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畫的是我嗎？他為何要畫我長大時候的模樣？他又怎知我長大之后不會長歪，還是和現在一般俊美無儔？我看著師父使著粗淺的術法將畫作一一拾起，然后整整齊齊地疊放回原處，我想問他，卻又不想問。

他卻徑自開了口：“這是涼燊長大時候的模樣。”

不知為何，我覺著他說的不是我，但我只是怔怔地將他看著。

師父說他有辦法帶我一同離開這里，不過需要些時間，他叮囑我在那之前無論如何都不要獨自出這個園子，即使用隱身術也不行，因為妖王太過強大了。我問師父“有什么辦法？”，他只說了一個字——“等”。

我琢磨著大妖是不是能和那老凰鳥對抗？于是決定拎它出來問問，可它死扒著我的胸膛，說什么也不肯出來，也不表示自己能行或者不行。

我有點恨自己能力不濟，恨自己平日里太過怠惰，關鍵時候保護不了師父。

我不是一個只會自怨自艾的人。園子里有一處水澗，我當晚便獨自坐在泉石上加緊修煉——盡管是臨時抱佛腳，也好過什么也不做。

師父遠遠看過我幾次，沒出聲便走了。

四更天的時候，懷里的大妖躁動異常，惹得我睜開了眼。我見兩道身影從園子里掠過，一個身著素衣白衫，一個身著五彩羽衣，我想那不正是師父和老凰鳥嗎？深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哪？不會是背著我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吧？我當即火了，提腳便追。剛翻過園子，我忽然記起師父的叮囑，于是頓住了腳步。我還沒來得及細想，懷里的大妖徑自跑了出來，拉著我朝著他們的殘影繼續追去。

是時，月色正濃，夜微寒，露稍重。追至山頂的時候，我的衣角均已濕透。我捻了個師父教我的凈身訣，周身立時清爽。大妖放開了我。

“師父！”

可轉過頭來的不是師父，而是一個無臉人。不過片刻的工夫，‘師父’就變作了一根羽毛，搖搖晃晃地飄落在地?！抑辛死匣锁B的幻術算計！

“你這是何意？”我問老凰鳥。

妖王月姬廣袖一收，轉過身來，唇角勾起：“本尊找的并不是你，而是他?！彼钢疑砼缘拇笱?。

我疑惑地看向大妖。山風吹來，大妖長身玉立，蓮葉微擺，宛如一個人。

“藍蓮元神潰散，真身被封印在萬魔窟，本該無法離開封印之地，大概是因為你，他才能行動自由。他邀本尊，本尊正好也有東西要向他討，豈有不應之理？你就當陪陪他好了。”

“大妖！是這樣嗎？”是了，確實如此！是大妖主動探出‘頭’來，暴露自己的存在，又是大妖偏要拉著我去追的他們。

大妖完全沒有搭理我，仿佛一個上位者無視螻蟻晚輩。

“區區一個元神碎片，竟敢質問魔尊本尊?！毖跄麘嵖馈?

“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碎片？什么魔尊？！”哪里來的碎片？大妖又怎么會是魔尊呢？它身上一點魔氣都沒有！傳言魔尊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不死不滅，又怎要依賴于我這個肉體凡胎？我有些生氣了。

“你還當真以為自己是福蔭的徒弟？”

福蔭？福蔭又是誰？福蔭不是傳說中的上神嗎？師父是福蔭上神？師父來自遠古？

“你只不過是他弟弟的半個元神！他弟弟的真身就是藍蓮，藍蓮就是魔尊！那個六親不認，將萬魔窟屠戮殆盡，惹得天地俱震、眾神魔鬼怪惶恐的堂堂魔尊！”

妖王掌心運力，她道：“魔尊藍蓮，本尊這就助你解開身上的封印，取回不屬于你的東西，可好？”

大妖竟……點了點‘頭’。

妖王一掌打在大妖身上，當真似是要從大妖身上吸取什么東西，而那東西也當真似是大妖想要擺脫的，因為他全然沒有抵抗。

“你們在做什么！這不是真的！”我上前拉扯大妖，卻被大妖和妖王的法力場給震開。

一個圣潔的狀似三棱錐的晶體受到妖王的牽引，從大妖體內一點一點地被剝離出來，懸浮在大妖和妖王之間。大妖身上白光漸退，堪堪罩住它半個身軀，另外半個身軀藍光大盛，氣息逐漸變得詭異起來，而道行高深的遠古妖王竟登時露出了一臉痛苦之色。一時間，雙方陷入了膠著之態，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妖王在吸取大妖身上的東西，還是大妖在吸取妖王身上的東西。

“我不信！”我不信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存在，我不信大妖是魔，我不信師父還有一個墮落為魔的弟弟！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證明給老凰鳥看，證明她是錯的，證明大妖并非離開了我就不行！對，我要回去，回去找師父，回到師父的身邊，當個聽話的徒弟！

我一口氣往山下跑了幾十米，不料被一個枝丫鉤住了衣角，我一時間竟忘了所有法術，只知一個勁兒地使用蠻力往外拉扯，‘刺啦’一聲，將師父親手給我縫制的衣裳給扯破了。我向后仰去，意外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師父！”

師父焦急地看著我，又摸了摸我的胸口：“他呢？他怎么沒和你在一起？”

原來師父一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師父為什么這么關心他？我不愿多想。

“師父，我們回去……回家吧！”我懇求道。

山頂狂風大作，此處受到了波及。我在等師父的回答，師父卻將我抱起，徑直往山頂走去。

“他不能沒有你。”師父如是道。

我耳邊的風忽然‘?！耍衣犚娏四Ь穆曇簦?

“小鬼，你可曾想過你為什么能進這萬魔窟？千萬年了，這里一個魔獸都沒闖進來過，偏偏你就能通過光幕，偏偏你就進來了。”

“偏偏我們都進來了，哈哈……偏偏我們都認識同一個人，阿羨啊阿羨……！”

“阿羨，本君不要做你的弟弟！”

……

原來我和魔君都只是大妖元神碎片的載體嗎？

原來魔君早就找到了魔尊，也知道了真相嗎？

原來師父真的有一個身為魔尊的弟弟？

師父真的來自遠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