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和樓羨一起去了天宮。我沒有穿樓羨送我的禮服,仍用了男兒身。樓羨只將我看了看,沒再堅持。
“福蔭,實在抱歉,將你的桂花釀給喝光了,改日也賠你一壇酸菜和一尾魚?”我不打自招道。
樓羨彎了彎唇:“不用,我嘗到了。”
我甚為不解:嘗到了?那摻了水的還能嘗出味?我看他一臉意猶未盡,也就不疑有他了。
“慶升宴?那必是群仙云集?所有的神仙都會到場?”
“你要找玄懿?”樓羨一針見血。
想不到他還記得玄懿,我點了點頭。
“未必都會到場,許多神仙常年閉關(guān)或者避世不出……”
“福蔭上神?福蔭上神留步!”一位女仙官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了過來,攔住我們的去路,“福蔭上神當真是個聽話的病人!你這一消失就是千萬年,回來了也不自覺到我那百草神殿拿藥。我這成天分身乏術(shù)的,你還指望我上門為你診脈送藥不成?”
樓羨生病了?我疑惑地看向樓羨。
“百草神君。”樓羨不慌不忙地給她施了個禮。
百草神君順勢拉了樓羨的手腕:“來,先到我的百草神殿坐坐,慶升宴還早得很。”她又頓住腳,看向我,“這位莫不是新晉殺神?一起來坐坐?”
我黑著臉看著他拉住樓羨的手,沒作回應(yīng)。
樓羨收回手道:“多謝神君記掛。實不相瞞,我的頭疼病已經(jīng)好了。”
“好了?”百草神君難以置信地將樓羨的腦袋打量了個遍,“真的好了?記憶……都恢復(fù)了?”
樓羨曾經(jīng)失憶過?我在腦海中搜尋著關(guān)于樓羨的記憶……唯獨那一次,在萬魔窟的時候,我看見過他吃藥,而且他的神情很不對勁……所以他是那個時候生的病?不……應(yīng)該是更早之前,早在我去南海找他的時候,他問那些拿著我畫像的追兵“此乃何人”,我當時以為他故意裝作不認識,現(xiàn)在想來,他定是在那個時候就失憶了……
我一把拉過百草神君,目光灼灼道:“他什么時候失的憶?”
許是先前的怠慢,百草神君冷著一張臉:“我和你很熟?”
我識趣地放開了她的手。她不說,我也猜了個大概,只不過是想和她確認一下,不過,過了這么一會兒,我又覺得沒有確認的必要了,樓羨若不是失憶,又怎會出賣我,還偏聽偏信地要將我誅殺?我內(nèi)心深處從來不愿相信樓羨會如此作為,畢竟我們在無間地獄結(jié)下的四萬年不解之緣也不是蓋的。我一直在等他的解釋,可他這悶葫蘆從未想到過要開口,又或者覺得沒必要?不好意思?不敢開口?
原來竟然是失憶啊……嗯,這理由我還是能勉強接受的……可他為何會失憶?
“你這病癥也是神奇,飛升的時候沒被雷劈,竟然還能頭疼得失憶,當真好了?”
原來是飛升的時候出了岔子。
“神君,我真的已無大礙。我也學(xué)習(xí)了醫(yī)術(shù),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樓羨道。
不料百草神君不依不饒道:“當真學(xué)了醫(yī)術(shù)?那更得到我那百草神殿坐一坐了,這些年天宮的疑難雜癥越來越多,還請勞煩上神與我一道探討探討。”
我立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樓羨神情一變,似是也明白了什么,忙道:“我這便與神君一同前往。”他看向我,“阿燊也一同前去如何?”
我深深地看了樓羨一眼,知道這事他定要管上一管,于是點了點頭。
待到了百草神殿,百草神君卻以醫(yī)療保密為由,將我獨自留在了廳堂喝茶。我閑得無事,又見司命神殿與百草神殿挨得極近,于是踢開了司命神殿的大門,打算會一會司命‘老友’。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司命殿!”
兩位身著白色盔甲的殿衛(wèi)舉著長槍擋在了我的跟前。
“闖的就是你們司命殿!”
手中神鞭左右一揮,殿衛(wèi)被我甩將在地。不一會,十幾個殿衛(wèi)圍了上來,我亦是用最粗魯?shù)姆绞綄⑺麄兇蚺俊?
我拎起一個殿衛(wèi)的衣領(lǐng):“司命那廝在哪?你若不說,我便砸了這司命殿。”
“在……在……”
“你放開他!”一個尚不成熟的女娃跑了出來,“欸你放開他呀!我就是司命,你找我何事?”
“你是司命?!”我雙目一瞪,女娃嚇得捂住了眼。
“對啊!我就是司命啊!有什么事沖著我來好啦!”女娃撞著膽道。
我放開了殿衛(wèi),一陣風(fēng)似地將所有殿衛(wèi)定了身,隨后拎著女娃道:“靈秀呢?靈秀躲哪去了?”
