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利醫生趕緊往碼頭跑去。那個女人就在離碼頭一兩米外的水里掙扎。他脫掉了大衣,一頭扎進了水中。
當他游到她身邊時,她已經往下沉了。黑利潛入水中,過了一會兒,他便將她拖上了岸。月光下,他終于能好好地看清楚她的臉,他發現她已經暈過去了。他將她放到河岸上,開始準備做人工呼吸。
一開始并不是很順利,黑利醫生不得不停下來喘幾口氣。他打開了醫用燈,好好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
她長得很美,有著一頭烏黑的頭發。當他把燈光往下移時,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呼。她的脖子上有兩道環形的瘀傷。他蹲下來仔細檢查。深紫色的瘀傷觸目驚心,已經造成至少12小時了。顯然有人曾試圖想掐死這個女孩。
這個發現讓他非常震驚。但是醫生明白當務之急是什么。他關掉燈,繼續對女孩進行急救。終于,她能夠進行正常的呼氣了。當他停下來確認她能否進行自主呼吸時,身后似乎傳來了腳步聲,然而醫用燈卻沒有照見任何人。她的呼吸斷斷續續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停止。他又努力了很久,才讓她微弱痛苦的氣息慢慢恢復成正常的呼吸,脈搏慢慢回復了。他撥開她的眼皮,用醫用燈照射她的眼睛,希望強光的刺激能夠讓她的大腦恢復反應。她動了動,又緊緊閉上了眼,似乎在抗拒他。她的嘴里發出低低的呻吟,他好不容易才分辯出幾個詞:“為了你”和“失敗”。
他用手拍打她的臉頰,讓她醒來。過了一會,她睜開了眼睛,無神地看著黑暗的夜空。
“我好害怕。”
她抬起手,似乎在尋求幫助。他握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他感覺到她的手指僵直地蜷在一起。
“我好害怕……”
“別擔心,你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嚴重的空洞現在變成了恐懼,猛地抽出了手。
“我在哪里?”她的聲音中帶著巨大的痛苦。
“你沒事了。”
“不,不。”她喘著氣,迅速地推開他的手,移走照在她臉上的光。
“我掉進水里了嗎?”
“是的。”
“你不該救我的。”
她的兩只手緊緊地抓著他:“我覺得好虛弱……太可怕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酒壺,打開遞給她:“喝點這個。”
“這是什么?”
“白蘭地。”
她順從地喝了幾口。酒精似乎激發了她的焦慮。
“你為什么要救我?”她喃喃道,語氣中突然充滿了苦澀,“你是誰?”
他如實和她說了。在他說話的時候,她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她開口了:
“我叫奧納格·格雷杰。奧恩·格雷杰的妻子。”
“我猜到了。”
她不再過多解釋。他聽到她開始發抖,于是又讓她喝了些酒。
“你現在有力氣走回城堡里嗎?”
“不,不。”
“你不能一直留在這里。”
她發出一聲啜泣:“不要逼我回去。我……我不能回去。”
“為什么?”
她的牙齒顫動著,呼吸非常急促。他發現她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求求你不要逼我,黑利醫生。我不能回去。”
“好吧,那我就要馬上把你送到達羅克摩爾莊園。”
“不必了。”
“不行。”
他邊說邊站了起來,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因為蹲下搶救太久,已經有些筋疲力盡,腿也有些僵硬。濕透的衣服緊緊地黏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想拉她起來,但是她沒有懂。
“請不要管我了,請你自己回達羅克摩爾莊園吧。”她頹然地坐在地上,聲音中帶著哭腔,越說越輕。
醫生溫和地勸道:“聽著,不管你到底為什么要跳水,現在你也已經失敗了。上帝救下你的命肯定是有他的原因。你不能再試圖尋死。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到明天早上。我比你更強壯。如果到了明天早上,我認為你還有一點再度尋死的可能,我就會把你交給警察。”
“你不明白。我這條命根本不值得拯救,我保證我的命根本就不值得。”
“你還有你的兒子。”
她哭喊道:“不要和我提他!”
“我必須要提他。”
“他會忘記我的。他不會記得的,他不會知道……”她雙手緊攥,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你愿意把他托付給陌生人照顧嗎?”
