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海上的尸體
- 海峽謎案
- (愛爾蘭)弗里曼·威爾斯·克羅夫茨
- 7178字
- 2021-11-17 16:03:19
船長放下直徑6厘米的雙筒望遠鏡,“漢茲先生,它沒有動,對吧?”
“好像是沒有動,先生。”操舵室值班的二副答道。
這是南方鐵路公司的“奇切斯特”號輪船,和平時一樣,它正從紐黑文駛向迪耶普,此時正好經過法國。這艘船制作精良,公司最近才在這條航線上將其投入使用。甲板下的底艙深處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輪船以23節的速度平穩地航行,沒有絲毫顛簸。
6月底的一個美好午后,大海就像一塊被擦拭得锃亮的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海面出現了一條波光粼粼的軌跡。空氣中彌漫著一層水汽,雖然不足以稱之為霧,但足以遮蓋地平線和四五公里之外的事物。天氣很熱,要不是輪船在航行,能讓人們感覺到徐徐微風,早就悶熱難耐了。這種天氣正適合躺在椅子上,閉目凝神,盡情地享受一整天,甲板上的每一寸空間都排滿了躺臥著休息的人,看來乘客們都發現了這種消遣方式。
船上的人相當多。已經到了度假的旺季,除了普通的散客外,還有不少導游帶著旅行團。從行李上的標簽來看,旅行團游客被分為“綿羊團”和“山羊團”。有人參加了盧塞恩七日游,有人要去參觀盧瓦爾河旁的城堡,還有人要在巴黎盡情享受悠長的周末。
輪船正前方的一艘小型游艇引起了船員們的注意。它處在輪船的航線上,船員們最初以為等他們過去時,游艇肯定會離開航道。不過觀察了好幾秒鐘,游艇似乎還是一動不動,所以必須調整方向,從它的船尾繞過去。二副來到操舵室,大聲對舵手下令:“右舷2度!”等他回去后,船長又放下了望遠鏡。
“我覺得這艘游艇有15米長,汽油驅動,英國制造。”他觀察道,“我看不見旗幟,你能看見嗎?”
“我也看不見,先生。”二副回答道,也凝視了一番,“甲板上也沒看到任何人。”
“如果船前面凸出的那部分不僅僅是采光的窗戶、還設有操舵室的話,”船長回答,“應該有人在那里操控。”
“先生,我覺得那就是操舵室,但看不見里面有沒有人。”
“我們離得還不夠近。”
二副點頭附和。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漢茲先生又說,“船絕對是出了故障,先生,不然它怎么會停在那里?”
“但沒有發出求助信號。”休伊特船長回答,然后停頓了一下,透過鏡片審視著游艇,“就是操舵室。”他繼續說道,“我看見船舵了,那里沒人。”
“我猜是船上的人太自以為是了,根本不屑于觀察四周的情況,”二副厭惡地說,“他們肯定覺得不會出任何問題吧。當然,如果真出了問題,也是別人的責任。”
船長沒有回答。他仍然緊盯著那艘小船,兩者的距離正在迅速縮短。這艘游艇保養良好,黃銅部件閃閃發光,船身被涂上了白色的油漆,令人眼前一亮。隨著距離的縮短,游艇也不斷變大,呈現出形狀和輪廓的各種細節。現在憑肉眼能看到空無一人的甲板了,他們很快就能來到游艇的旁邊。
突然,船長集中起注意力。
“你覺得船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什么?”他敏銳地問道。
漢茲先生也屏息凝視。
“很像是一個人,先生。天哪,沒錯,就是一個人!倒在甲板上,天哪,先生!他是病了或者死了吧!”