“你放肆,竟敢直呼師祖名諱!”
我目光極為不善地看了她一眼,她縮了縮道:“師祖……師祖早就身殞神滅了……”
“身殞神滅?”我有點不敢相信,手下卻是一松,女娃見著機會立馬掙脫了禁錮。
女娃揉了揉衣領(lǐng):“對啊,司命都換了好幾任了,我也是千年前才執(zhí)掌司命的。”
“她為何身殞神滅?”
“這可不是你一個外人該知道的……”
我神鞭一舉,她立馬又慫了。
“好好好,有話好好說……師祖她犯了錯,被關(guān)墮神塔,數(shù)千年前就去了。此事知道的人很少,你好歹是個神仙,就給我們司命殿一個面子,別到處傳揚哈!”
我好不容易才活了過來,司命卻死了,這讓我如何甘心?這女娃卻還想讓我為司命隱瞞一二……我忽地盯住她:“你說你千年前便執(zhí)掌司命一職了?”
女娃懵懂地點了點頭:“嗯~!”
我毫不猶豫地將她捆了起來。
“欸……哎……你這是要干嘛呀?你又怎么了?即便你和我?guī)熥嬗谐穑膊辉撨w怒于我這個小輩啊!”
“我和你也有仇!”我拉了拉捆仙繩,確保綁得足夠嚴實。
“我和你有仇?我怎么不知道?我壓根不認識你!哪來什么仇!”
我將她吊在梁上,鞭子輕拍她的臉:“因為你在命薄上亂寫一通……吊你一日算便宜你了!”
“我……我亂寫?!”女娃急了,“我怎么可能亂寫呢!我可是很有職業(yè)操守的!你說說你在凡間姓甚名誰?”
我惱怒地看著她,我在凡間根本沒什么正經(jīng)名字,唯一一個還是樓羨硬塞給我的本名‘涼燊’。
“我……我發(fā)誓!我絕對沒有亂寫!我絕對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
“除了什么?”我眉毛跳了兩跳。
“除了元神天生殘缺的那些,我不是很確定以外……啊……?你不會就是元神天生殘缺的人吧?!……哦,那這可不能怪我了啊!祖上有訓(xùn),凡元神天生殘缺者,作惡多端,必批之以苦命、賤命、短命,所遇之人窮兇極惡之徒十有八九,若未盡嘗人間疾苦,便不得罷休!”
我聽了為之一怔:“靈秀定的?”
女娃愣愣地點了點頭。
靈秀還真是絕,作古了也不放過我。從前,我真是將那些神仙想得太好了!我也太蠢了,居然任由著他們放肆!
“所以上面說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冷冷地將她看著。
她弱弱地點了點頭,神情有些無辜。
“你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簡直德不配位,那便在這好好反思三天。”我將刑期一下從一日改成了三日。
女娃直‘哇哇’地喊冤,我在此處設(shè)了個時效為三日的結(jié)界,禁止任何人出入,隨后便出了司命神殿。
我在殿門外碰到了樓羨,將眉毛一挑:樓羨居然沒出手阻止我?
“天宮之風(fēng)確該整肅一番了。”不料樓羨如此說道。
“嗯~若你為天君,我倒可以考慮一下當天后。”我脫口而出,見樓羨怔然,遂補充道,“那是玩笑話,做不得真。”
樓羨彎了彎唇,在前面為我引路。
“這天宮的人都喜歡蓮花嗎?”所到之處盡是蓮花,我不禁問道。
樓羨眉頭一鎖:“之前倒是沒注意到……許是為了慶升,特意給你準備的。”
……
到了會場,有仙官傳報:“福蔭上神、度厄殺神到!”
眾仙友紛紛看向了我們,隨后交頭接耳了起來,無外乎是對我的性別和天君的婚事存疑。——有的女神仙喜歡男神仙的扮相,有的男神仙喜歡女神仙的扮相,使個法術(shù)變換一下也是有的,但都不會特意去掩蓋氣息,誤導(dǎo)他人。我這如假包換的男身,看得他們是瞠目結(jié)舌。
“天君不會真好男風(fēng)吧?”
“殺神真乃男兒身無疑啊!”
“……哎呀,這么一來,謠言不就是真的?天君真的要娶一個男人為天后?”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不行,這樁婚事不能成!”
“天君也太胡鬧了,居然讓一個男人為天后!這是要逆天而行!”
“天君還要不要臉面了?”
“天君不要臉面,咱天宮還要呢!傳出去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天君怎么如此糊涂!”
……
聽他們?nèi)绱四阋谎晕乙徽Z地指責(zé)天君,我的心情不要太好,于是得意地看向樓羨,樓羨卻木然地望著前方,一動不動,像個泥塑木雕……我忽覺不對勁,看向會場諸神,諸神也似樓羨一般,沒了聲息。
我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周遭多了繚繞的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