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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紅妝

  • 花影樓臺
  • 晏伽
  • 4212字
  • 2021-12-04 10:28:13

沉霰山被大火付之一炬之后,又被我的晉神雷劫打了個七零八落。我那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經(jīng)過千萬年的醞釀生生變成了九九八十一道,我由此成了史上最為強悍的殺神主神,天地也為之震動。

天上的神仙紛紛議論了起來,當(dāng)談及我的出身,又盡皆閉了口。我是天宮存在污點的見證,更是天君執(zhí)政昏暴的見證,樓羨也因我聲名受損。——此前,各路神仙并不知道我跳入萬魔窟后仍活了下來,并被當(dāng)作魔尊給誅殺封印了,直到我的神冊上潦草地寫著——“滅萬魔,阻止魔尊臨世”。——滅萬魔的人不是六親不認(rèn)的魔尊,而是我。

天君倒也不介意得很,差人送了十里紅妝,要娶我為天后。

沉霰山草木灰敗,泥土焦黑,空氣中還漂浮著不明碎屑,紅妝往那兒一擺,刺目至極。領(lǐng)頭的是個小老頭,糊里糊涂宣布完天君旨令,便瞪著眼將我和樓羨瞧著。

“二位還不快快請出未來天后?在這兒杵著干嘛呢?這位仙友……”他看著我,“面生得很,新晉升的吧!既如此,本小神也不便怪你。倒是福蔭上神,你可是老人了,怎的還不懂規(guī)矩?”

“我乃新晉殺神。”

殺神氣場全開,送禮的儀仗隊登時嚇哆嗦了腿,反應(yīng)過來我說了些什么之后,又紛紛議論了起來……

“天君竟要娶個男的?”

“天君是不是搞錯了?”

“未來天后怎么可以是個男的?”

……

小老頭倒是比他們淡定,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一番,然后‘嘖嘖’道:“天君從未娶過天后,原來竟是喜歡的這款……嗯~口味有些重。不過,天君的決定自由深意。殺神度厄,請接婚書吧。”

‘度厄’是玄懿賜我的法號,法號一旦確立,不可更改,也罷,正好讓玄懿知道我回來了。

“回去對你們天君說,本神不愿為天后。”我一揮衣袖,將天君送來的婚書掀翻在地。

小老頭趕忙拾起婚書:“哎呦!這可使不得,使不得!”他靈機一動,向我提議道,“主神可別為難本小神了,要不,您在慶升宴上親自與天君說道說道?”

慶升宴?我心下疑惑。

“您這么精彩絕艷,天君定是要給您辦慶升宴的。福蔭上神就清楚得很,當(dāng)初天君也給他辦過慶升宴。”他向樓羨擠了擠眉眼。

樓羨看向我,點了點頭。

我不買賬:“不必這么麻煩,本主神不喜歡他,你直接給本主神回了便可。”

小老頭面露難色,裝耳聾道:“什么?主神大人您說啥呢?您和天君再商議商議?好!就這么定了!小神先把婚書和聘禮給您擱下,這便回去復(fù)命。”

他話音未落,作了個手勢,便和儀仗隊一起跑沒影了,留下一地的紅妝。

我將紅妝收進百寶袋,打算還給天君。

我側(cè)目將樓羨瞧著:“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

——在我元神齊聚、重生為主神的時候,所有記憶重新整合,我變得完整了,認(rèn)知也更新了,但有些感情始終都沒變。我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不知自己在期待或想粉碎些什么……

“天君并非良配,阿燊回了便回了,不愁嫁娶。”

樓羨說得那樣干脆、通透,我‘撲哧’一聲笑了,這樣的阿羨,我怎么舍得離開。我笑著笑著又沉默了,我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樓羨他真正信任過我嗎?千萬年前執(zhí)意認(rèn)為我是邪魔歪道,要將我出賣便出賣,要將我誅殺便誅殺。我怎么就能這么忘了?還有無侜……無侜的死,罪在于我,可他也逃不了干系。

我跟著他進了竹屋,拔出破濁刀,刀尖直指他的后背,要是再往前送上寸余,便能透過他的肋間,刺破他的心臟。

樓羨往右邁了一步,避開刀尖,轉(zhuǎn)過身來。他手里拖著個晶瑩剔透的水缸,缸里養(yǎng)著條小綠魚。

樓羨完全無視了我手上的破濁刀,笑著對我道:“好歹保住了無侜的性命,再養(yǎng)個千年,可以重歸大海了。”

