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聲再次傳入我耳中的時候,我和師父已經到了山頂,我聽見妖王狼狽的聲音:“你……你竟敢吸本尊的法力!騙本尊如斯!!你!本尊……本尊定要撕碎了你!”
師父將我放下,一只手搭上大妖的蓮葉,也不知師父施了什么術法,竟讓神秘晶體回到了大妖體內,成功中斷了大妖與妖王之間的單方面壓倒性虐殺。
此時的妖蓮渾身散發著白藍相暈的光華,一如我初見它時的情形,不同的是,它的身軀更加龐大,枝葉更加繁茂,舉‘手’投‘足’間多了一份泰然,還有亙古的氣息。反觀妖王,一頭青絲竟變作了白發,口吐鮮血不止,形容枯槁,腳步虛浮,已是強弩之末。
師父上前扶住了她。她半躺在師父懷里,自嘲道:“本尊……本尊本想將你神格取回,當作新婚賀禮,送還給你。本尊……本尊希望你做回那個高高在上的神……那個能和本尊戰上三天三夜還不落下風的神……不料上了他的當!我堂堂妖王,竟也會上當!”
“月姬,你糊涂了。除了我,誰還能取走那神格?”師父嘆息道。
“福蔭,你舍棄神格,當真是為了封印他嗎?”妖王苦笑了起來,“那日,本尊聽到了你與天君的對話。本尊雖猜你一定會想辦法去救你弟弟,可不曾想……你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將他封印……”
師父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將華傕變成了華燊?”
妖王道:“是啊……!她是純陰……之體呢!很適合養元神,本尊又恰巧找到了你弟弟的幾個元神碎片,便讓她養著了。本尊不信你神逝了,只要你還活著,便定然會為了那些碎片,找過來。”
“你這樣做,無異于毀了華傕!”師父道。
“華傕她該死!自小便為惡……后來……她居然敢背叛我!……居然還多次盜走了你的畫像……暗地里囚禁你……奪我所愛!”妖王恨恨道,卻不自知自己也犯了許多同樣的錯誤。
月色不知不覺中暗淡了許多,靜謐的夜空忽然電閃雷鳴,一道金綠色的光在滾滾云層間由遠及近上下竄動。
“吾兒月姬,膽大妄為,妄圖與上神結親,上神教訓一二便是,為何傷人至此!”
一條渾身覆蓋著金綠色龍鱗的蜃龍從天而降,化為人形,立于妖王身側,一雙明眸將師父盯著,威嚴而又莊重。原來師父說的‘等’,便是等這位,只是他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父親!傷本尊的不是福蔭,而是那妖蓮!”
蜃龍聽聞愛女直呼上神名號,頓時有些汗顏,尷尬了一陣后,倏地將目光投向大妖:“妖蓮?”
魔尊的真身是藍蓮,這事鮮少有人知曉,妖王若不是偷聽了天君與師父的對話,自然是不知道的。現今算上我,知道這事的恐怕不會超過五人。
師父給蜃龍施了個禮:“蜃龍理贊!”然后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此乃家弟,并不是什么妖蓮。”
蜃龍忙不迭地還禮,表情古怪地看向月姬。月姬見師父如此說,只是恨恨,卻也無話可說。
“月姬誤動我的神格,因此被誤傷。”
妄動神格乃是天庭重罪,需受剔骨拔根(剔除仙骨,拔除仙根)之刑,丟了小命也是常有的事。師父兩個‘誤’字一來為月姬免去了天罰,二來護住了大妖,說得理贊和月姬盡皆啞口。
理贊深知月姬不可能只是‘誤動’,正暗自嗟嘆月姬動什么不好,怎么就動了上神的神格!簡直無法無天、肆意妄為!他還能指責人上神什么呢?上神不怪罪就已經是萬幸了!
而月姬,喜憂參半——順著福蔭的好意,能逃過天罰,免得灰飛煙滅。只是這逃過了天罰,卻要白白失了一身修為。
師父體諒道:“此事我確有虧,不該讓月姬白白失了修為,我愿為其恢復。此間事情就此揭過,不知蜃龍和月姬意下如何?”
理贊一臉愧色,厚著臉皮道:“甚好,甚好,那就多謝上神了!”
月姬有些驚訝,有些歡喜,也有些疑惑:“真的?他……有那么好說話……?”
師父點了點頭,隨后緩步走向大妖,伸手親昵地摸了摸大妖的‘頭’。大妖怔了怔,撇開‘頭’。
“折騰了半天,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師父輕輕嘆息道,“既然你已經能夠自保,身體也恢復得不差,我便如你所愿,收回神格。”
大妖乖乖地跟著師父來到月姬身旁,月姬像看怪物一樣防備著大妖,完全不自知對大妖的恐懼已經成為了本能。
師父一只手握住月姬的手,一只手伸向大妖。我見巨大的藍蓮中現出一個腰懸佩刀的高大身形,他微側著頭,留戀地將師父望著,飄逸的長發半遮住他俊美的側顏,他將虛影般的手放在師父的手心……師父也望著他,并將手與他的交疊緊握。
他,不正是師父畫中的那個人嗎?!師父說,他畫的是涼燊長大時候的模樣。所以,他也叫涼燊?還是,‘涼燊’原本就是他的名字?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完全像是個局外人。
隨著大妖身上的白光褪去,原本高大的身形變得更加飄渺起來。
神格歸位,群星閃耀,祥云環月……
我眼前三位曠古爍今的人物,分別散發著彩光、白光和藍光,藍光與白光相互糾纏,白光與彩光相暈,美不勝收。
光華盡皆淡去的時候,我見師父臉色微白,而大妖隱了那似有若無的身形,龐大的枝葉隨風擺動,竟完好如初。我知道師父定然是將自己的功力度了一部分給大妖。
再看那妖王月姬,她的容貌和法力也好似恢復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像生過一場大病一般。
理贊對師父千恩萬謝,眼角瞟見大妖,為了消解彼此之間的疙瘩,于是親近道:“吾竟不知,上神還有位弟弟?”
不料一向通情達理的師父卻拒人于千里之外:“這是家事,不便與外人道,望蜃龍海涵。”
月姬對大妖忌憚多余憤恨,對師父仍是余情未了,于是并未插嘴,更是隱下大妖的魔尊身份不提。
話說到這個份上,理贊也不便追問,于是恭賀了上神歸來云云,最后為了避免愛女繼續糾纏上神,將她一并帶走了,說是要罰她面壁十年。
此日之意外著實太多,我有些接受無能。我見師父伸手要去摸大妖,大妖逃也似的鉆進我的懷里,這次我卻死活也不讓他貼著我的胸膛了。
大妖是魔尊,是師父的弟弟,那么我呢?我這個魔尊的半個元神碎片還是師父的徒弟嗎?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