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的雪漸漸小了,隔著車板,冷氣卻依然清晰刺骨。
出發前,萊克蒂給溫蒂和艾倫一人發了個暖水袋。此刻,三人正同坐在一輛車上,萊克蒂和溫蒂相對,艾倫坐在她旁邊。她沒想到艾倫會那么爽快地答應,而公爵也答應了她帶溫蒂同行的要求。
一路上,溫蒂像小鳥一般說個不停,萊克蒂則很耐心地和她交談著,總不離她和學校的事。艾倫坐在窗邊,偶爾會加入她們的對話,但總體上話不多。談到約克里時,萊克蒂總有些小心翼翼,畢竟艾倫是被公爵拒絕過入學機會的,不知道會不會傷他的心。可顯然,溫蒂并沒有這個顧慮。
“麥迪奇小姐,據說您是約克里第一批女醫學生,會有什么不習慣嗎?”
“不習慣?”
“教授們會不會因為您是女孩,或者因為您年齡小,就輕視您呢?”
“被輕視?您在說什么呀,那是沒有的事。”萊克蒂不禁笑了出來,似乎感覺溫蒂說的是故事一般,“庫馬斯教授對我格外照顧,當然,其他教授和同學們也很好。”
“不會有人針對你,或者說你壞話嗎?”
“就算有也不會當著我的面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萊克蒂笑了笑,“畢竟我是女子嘛。之前還有些擔心被看不起,因為來自農村,因為是平民,不過真的去了約克里,反而……”
“發現他們都不如自己,是么?”這時,艾倫伏著窗棱,輕聲說道。
“倒也不能這么說。”萊克蒂尷尬笑了笑。自己表現得居然這么明顯嗎?
“您真是個自信的人呢。”
“自信嗎?”萊克蒂看向艾倫,然而他又將頭轉向了別處。
“聽您這么一說,真是太棒了,約克里。”溫蒂說道,“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那樣我就能當您的后輩了。只可惜我只是個公爵府的女仆,也沒有什么上過大學的親戚。”
“別氣餒,您說不定可以呢。”萊克蒂安慰她說道。
“您會覺得累嗎?跟庫馬斯教授學習。”
“偶爾也會吧,不過還是很有趣。”萊克蒂說道,“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去圖書館看些閑書。對了,上次去公爵府參觀的時候,看到公爵大人收藏了一整架子的我爺爺的書……”
“哦是的,聽府里其他姐姐說,公爵大人也很喜歡麥迪奇先生的書。”溫蒂脫口而出,“公爵大人真的是個超級好的主人,從來不會反對我們使用他的藏書室。先前公爵夫人還在的時候,仆人是不可以偷看主人的藏書的,對吧,科森,我記得你之前就因為這事……”
溫蒂看了看艾倫,只見他臉色陰沉,目光隱隱有些猙獰,頓時嚇了一跳,沒再說下去。
“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意識到萊克蒂的目光似乎正轉來,艾倫恢復了先前溫和的神態,說道。
“多看些書是好的。”萊克蒂也意識到了什么,但沒有說破。
“啊,很快就到了。”
遠處白茫茫的一片,隱隱有炊煙升起。
“您住在郊區呢。”溫蒂趴在窗臺,哈著氣,說道。
“不是郊區,鄉下的房屋沒有那么密集。”萊克蒂回答道。
不一會兒,馬車走過一個小山坡,坡下星星點點的房屋出現在眼前。農田、草場和溪水全部被冰雪覆蓋,挺立的雪松隱隱還露著綠色。
“真的像童話一樣誒……”溫蒂從小生活在公爵府,除了偶爾在卡文迪市鎮周圍做些活計,從沒到過別的地方。看到風格如此純樸獨特的南頓村莊,自是覺得新奇可愛。
馬車在一個顯然更高大偏遠些的石質別墅前停了下來。三人謝別了車夫,帶上行李走了進去。繞過矮矮的圍墻,只見一個頭發灰白的老翁正對著大鍋,眉頭緊皺,對面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正搗鼓著什么。
“奇怪,我記得那個東方貨郎是這么做的啊。”
“爺爺,我們回來了。”
老人讓青年將鍋抬了起來,看向門口。
“啊,回來啦,我親愛的孫女。”麥迪奇先生親切地笑著,又看向她身后兩個孩子,“這就是伊森和溫蒂吧?”
“打擾了。”艾倫行了個禮,說道。溫蒂也點點頭。
“瑪莎太太來了,還有格蕾莎。”麥迪奇先生說道。艾倫注意到萊克蒂似乎皺了皺眉,似乎并不喜歡這個消息。“去打個招呼吧,讓瑪格幫你收拾一下行李。哦,這兩個孩子的住處也安排好了,哦,怎么又變成這樣了——”
麥迪奇先生拿勺子敲了敲鍋里硬邦邦的黑色固體,郁悶地叫道。
“您是在熬糖漿嗎?”溫蒂探過頭來,“看來水有點少,而且火太大了,這樣水分都蒸干了。”
“哦?小姑娘,你會熬糖漿?”麥迪奇先生好奇地摸了摸胡子,微笑著問道。
“嗯,慶典的時候,跟街上的姐姐學過。”溫蒂說道,“因為真的很好吃。”
“那能麻煩你來幫幫忙嗎?你也看見了,科森和我弄得一團糟。”麥迪奇先生一副慈祥的樣子,而一旁的科森也不好意思地訕笑著。
“真的可以嗎?”溫蒂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為難的話……”
“不……不為難!請讓我來幫忙吧!”溫蒂趕忙回答道。
“這孩子很喜歡您的書呢。”萊克蒂笑著說道。
“是先生的書迷呢。”一旁的科森小聲說道。
就這樣,萊克蒂和艾倫先進了屋,而溫蒂則在外面幫忙熬糖漿,紅撲撲的臉上有說有笑。
“她真的很喜歡爺爺的書呢。”萊克蒂說道。只見艾倫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溫蒂,神色平淡,不知心里想著什么。
“艾倫,喜歡溫蒂那樣的女孩嗎?”萊克蒂問道。
“喜歡?只是覺得,她這樣單純的樣子,很難得罷了。”
艾倫轉回頭來,依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見萊克蒂一直看著她,突然掩飾般地一笑。
“走吧,先放下行李吧。還有,不是有客人來了嗎?”
萊克蒂突然意識到,從上次去接他,到剛才為止,她還沒見艾倫笑過。溫蒂對他的態度似乎也習以為常,并不以為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