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推開星巴克玻璃門時，帶進一陣初秋的涼風。林深注意到她的米色風衣是優衣庫新款，帆布包上別著復旦大學的校徽徽章。

“林先生是嗎？“她在對面坐下，從包里掏出保溫杯，“抱歉，我不喝咖啡。“她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沒有涂任何顏色。

相親是母親安排的。自從陳敏事件后，母親就開始張羅他的終身大事。“蘇老師是復旦附中的語文老師，書香門第。“母親在電話里說，“比你大三歲，正好。“

蘇晴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用食指推眼鏡。“我們班有個學生作文寫得特別好，“她的眼睛在鏡片后閃著光，“寫他奶奶在弄堂口賣蔥油餅，字里行間都是煙火氣。“

林深送她回家時路過一個老小區。蘇晴指著三樓亮燈的窗戶：“那就是我家，和爸媽住一起。“陽臺上晾著校服，在夜風中輕輕搖晃。

第二次約會是在圖書館。蘇晴在古籍區找一本《詩經注疏》，踮起腳尖時風衣下擺蕩起優雅的弧度。林深伸手幫她取下書，指尖碰到她微涼的耳垂。

“你知道嗎，“她翻開泛黃的書頁，“《詩經》里我最喜歡《邶風·靜女》，'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心尖。

交往三個月后，蘇晴帶他回家吃飯。蘇父是退休教授，書房里堆滿線裝書；蘇母在廚房忙活，飄出紅燒肉的香氣。“小林啊，“蘇父推了推老花鏡，“聽說你在銀行工作？“

那頓飯吃了兩個小時。蘇母不停地給林深夾菜，蘇父則一直在講房價。“現在學區房一平要十萬，“他放下筷子，“你們年輕人不容易啊。“

晚上送蘇晴回家時，她在小區門口停下。“我爸今天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她的手指絞著包帶，“他就是太操心我了。“

林深在房產中介的玻璃櫥窗前駐足。學區房的價目表像一記重錘，砸碎了他對未來的所有幻想。手機震動，是蘇晴發來的消息：“今天批改作文，有個學生寫'我的夢想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看得我好心酸。“

周末看房時，中介小張滔滔不絕地介紹學區優勢。“這套房子對口復旦附中，“他指著墻上的學位示意圖，“很多家長都是沖著這個來的。“

蘇晴在樣板間里轉來轉去，手指輕輕撫過飄窗。“這里可以放個書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晚上批改作業時能看到月亮。“

首付要三百萬。林深在ATM機前站了很久，顯示屏上的數字冰冷刺眼。手機銀行彈出房貸計算器，三十年等額本息，月供兩萬八。

“我爸說可以幫我們出首付，“蘇晴在電話里說，“但是要寫借條。“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過分。“

深夜的辦公室只剩下林深一個人。顯示器藍光映在臉上，Excel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數字像一座囚籠。他打開抽屜，夏薇的工牌靜靜躺在最底層，塑料外殼已經泛黃。

蘇晴提出分手是在初冬。她在學校門口等他，圍巾上落滿梧桐葉。“我想了很久，“她的聲音很輕，“我們可能不太合適。“她的眼角有淚光，但很快被寒風吹散。

林深最后一次去她家收拾東西。蘇母做了紅燒肉，香氣依舊，卻沒人動筷。蘇父在書房里嘆氣，翻書聲格外清晰。蘇晴送他到樓下，把保溫杯塞進他手里：“天冷了，記得多喝熱水。“

那天晚上，林深站在外灘看著對岸的燈火。手機里彈出房貸利率下調的消息，他卻覺得那些數字離自己越來越遠。江風吹來，帶著咸澀的濕氣，像極了那個被暴雨沖散的梅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