“那人的情況看起來不妙。”休伊特船長又低頭看了一眼乘客,“我們恐怕要吵醒這些‘睡美人’了,”他接著說,“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漢茲先生,你去呼叫一下那艘船。”
緊接著,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霧號。奇切斯特號的甲板上出現一陣騷動,仿佛是一片被微風吹皺的“玉米地”,躺椅上的人們睜開眼,坐起來,環顧四周,喃喃咒罵了一會兒,又昏睡了過去。
不過那艘游艇上的人似乎沒被這聲巨響吵醒。
“船上似乎沒有其他的人,”船長繼續說道,“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兒,那個人蜷成一團,你看他旁邊黑色的痕跡是什么呢?我覺得像是血。再拉幾下霧號,漢茲先生。”
又響起了兩聲刺耳的“咆哮”,躺椅上的乘客被吵醒了,有幾個人甚至跑到護欄旁邊想找出引起這番不滿的罪魁禍首。
游艇仍然沒有回應,甲板上的人一動不動,也沒有其他人出現。現在能清楚地看到操舵室里閃亮的黃銅船舵,里面空無一人。
“我敢打包票那就是血跡,”漢茲說,“那么多血,傷勢肯定很嚴重。”
現在奇切斯特號來到了游艇附近,再加上高倍望遠鏡,距離被縮小到幾米。
“沒錯,肯定是血。”船長又看了一眼,同意道,“該死,我們得把船停下來。那個小伙子可能還沒死,我們也不能就這么讓那艘船漂在海上,把其他的船撞個窟窿。鳴笛,漢茲先生。”
二副先熄滅了發動機,幾秒后又下令“全速后退”,同時,船長轉向一旁待命的水手。
“立刻把麥金托什先生找來,叫乘務總管去看看船上有沒有醫生,有的話把醫生也叫過來。”
船上陷入一陣混亂,汽笛回蕩,鐘聲響起,人影匆匆穿梭。一股輕微且持續的震動傳遍了整艘船,仿佛船底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兒。輪船煙囪排出一股蒸汽,同時發出隆隆聲。船員們很快來到右舷救生船的所在地,禮貌地讓乘客后退,然后解開繩索,敲出楔子,飛快地揭下帆布套。定盤[1]落下,吊艇柱也隨之前移。幾秒鐘后,救生艇就被吊了起來,懸于海面。
此時,乘客們也許被甲板上的人群吵醒了,他們都注意到了游艇上的那個男人,于是擠到護欄旁邊湊熱鬧、開玩笑,嘰嘰喳喳地鬧開了,后面的人往前擠,大嚷著讓前面的人說說發生了什么事。人們紛紛掏出望遠鏡和照相機,期待發生了什么大事件。接著,那艘載著“罪惡包裹”的游艇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人群陷入一片死寂,他們默默地站著,被這起悲劇嚇得說不出話來。
目前的情況確實有些戲劇性,就算你想象力極其匱乏,也不禁會產生各種聯想。這艘小游艇線條優美,表面光潔,甲板呈白色,黃銅部件閃閃發光,油漆鮮亮,插著鮮艷的俱樂部旗,明顯能看出它是富人的玩物,是一件給人帶來愉悅的工藝品,根本不適合作為悲劇發生的舞臺。這里本應回響著美女和紳士的歡笑聲,此時卻空蕩蕩的,只有那個俯首前傾的身影和那攤暗示著邪惡與恐怖的血跡。
船員們倒顧不上這些,他們加快手腳穿梭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打聽船上有沒有醫生,終于在吸煙室里找到了一位,然后急忙把他帶到了船橋。三副麥金托什先生比他先到一步。
“奧茲醫生嗎?”船長說,“非常感謝你的幫助。麥金托什先生,請你去那艘游艇上看看出了什么事。如果那個人還活著,就讓醫生帶他過來;如果已經死了,就別動他。要是游艇上沒有其他人,你就留下幾個人手,讓他們把游艇開到紐黑文。你把擴音器拿上,方便到時把情況告訴我。如果有必要,我就讓迪耶普再派些幫手來。你們趕緊吧,我們預計的行程已經被耽誤了。”
很快,救生船就被放到了海上,繩子被解開,麥金托什先生一行人坐在救生船上,在奇切斯特號旁邊緩慢地隨波浪上下起伏。“讓一讓,伙計們。”麥金托什說道,然后奇切斯特號和船上一排排圓睜的雙眼開始慢慢后退。
“橫渡英吉利海峽的船在正常航行時很少會像這樣半途停下來。”奧茲醫生過了一會兒后說道。
“這種情況我只見過一次,”麥金托什承認道,“就是我們發現‘約瑟芬’號那次,你沒在報紙上讀過這艘船的報道嗎?那是一艘800噸重的貨輪,本應從英格蘭東部的格里姆斯比市開往法國的勒阿弗,當時它就漫無目的地漂在海上。老天爺,那場景可太壯觀了!我們在25公里外就看到船上冒著煙,跟火山爆發一樣。”
“船都燒光了嗎?”