我眼睛一亮,立時把刀收回刀鞘,從樓羨手中接過水缸,把小綠魚看著。

“真的?這真是無侜?”我閉眼感受著無侜的氣息,無侜的氣息雖弱,卻是真實存在的,我這才想起那日樓羨便是帶著這個缸去的東海——原來他早有準(zhǔn)備,他沒有眼睜睜看著無侜枉死。

“這是個什么法器?”我一邊端詳一邊問道。

“福澤缸,我的本命法器,適合為無侜重塑軀體和元神。”

我將眉一挑:“那便再許你活個千年。”——千年后,我估計也下不了手,樓羨將破濁刀遞給我的那一刻,我就沒想過要讓他償命,我剛才那么做,除了心意不平,也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這么多年來,樓羨從未對當(dāng)初的背叛做過任何辯解,也未曾向我道歉,我這一逼,便是想逼出些什么。

樓羨卻道:“我的本命法器與你同源,不一定要我養(yǎng)著。“

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殺便殺?!

我登時惱羞成怒,一手穩(wěn)穩(wěn)地拖著法器,一手拎起樓羨的衣領(lǐng):“福蔭!你別不識好歹!“

樓羨笑了,不知為何,在他的笑里,我看出了點苦澀:“阿燊到底舍不得動手。“

我放開他的衣領(lǐng),嘴硬道:“讓你養(yǎng)著便養(yǎng)著,我哪有那個閑工夫管別人的法器!我警告你,要是無侜有個閃失,我立時要了你的命!“

我氣呼呼地出了竹屋,在木屋里歇下。我拍了拍紅透的臉:涼燊,你這個罪魁禍?zhǔn)祝€好意思讓樓羨養(yǎng)?

……

第二天,我和樓羨都收到了慶升宴的帖子。宴會的時間便定在次日。

樓羨一大早給我留了碗粥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已將近正午,手里提著兩個壇子和一尾魚:“阿燊今日有口福了!“

“去哪了?一上午連個人影也沒有,我還以為你畏罪潛逃了!“我不滿道,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像個小怨婦。

“去了趟地府。“樓羨彎了彎唇,”來嘗嘗我的桂花釀,一直都想讓你嘗嘗。“

我想象過無數(shù)次——從樓羨手中接過桂花釀的壇子,然后把壇蓋子一揭,壇屁股一抬,仰頭喝個夠!——我登時雙眼泛光,嘴饞得緊。

樓羨卻按住了壇子:“拿兩個碗來。“

什么?竟然讓我用碗?那怎么過癮!我當(dāng)即撇了頭,不干。

樓羨搖了搖頭,可憐道:“被二郎喝得就剩這么一壇了……”

我心里腹誹:二郎!二郎!叫那么親厚!

我努了努嘴:“那是什么?”

“啊這……,”樓羨道,“這是二郎送的賠禮,一壇酸菜。”

我瞪大了雙眼,還有人把酸菜當(dāng)作賠禮的?真是別出心裁!

“……還有那尾魚。”樓羨補充道。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喝一半,剩下的留你,拿著碗喝算什么事兒!”

樓羨眼睛一亮,似乎很是歡喜,看得我莫名其妙。

我揭開壇蓋子,仰頭便是一口……

樓羨突然來了一句:“我給你做酸菜魚。”

酒香剛滑過喉頭,我猛地嗆了一鼻子:“你說什么?你要做酸菜魚?你能行嗎?!”……別把人魚給糟蹋了!

樓羨自信滿滿道:“二郎教過我!”

又是二郎!

我將酒一口一口地悶下,看著樓羨一點點地將魚收拾干凈,片入鍋里……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壇子里就只剩下一口酒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讓你吃醋!壞事了吧!

我趁樓羨不注意,往里摻了半壇子水。

“你這桂花釀……也不咋的!”我嘴硬心虛道,“嗯……有些淡……”

樓羨不以為然,專心做魚。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認(rèn)真了?說實話,小涼燊都沒有過這待遇。許是不用天天為我祈福,多了精力做別的事了。

樓羨的桂花釀喝著香甜,不易醉,后勁卻很大。這一壇子下肚,酒勁便有些上來了。

樓羨拿著長勺,在鍋里攪了攪,登時魚香四溢。

我看著樓羨的手,越看越覺著奇怪,有好幾次陽光打在他手上,他的手看著就像是透明的……我踉蹌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摸了摸,又將它放在陽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看了看……

“阿燊,怎么了?”

