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這一天,王府上下熱鬧非凡,因這將是在鷺州的第一個新年,闔府都匆忙預備除夕的夜宴,黎管家一天到晚都在王府里外穿梭,大到清點陛下賞賜的年禮,小到指揮奴才懸掛彩燈,馬不停蹄,一刻也舍不得歇息。
王爺始終安坐桌前,巋然不動,一封封的信看完燒掉,然后提筆回復,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哪怕是奴才不小心點著了一掛炮仗,噼里啪啦了半天,他都面不改色,除了叫昀初幫他添茶。
因暖閣不如合歡堂那么寬綽,平日迎春和秋苓不常進來伺候,端茶倒水這樣的事情,他都支使昀初去做,省得她看著外頭發呆沉思,一坐就是半天。
用完午膳,昀初隨鈺蘿姑姑去庫房找一盞王爺說的大雁模樣的銅燈,不過是因為昀初抱怨王爺每晚讀書寫字到很晚,暖閣密不透風,燭火油煙常熏得她頭疼,其實這只是托辭,她想讓王爺早點歇息,可王爺倒實在,一大早就跟昀初說起了離京時,從宮里帶來一對雁魚燈,這座銅燈下面有水可溶解煙塵,既別致又干凈,現在用正好。昀初沒有在意,不料王爺在午飯的時候又說了一遍,昀初無奈,才跟著姑姑來庫房尋找。
說是尋找,其實鈺蘿姑姑一下子就找了出來,昀初有些驚訝,偌大的庫房各種寶物數不勝數,她卻能分門別類,清楚記得它們存放的位置,并無錯漏,真是叫昀初佩服。
那雁魚燈果然精致,黃酮所制,大雁垂頭,口中銜魚,靈動有趣,銅燈上用漆彩繪出大雁的翎毛、鱗片,施以黑、白、紅、綠四色,絢爛奪目,叫人移不開眼,昀初沒見過,覺得很新鮮,拿在手里鼓搗了半天。
正研究著,姑姑又取來一個描金紫檀木盒,昀初好奇地打開,居然是一對花絲鑲嵌的鳳形金簪,耀眼奪目、精美絕倫,昀初小心翼翼地拿起,不禁感嘆道:“好漂亮的金簪。”
姑姑笑著說:“王爺昨日吩咐妾身選一樣稀罕物件,說是要送禮,妾身拿不定主意,特來讓王妃掌掌眼,看看合不合適。”
“送禮?”昀初不禁發問,王爺沒跟她提過啊,不過想想,年節將至,送個禮也正常,這種事情她一般都不過問,王爺也不想讓她費心。
“回王妃,是送禮,您看這對金簪,宮里的手藝,跟您之前的那對月季蝴蝶金步搖一樣,都是太后娘娘賞賜的,您要是覺得好看,妾身就拿這個送禮。”鈺蘿姑姑慈祥地笑著說話,昀初很喜歡她,第一次在府上污了衣裳就是姑姑帶她去更換的,她不卑不亢,永遠都和睦可親,叫人不由地信任親近。
昀初重重地點頭,直說好看,女孩子肯定喜歡,姑姑便打定了主意,于是兩個人歡歡喜喜地從庫房出來了,迎春連忙將昀初手里的那座雁魚燈接了過來,一眼就認出來是之前在宮里時王爺常用的,于是秋苓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要不是紅袖姐姐伺候王爺燒了袖子,咱們還見不著這么新奇的玩意呢。”
“紅袖是誰?”昀初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嬤嬤白了一眼這倆不爭氣的丫頭,自知無法阻止,剛想找個話頭糊弄過去,可秋苓是個實在姑娘,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是王爺在宮里時,貼身伺候的宮女,常替王爺磨墨掌燈,有一回袖口不小心沾了燭火,差點燒了起來,王爺便找人將書房里的油燈換成這盞雁魚燈。”
“她好看嗎?”昀初又問道。
“好看吶,紅袖姐姐是王爺身邊最好看的姑娘了,不過不知怎地出宮了,太后娘娘便指派我們兩個近身伺候王爺。”看來之前鈺蘿姑姑叫秋苓少說話是正確的,她都沒注意到王妃已經開始嘟嘴生氣了。
昀初并沒有直接回暖閣,而是去了王爺書房,因王爺已經許久沒有在那里處理公務,里面沒有取暖,推門而入便覺得寒氣逼人,她徑直走到書架前隨意翻找,完全不顧門口的守衛行禮問安。
找了許久,可算挑了一本滿意的,便冷笑一聲,拿在手里離開了書房。
回到暖閣,王爺并不在,此時天色昏沉,昀初便吩咐迎春將雁魚燈點上,她脫了外衣,坐在王爺的書桌前,隨意翻起了書。
外頭愈發寒冷,黎管家說今夜可能會下雪,便吩咐下面多預備些炭火。晚膳時分,王爺與朱青他們不知在商量什么事情,便將晚飯隨意將就過去了,昀初嫌冷不想去前廳,廚房便送了一些吃食過來,只是沒什么胃口,對付著喝了點鴿子湯,就叫撤下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爺終于頂著寒氣回到了暖閣,在進門的時候,迎春遞了個眼色,王爺不解,卻也沒細問,徑直走了進去。
昀初正趴在桌上,手撐著臉頰看書,旁邊點著雁魚燈,燈火干凈透亮,映著昀初的臉溫柔平靜,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王爺輕輕走了過去,昀初自然看見了,卻沒有搭理,王爺好奇,是什么書讓她這么著迷,于是連忙問道:“看什么呢,這么用功?飯都不好好吃。”
昀初本懶得搭理,卻又突然陰陽怪氣地回答:“卓文君當街賣酒,王寶釧苦守寒窯,劉蘭芝投河自盡,魚玄機憤而殺人。”
王爺一聽便愣住了,不禁皺眉問道:“好好的,讀這些做什么?”