“燒光?沒錯,我覺得是燒光了。那樣的熊熊大火至今為止我只見過一次,船上當時載著油漆,火焰有近2公里高。”
“有死傷嗎?”
“沒有。人們當時在救生船上,我們把他們救了起來。醫生,你覺得那艘游艇怎么樣?它叫‘仙女’號,來自福克斯頓市,船身很美。”他說道,“反正我覺得那艘船不錯,長約15米,不過設計比較過時,應該用了20年了。人們把它的船頭改造得更高、船尾則更低,船速大概有8~10節,很可能換了新發動機,這艘船是蒸汽動力驅動的。”
“我覺得它的動力很足,但并不好看。”
麥金托什點點頭,“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提醒你一下,這艘船的制作很精美。醫生,我們就親眼看看吧。”游艇就在他們的旁邊,“慢一點,小心行事。”
一個人用鉤篙分別把兩艘船的船頭和船尾連在一起,沒過多久,它們就靠在了一起,隨著波濤而上下起伏。麥金托什站起來,放下游艇護欄上的舷梯,然后跳上了船。奧茲醫生跟在他身后,動作更加小心。
他們一眼就能看出,除了升降梯附近的那個可怕人影外,甲板上真的空無一人。他們更仔細地觀察后,愈加證實了先前對這艘船的印象:這是有品位和有財力的人的玩物。甲板上只有一間操舵室、兩扇天窗、兩根桅桿和升降梯,剩下的是幾乎和船一般大的散步區域。操舵室的位置很靠前,離船頭大約2.4米;然后是其中一扇天窗,從大小來看里面應該是社交廳;接著是升降梯;最后是另一扇更小的天窗,那顯然是一間船艙。甲板四周有一圈拋光柚木護欄,上面掛著四個救生圈,用整潔的黑色字母印著“福克斯頓,M.Y.仙女號”的字樣。甲板被沙石打磨成了淺沙色,所有可以拋光的物件都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不過兩人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這些事物上,他們發現還有更多悲劇的痕跡,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他們腳下的臺階上有一小攤血,還延伸出一串血滴,穿過甲板,直指那個趴在地上的人。他似乎在游艇的一側受了重傷,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搖搖晃晃地走向他最終倒下的地方。后面來的人很快也注意到了這些痕跡,趕緊向那邊走去,因為直覺告訴他們已經太晚了。
那是一名瘦瘦高高的男性。據他們所知,他穿的不是游艇工作人員的服裝,而是一套深灰色的休閑西裝,坎皮萊布料昂貴,剪裁考究;他穿著深灰色的絲襪,黑色的鞋子也很整潔。他伸出鳥爪一般瘦瘦的左手,呈鉤狀,想要抓住甲板。他臉朝下,弓背躺著,右臂放在身下。他的帽子不見了,頭是禿的,有一圈薄薄的灰發,耳后是金色的眼鏡腿。他穿著一件翻領上衣,但是看不見臉,只能看到胡子被刮得很干凈。深紅色的不祥污點從他的頭上蔓延開來。
醫生在他身邊蹲下。
“你要是不幫我的話,我就不碰他。”麥金托什建議道。
“我想把他的頭抬起來看看。”奧茲醫生屏著一口氣,把他的頭抬了起來,“槍傷,”他一邊輕輕放下那人的頭,一邊說道,“他已經死了,我也無能為力。”
“他中槍了,對嗎?老天爺!槍擊發生在很久之前嗎,醫生?”
“不,剛剛發生不久。尸體還沒明顯變冷,大概是一個小時左右前。”
“真的嗎?你能看見他的右手嗎?他手里有槍嗎?”
醫生搖搖頭,“我看不見他右手的情況,我也不會再去動他,這是警察的工作。你要帶他回紐黑文嗎?”