我仔仔細細地將樓羨的臉打量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樓羨毫無異樣。

我甩了甩頭:難道是我酒喝多了?

“沒事,就是忽然覺得你的手還挺白嫩……”我咂嘴咂舌道。

樓羨‘撲哧’一聲笑了,摸了摸我的腦袋:“你喝醉了。在那里坐著,別動。一會喝點魚湯,沖一沖酒味。”

我乖巧地坐了回去,仍將樓羨盯著。

桂花釀的后勁卻著實有些大,我盯著盯著就晃了神,腦袋擱在桌上,口中不禁喃喃道:“阿羨,你為什么不信我!為什么不信我!我被那些臭屁神仙追得那么慘,你還出賣我!你不幫我就算了,你還出賣我!……你留我?guī)赘^發(fā),說會來找我……可你壓根沒來!你騙我!你這一來,就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啊!我的心都涼了!涼了!”我哭鬧了起來,樓羨將我抱進屋,放在床上,還為我蓋了被子,我一腳將被子踢開,拽過他的衣領(lǐng),醉眼朦朧道,“你要我的命,我都給你了,你又為何要救我!為何要救我?!說什么為涼燊祈福?!啊?我要你祈福??我要你祈福?!你個愚笨的神仙!你個不分青紅皂白、惟命是從的笨神仙!”

樓羨的臉在我眼中放大,他眉頭微蹙,嘴唇緊抿,卻還是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夠。我一把捧住了他的臉:“你怎么生得這么好看?這么溫良無害?你哪是溫良無害?分明是個禍害!”。我將他的脖子往下一壓,瞬間印上了他的唇,不忘諷刺道:“不在我身上留點你的氣息,你是找不到我的……”

我隨即將樓羨推開,仰躺在床上,安靜地閉了眼。樓羨為我蓋好被子,在我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旋即離開。我的眼角濕了淚,側(cè)了個身,沉沉睡去。

傍晚——

“福蔭!酸菜魚呢?”我揭開鍋蓋,見里面空空如也。

“倒了,下次再給你做。”

“什么?倒了?怎么就給倒了呢?”

“吃魚吃鮮,誰讓你貪杯錯過了?”

“你——”我憋了半天,竟是無言以對。

樓羨給我遞了個禮盒,我打開一看,里面放著一身女子衣裙,我疑惑地看向他。

樓羨嘴角含笑,似乎有些憧憬,說出的話卻令我不太滿意:“明日宴會,你還是用女兒身參加比較合適,別太拂了天君的臉面。”

我坐了下來,一腳踏在長凳之上,膝蓋彎曲著,將手肘支在上面,手掌撐著下巴,完全沒個女人樣。我看了看那精致的衣裙,又看了看樓羨:“福蔭,你哪來的銀兩買這勞什子?”

樓羨道:“我用藥膏換的,你且試試合不合身。”

藥膏換的?這衣裙看著像是私人定制款,那定是拿了不一般的藥膏才能換得。等等……私人定制的衣裙少說也得三天時間才能趕制完成,那個時候天君的婚書還未下達,所以樓羨本就要送我衣裙,而不是特意為了宴會準(zhǔn)備的?我心中一喜,換了女兒身,同時捻一訣,將衣裙換在身上。

“嗯……非常合身!阿羨你定是將我看得很仔細!”我不禁脫口而出。樓羨眼里泛著驚艷,聽我這么一說,臉‘唰’地一下,紅了!而且滿眼都是愧色。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么!

在此之前,樓羨僅看過我的女兒身一次,而那一次我未著寸縷……我是一株藍蓮,不受世俗煩擾,可樓羨不同,他的腦子里深深根植著禮義廉恥,我那么口無遮攔的一句,在他看來,豈不是說他很無恥?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福蔭怎么會貪戀女色呢?福蔭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個正人君子!”我不說還好,一說,樓羨的臉就更紅了。我立馬閉了嘴,卻感覺莫名燥熱,于是拿起衣袖不住地扇脖子。

我站起了身,往屋內(nèi)走去,樓羨卻道:“阿燊不必為我掩飾,我那日所為,確非君子。”

我難得地有些臉紅了,腦海里華燊和‘樓羨’在一起的畫面不斷翻涌而出,我立馬揮一揮衣袖,把門關(guān)上,將自己和樓羨隔絕了開來。

樓羨:“.........”

夜里,我到院子里吹風(fēng),路過泔水桶的時候,鼻息一動,聞到一股子焦味,我打開一看,竟是燒焦的魚……

“怎么會?樓羨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給燒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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