光周圍，還繚繞著那些魔神獸的虛影，看到這些虛影的人，但凡沒有武道傍身，或者意志不堅，都很有可能被魔化。”
“而那些周圍的走獸，飛禽，更是直接化為了魔物，拱衛在周圍，任何人但凡靠近，就是進攻，可以說悍不畏死。”
“看到如此異象，還能夠判斷不出來嗎？”
“就像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嗎？”尹護梗著脖子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蕭逸蓉頓時語塞。
“我本來以為，蕭護衛你救我，是因為跟世人不一樣，世人皆愛以貌取人，只有你不同，可是現在看來，也是一樣！”
“只是憑借一些外在表現，就去斷言，而不是更深入的調查，人云亦云，你和那些想要殺我的人又有什么區別呢？”
“不是的，這——”看到尹護變得冰寒的臉，蕭逸蓉結結巴巴想要跟他解釋。
“你該不會是想要說，這都是那位大賢者說的，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不會出錯對嗎？”
可是尹護卻是搶在了她的前面繼續道。
“可是大賢者就不會出錯了嗎？”
“我倒是覺得，是人就會犯錯，就連圣人自己都會出錯，所以才會有——吾日三省吾身，這樣的言論留存下來。”
“可是你們那么多人，卻從來沒有思考過大賢者是不是錯了之類的。”
“真的有絕世大魔嗎？”
“僅僅憑借一些異象，你們就斷了一個人的性命，對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和孩子的父親公平嗎？”
尹護試圖偷換概念，畢竟如果將蕭逸蓉忽悠到他這邊，充當他的護衛，沒準自己還能夠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畢竟那個陳靜可是有神算的能力，雖然看起來他都快要老死了，未必愿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來算他的位置。
可是對方還有一個醫師，誰知道會有什么變故發生，所以他還不如干脆制定白吥潔會找到自己的后續計劃。
到時候真的找來了，自己也有應對的措施，而不是被打得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他也是真的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他現在已經有點回過味來了。
從開始到現在，這處詭異空間的各種提示，幫助，都只有一個目的。
殺掉——
絕世大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