“我必須這么做。好吧,我們再去下面看看,然后你就可以回‘奇切斯特’號了。”
麥金托什從升降梯上跳了下去,立即發出一聲大叫,“上帝啊,醫生,這里真是一團糟!”奧茲緊隨其后。他們兩人都呆住了。
升降梯下面是一間大船艙,長約3米,寬則占據了游艇的整個寬度。船艙右邊放有一張折疊桌,上面灑了一些飯菜,后面還有一個座凳儲物柜。船艙左邊還有一個儲物柜,正面是另一扇門和一個電壁爐。墻上設有書架,有一個時鐘和一個無液氣壓計,置物架上有幾張被卷起來的圖表。由于海面和天花板反射了陽光,這間船艙十分明亮。
然而接下來兩人無暇顧及這些細節,因為就在地板中央臥著另一個人,似乎正在就餐的狀態。這次,此人的形態一覽無余:他橫臥在地板上,面部遮擋,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額上有一個致命的彈孔。他看上去比另一個人更年輕,中等身材,相當結實。頭發茂密,雖然本是黑色,但現在已經開始變灰了。他也是一副城里人的打扮,沒有穿游艇工作人員的服裝,而是身著深棕色粗花呢西裝,棕色的鞋子,翼領襯衣,都很整潔,也很昂貴。他的雙臂向外伸出,似乎是為了躲避某種攻擊,但是血跡很少。
麥金托什不禁咒罵了一聲,然后打起了精神。
“他已經沒救了嗎,醫生?”
奧茲快速地檢查了尸體。
“沒救了,他是瞬間斃命的。而且也是不久之前才死去,和另一個一樣。”
三副催促奧茲抓點緊,顯然他的腦中浮現出了“奇切斯特”號船橋上休伊特船長不耐煩的樣子。
“我們把游艇的其他部分都檢查一遍后你就可以走了。”
在向著船尾的一端有一扇門,通向一個小船艙,里面設有上下鋪。社交廳的前面依次是一個小房間——食物儲藏室兼廚房,然后是廁所和浴室、操舵室下面的機爐艙,以及位于船頭、有兩個鋪位的商店。奧茲和麥金托什沒有東張西望,他們一心只想確認船上還有沒有別人——不論是死人還是活人。船上的配置不僅奢華高貴,而且一塵不染,運轉高效,雖然調查的時間十分有限,兩人還是對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奧茲和麥金托什沒有浪費一分一秒,不過在“奇切斯特”號的船長看來,他們的手腳還是不夠麻利。這邊的調查剛結束,海的另一頭就響起了幾聲洪亮的汽笛聲。麥金托什忍住了罵人的沖動。
“老天爺啊,醫生,”麥金托什大喊道,“動作快點,可不能讓老船長久等了。”他又跳到甲板上,“史密斯,威爾科克斯,你們馬上過來。”他喊道,“由斯內爾格羅夫負責組織大家回到船上。等一下,醫生也和你們一起走。對吧,醫生?你去告訴老船長這里的情況,好嗎?那你就走吧!伙計們,都動起來!”
船員們立刻行動了起來,船尾泛起陣陣泡沫。麥金托什轉向他的兩名助手說:
“你們兩個,都下去,”他果斷地下令道,無視兩人對死者投出的好奇目光。“啟動發動機,看看里面有多少汽油。在他們回到船上前完成,動作麻利點。”
麥金托什靠在發動機室的艙門上,看著手下們在下面干活兒。麥金托什知道史密斯在成為水手前是一名汽修工,幸好這次帶他來了,麥金托什也充分利用了這個優勢。史密斯用手輕撫機器,擰開閥門,稍做調整,挪了挪手柄。然后他大力一拽,隨著一聲輕響,發動機先是猛轉了一下,接著平穩地運作了起來。一分鐘后,史密斯報告說油箱里的汽油很充足。
“能讓我們航行100公里嗎?”
“兩倍的距離都可以,先生。”
麥金托什站起身來,舉起了擴音器。此時,乘小船返回的人們也抓住搖晃的舷梯,準備登船。
“我要留下來,把船開到紐黑文,”麥金托什吼道,“不用其他人幫忙。”
船長揮了揮手臂。當滴著水的救生船從海面被拉起時,奇切斯特號開始移動,很快便提升到了之前的速度,留下的一道白色浪痕,成了一個黑點,迅速淹沒在濃重的空氣中。
應急措施已經完成,麥金托什接下來把船員們召集了起來。
“史密斯,等我們安置好尸體后再啟動發動機。柜子里有旗子嗎?”