“陌生人?我才是那個陌生人。”
黑利醫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瘀傷。”
她連忙用手拉了拉裙子的領子,包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沒有回答。
“作為一個醫生,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在24小時內遭到了攻擊。”
她還是保持沉默。
醫生等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勸她說出實情:
“如果你愿意如實告訴我,我也許能夠幫助你。相信我,在這種情況下,隱瞞實情才是最愚蠢的。”
“我不想說。”
她突然抬頭看向他。
“你看出這些瘀傷應該算是職業秘密吧?”
“可能吧。”
“請保證你不會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醫生考慮了一會。
“好吧。”然后他伸出手,“我還是堅持你要起來走走。你不能一直坐在這里,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抬起頭,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握住了他的手。他覺得她的體力已經慢慢有所恢復了。但過了一會兒,她晃了幾下,要不是有他扶著,她可能就要摔倒在地了。
“我覺得我還走不動路。”
“你必須努力試試。”
他又把酒壺遞給她,讓她喝了幾口。他攙扶著她,沿著河岸,慢慢走向通往車道的小樹林。當他們走到樹林邊時,他停了下來,讓她能夠休息一下。
“我覺得如果你能說出為什么想要輕生,也許你會輕松一些。”
“不。”
“杜克蘭早就知道你準備跳水。”
她拖著腳步走到旁邊,抓住了一棵樹。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醫生能聽到城堡邊不停傳來貓頭鷹的尖嘯聲。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久之前來過這里。”
“這是他告訴你的嗎?”
“不,他什么都沒告訴我。”
她舒了一口氣,又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的工作就是猜測出人們隱瞞我的事,這也慢慢變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如果你的公公早就知道你要這么做,他沒有來阻止,就說明他希望你去死。那只能說明他認為你跟他妹妹的死有關。”
他停頓了一下,發現她正在仔細聽他說的話。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什么都不能告訴你。”
“但是你并不否認我的推斷。”
“我什么都不能告訴你。”
他想了想要不要繼續刺探這個秘密。終于他還是開口道:
“也許我說的是錯的,但是我認為杜克蘭是一個愿意為了家族榮譽而犧牲任何人的人。我覺得他認為自己身為家族中最位高權重的人,不管怎樣都要承擔對于這個家族的責任。他準備放任你溺死。我認為他覺得你會給他的家族帶來危險。”
“請你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我……我受不了了。現在的我真的受不了。”
與其說她是在抗議,倒不如說她是在祈求。她靠著他的手臂才能勉強站立。
“請原諒。”
他們走到了車道上,往左邊準備前往達羅克摩爾莊園。走了幾段路后,她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你就不能不管我嗎?”
“不能。”
“要是你能理解我的處境就好了。”
“也許我理解。”
她看上去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氣,緩慢又痛苦地獨自走向杜克蘭之前回頭離開他們的那個門房。
“我去不了達羅克摩爾。”
他以為她是想逃離他,但是當他看到她支撐不住而跪地倒下時,才意識到他是高估了她的體力。他彎下腰,把她扶起來,用雙臂支撐住搖搖欲墜的她。
“你還能走嗎?”
“嗯,我想可以。”
她努力嘗試了一下,但是失敗了。他想再扶著她走,卻發現自己也有些體力不支。
“我們在河邊待了太久了。”
她沒有接話。她似乎已經不在乎到底發生了什么,或者他要帶她去哪里,只要他不要帶她回杜克蘭城堡就好。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到達了達羅克摩爾莊園的大門口。這時,她突然退縮了:“我不能進去。”
她抬臉看向他。醫生看到她的臉上布滿了驚恐,像是一只遭到捕獵的小動物。
“那你能去哪里?”
她不停地搖頭:“你不明白。”
“我不會丟下你的。馬卡里昂上校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救我上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嗎?”
“是的。”
“但是杜克蘭在看著嗎?”
“也許是的。”
“他看到你把我救上來了嗎?”
“我不知道。”
她抬頭看向月亮。
“如果他在看,那他肯定知道我們來這里了。”
“也許吧。”
她開始發抖。
“他會讓奧恩過來的。”
她突然一動不動,凝神細聽。他們都聽到從杜克蘭城堡的方向有腳步聲正在靠近。
黑利醫生轉過身。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向他們走來。他用醫用燈照亮了那個人的臉,身邊的女孩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