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燊,是你嗎?”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那是師父的聲音,而師父……已經,死了啊!!我想,定是我幻聽了!我不忍繼續直視這樣的師父,眼神閃爍地避開了他,落在了釘著他左手手腕的一根鎖魂釘上,釘上血跡斑斑,顏色卻陳舊不一……
嗯?我忽然覺得很不對勁,又湊近了些,仔細辨認了一下釘子上的血跡,沒錯,是同一個人的血跡,可那血跡最陳舊的少說也有兩三年了,我猛地抬頭看向眼前的‘師父’,難道師父已經被虐了兩三年了?不,他不是師父!他只是相貌長得和師父如出一轍!這氣息……雖然也很像,但仔細辨認下,還是有區別的——師父的氣息毫無違和之感,而這氣息……不像是本源之氣……我伸出手,用法力對尸體做了一番探查,果然不出所料,這尸體的本源之氣是屬木的。
“師父?”我微亂的心緒逐漸淡靜,雙腳著地,開口呼喚了一聲。
“涼燊?涼燊你在哪?”
我尋聲往西北方向一看,這才發現那里有一座寬敞的銀色囚籠,而師父正端坐在囚籠里的白玉床上。我收了隱身術,師父見著我以后,臉上洋溢出了明顯的驚喜之色。我為此感到些許愧疚。
我在百寶袋里搜羅了一陣,找出萬能鑰匙,給師父開了鎖。
“師父,這是怎么回事?”我指著釘在墻上的尸體問他。
師父面露尷尬:“涼燊,他是為師救過的一棵樹,成精的時候化成了為師的模樣,和魔君一晌貪歡,以至于陷入萬劫不復……”
“師父,我這就去毀了他。”
師父卻拽住了我的手,搖了搖頭道:“無妨。”
無妨?我卻不知怎的,心生固執,揚手掙脫師父的手,轉身就要去毀了那廝。但聽‘轟’的一聲,像什么通道被打開了,我駐足屏聽,待要看個究竟,忽覺后背和頸部一痛,被師父點了定身術和啞穴。
“涼燊,魔君要出來了,你先在這躲躲。”
師父把我安置在白玉床后,脫去了外衣罩在我的頭上,我知道他是想要掩蓋我的氣息,混淆魔君的視聽。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過后,有人踩著濕噠噠的貓步朝師父這邊走來。
“阿羨,”魔君叫得分外妖嬈,完全不覺有異,或者根本沒把那點異常放在眼里,“為何穿得如此涼爽?是想通了嗎?”她和師父離得越近,說話的聲音便越發低,也越發撩人。
師父沒有開口,像是避開了她。她‘哼’笑一聲,定住了師父的身形。我心里促狹道:真是現世報啊!
魔君嫵媚道:“好,本君等,唯有你,本君愿意等!不過,從今以后,你都得給本君看著!”
看?看什么?我聽得有些懵。
魔君邁著步子走了一段路,再說話時,聲音顯得有些決絕:“總有一天,你會動心,總有一天……哈!動心不成,總能動容。”
要讓師父動心?那可難了!我從沒見過師父對哪位女子動過心,無論是環肥燕瘦,還是善良蛇蝎……
師父自言自語:“阿燊,我會原諒你的。”
我知這一任魔君叫華燊,竟不知她在師父心中還有如此地位,能得‘阿燊’的稱呼,更驚訝于師父那滿是惆悵和無奈的語氣。
“本君,不,阿燊,哈哈哈……要的不是原諒。”魔君隔著一段距離應了這么一句。我聽得一陣悉悉索索衣服剝落的聲音,魔君的腳步停在了樹精所在的位置,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讓樹精有了生機,隨后,整個穹頂之下便充斥著男女歡好的靡靡之音……
原來是讓師父看她和樹精的媾和,我:“.........”
“涼燊……涼燊……”師父在用傳音術與我通話,這種術法頗費念力,他說得頗為費勁,不過仍語帶溫軟,“涼燊乖,勿聽勿動,把五感封了。”——不要聽,也不要動心思。
“師父,你真把我當小孩嗎?”
師父輕笑:“為師還真希望你是個小孩。”
“那可太令你失望了!”
“不會,為師從未覺得失望,我的涼燊……怎樣都很可愛。如果乖乖把五感封了,為師會覺得你更可愛。”
“.........”
我后來乖乖封了自己的五感,在地上躺著無聊便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又發生了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直到覺察到師父解了我的穴位,將我輕輕抱到床上的時候,我才醒轉過來。
“師父,我帶你出去。”我拉住師父的衣袖,卻見師父搖了搖頭,拒絕了。
“為師不能走,為師還未將她度化。”
我抿唇不語。我以為師父被精神虐待了半年,又被我這個徒弟窺破不堪,自尊心必定大受打擊,一定很想離開這里,可事實卻完全和我以為的不同。看來是我低看了師父。也對,他這樣一個神仙般的存在又怎會為塵俗所擾?可師父為什么讓我封閉五感?難道我就會被塵俗所擾?
我從床上跳將下來,看了眼昨夜魔君和樹精的戰況,不由得‘嘖嘖’贊嘆,想我封閉五感以后,那場拉鋸戰定是驚天地泣鬼神。師父用手從后面輕輕覆上我的眼:“勿視勿動”,師父是讓我不要看也不要動心思。
我貧嘴道:“師父看得,我就看不得?”
“為師怕你看多了,日后是要做噩夢的。”
“所以昨晚你也是怕我聽多了,日后做噩夢?”
師父輕輕點頭。
我呵笑一聲,壞心思涌上心頭。
我示意師父附耳過來,師父果然彎腰傾聽,我‘吧唧’一下便親在師父微涼的薄唇之上,小小的舌尖還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師父愣住了,我卻得意非常。
得意之余,我不禁有些心虛:我怎么看著像……有些饑不擇食?我剛剛竟然對一個男子如此下嘴……我莫不是當真被那塵俗所擾了?
隨后我又堅定道:不,我只是忽然看不慣他的‘自以為是’,看不慣他那神仙般的淡定,見不得他經歷了那么多的不堪還能光芒萬丈地說著要將魔君度化的蠢事。我只是想看他表情龜裂的模樣……
然而,他只是愣了愣!
我故弄玄虛道:“師父如此為我著想,這便是給師父的謝禮。”
師父道:“真是小孩子心性。”
我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心道:“還真是!”
“看來師父是打定主意要繼續與那魔君糾纏,既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倆便就此別過吧。”
“涼燊,你會等為師的,對嗎?”
面對他的請求,我竟不忍拒絕。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捻了個隱身訣,消失在他的視野里。我沒有急著離開,先是給樹精下了點料,然后進了溫泉,我篤定這里便是封印遠古魔尊的入口。
我尋著泉眼逆流而上,拐了幾道彎,便找到了一扇帶有水紋印記的石門。我用力往下摁了摁,石門開處,出現一道白色光幕,將我這邊的水阻隔了開來。我瞧著這光幕沒什么殺意,甚至有一種如師父般和煦的氣息,于是一股腦兒地跨了進去,誰知腳底踩空,掉進了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