他們把這艘小船翻了個遍,最后在船艙的座位下找到了旗子。他們從一堆旗子里找出一面藍旗——也是唯一一面大旗——同時壓低了聲音,向船艙里的死者致哀。麥金托什一回到甲板,就關上了升降梯門。
“我們不需要再過去了,”他說道,“威爾科克斯,你去拿些重物壓住旗子。來,史密斯,幫我把旗子展開。”
他們小心翼翼地用旗子蓋住了俯臥著的死者,并從發動機室找來備用零件放在旗子的邊緣——這是他們悼念死者的唯一方式。麥金托什記下了時間:下午1:50,然后轉過身去,審視起當下的情況。
這應是警察負責的工作,但他已經卷入其中,到時警察會找他收集證據。他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警察會想知道他都發現了什么。麥金托什想,在前往紐黑文前自己有什么該做的事或該注意的地方嗎?
顯然,這起事件不是謀殺就是自殺。麥金托什更傾向于謀殺的判斷,因為他在匆匆掃視社交廳時并未看到任何兇器。雖然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和他無關,但他還是想弄清這一點。麥金托什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規定”,又下了升降梯,進入了社交廳。沒錯,確實沒有兇器,它也不可能掉落到什么隱秘的地方。所以這是一起謀殺事件。
隨后麥金托什意識到自己錯了,這個結論并不能成立。他們也可能約定好了一起自殺,甲板上那個人如果有兇器,他就可以先打死同伴,再開槍自殺。
“這是警察的工作,讓他們操心去吧。”麥金托什一邊想,一邊仔細地環顧四周。
然后他立刻注意到了第一次檢查時遺漏的東西。死者戴著手表,表面的玻璃裂開了,顯然是撞到了地板上。手表的指針停在12:33。
如果這是悲劇發生的時間,那么這就和醫生說的“不久之前才死去”相吻合。麥金托什好奇自己是否能找到其他的佐證。
他走到發動機室,摸了摸氣缸套。
“你覺得這艘船熄火了多久?”他向“專家”史密斯問道。
史密斯說,他在重新啟動發動機前先摸過氣缸套,估計船已經停了約一個小時。麥金托什點點頭。
“你把所有的數據都記下來,”麥金托什說,“這是汽油——煤油混合機對吧?標記一下汽油和柴油的余量,潤滑油也標上。我們都過來看著,警方今后可能要我們為這些數據的真實性作證。”
他們仔細地做好了記錄。在麥金托什看來,目前沒有其他重要的事了,于是他轉向大家。
“現在是下午2:00,”他說,“我們最好動身前往紐黑文了。史密斯,把船發動起來,看看它有什么能耐。”
威爾科克斯被任命為舵手,掌控著小小的黃銅舵輪。麥金托什則站在一旁,看著海水慢慢流過。正如他所想的那樣,船速很慢,估計不到10節,他們應該會在傍晚6:00左右到達紐黑文。
此時天氣已經有所好轉,視野稍變清晰,但能見度仍然較低,需要船員時常觀察。剛開始航行時海上只有他們一艘船,不過立刻就有一艘小船從東北方向悄悄駛來,朝仙女號的右舷航行。麥金托什用他在操舵室里找到的一副望遠鏡看了看,小船還是離得太遠,看不清細節,但麥金托什覺得那是一艘小汽艇,而且正徑直朝“仙女”號駛來,從船尾的小白點看,船速似乎相當之快。麥金托什慢慢地填充煙斗,并不害怕與它發生沖撞——這可是他平時上班時少有的奢望。
麥金托什不是膽小鬼,他在戰時服過役,但是身邊發生的這場恐怖悲劇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他并沒有細想的時間,但是現在他只有望風的機械性工作,于是腦海中自然充滿了各種想法。這些人是誰?他們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甲板上那名死者看不見的右手里有左輪手槍嗎?他是否殺了另一個人、然后自殺了呢?如果是的話,兩名死者顯然是乘客,船員又在哪里呢?或者兩人都是被第三方所殺害,而兇手已經以某種方式離開了游艇?
麥金托什并不熱衷于偵探工作,但是天生的好奇心誘使他對死者進行更細致的檢查,希望至少能找到一些答案。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他對警方的調查方法略知一二,所以很確定自己的職責就是什么都不要碰,甚至要遠離尸體所在的位置,以免自己無意間抹去了兇手留下的痕跡。
“不要多管閑事,”麥金托什理智又務實地做出判斷,自言自語道,“我的工作是把這艘游艇開到紐黑文,不是找出這個悲劇的真相。”
這個結論雖然值得稱贊,不過在到達紐黑文港口之前,麥金托什除了領航之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