“悶得慌,清醒清醒。”昀初懶懶地回答,頭也沒抬。
王爺此時依舊沒有意識到究竟什么狀況,只是因剛剛料理完一樁大事,心里頭興奮得很,于是一把抱起昀初放到自己的腿上,抽出她手里的書一看,居然是什么《女子悲情記》,王爺重重嘆氣,竟不知道府上還有這樣一本不成體統的閑書。
王爺將書扔到一邊,又指著那雁魚燈,討好地問道:“這燈點著沒有煙,可還喜歡?”
昀初想了想,挑著眉毛回答說:“當然好了,即使紅袖添香,也不會燒了衣裳。”
王爺陡然愣神,腦子轉了幾圈這才明白昀初究竟為何如此了,于是緊緊抱住懷里的人,避重就輕地諂媚道:“如此甚好,以后本王夜里辦公,就拜托昀兒幫著掌燈磨墨了。”
“人家才不要,”昀初努著嘴掙脫王爺的懷抱站了起來,又走到床邊坐下,氣鼓鼓地說:“府里頭好看的婢女多得是,哪里還用得著我。”
王爺自知她說的是氣話,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便拿起一本《左傳》翻看了起來,正了正身子,故意不去看她,昀初氣壞了,心里便篤定王爺是心里有鬼,于是脫了鞋,躺倒在床上,面向里間大力喘氣,兩個人就這樣,誰也不搭理誰。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朱青來到暖閣外復命,敲了敲門,然后說道:“王爺,謝鏨回來了。”
王爺這才放下書,起身走到床前,伸手去觸碰昀初的臉,昀初猛地一搖頭,不想搭理他,誰知王爺笑了,俯下身一把抱起她,昀初撲打著不愿意,王爺又將她輕輕放到床上坐好,替她穿上鞋子。
“我要睡了,你要帶我去哪兒?”她雙手撐在床上,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王爺將她拉起來,笑著回答道:“去見一個人。”
“什么人?”昀初雖然生氣,但還是好奇。
王爺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邊走邊說:“去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由朱青引領者穿過連廊,繞過花圃,直接來到雪映堂,這里是府里較為偏僻的一個小院,無人在此居住,府上也沒有別的安排,一直空置著。
到了門口,謝鏨果然在外等著,他頭戴斗笠,一身黑衣抱胸持劍而立,見到他們來也只是輕輕頷首,對王爺說道:“人在里面。”
王爺點頭,讓謝鏨回去休息,然后笑著看向昀初,趁她還未來得及發問便推門而入。
門打開了,昀初看到里面背對著他們站了一個人,身著黑色的斗篷,連帽子都未脫掉。
“阿元。”
王爺喚了一身,那人才回過身來,昀初見她將帽子脫掉,露出稚氣秀美的臉龐,然后甜甜地叫了一聲:“二哥。”
昀初徹底驚住了,難道說?
還沒等她開口,慶元就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瞇瞇地問道:“這位就是二嫂嫂吧,果然生得漂亮。”
果然,真的就是即將嫁到嶺南的慶元長公主,昀初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來到鷺州。
“昀兒,這就是本王跟你說過的阿元,你不是想見她嗎,本王給你帶過來了。”王爺笑著介紹道。
昀初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也來不及多問,只是緩緩向公主行了一個平禮,公主也落落大方回禮,這時鈺蘿姑姑帶了兩個丫鬟進來了,又提了兩盞燈,里頭瞬間明亮起來。
大約是提前燒了火墻,雪映堂也很暖和,慶元便脫掉了斗篷,露出里頭穿著的大紅的嫁衣,金絲壘鳳,華貴無比。
昀初驚呆了,她難倒是逃婚?
王爺拉著她坐到椅子上,鈺蘿姑姑也伺候著公主在里間脫掉繁瑣華貴的嫁衣,換了一身嶄新的便衣,出來后,笑著環顧四周,然后嘖嘖說道:“還以為你離京后會吃苦頭,再看看你這偌大的王府,富麗堂皇的裝飾,才知道你過得一點不差,枉費人家心疼了你好久。”
昀初便替王爺感到不好意思,最初王爺說自己要遷到封地,問她愿不愿意跟著同去,昀初也以為鷺州是窮鄉僻壤,直到來了之后才發現,與京城幾乎無二。
但王爺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故作擔心地問道:“一路上都還好,沒吃什么苦頭吧?”
誰知公主卻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滿腹牢騷地說:“你和皇兄真是不知道心疼人,這樣冷的天讓人家出嫁,天寒地凍,人家手都快長凍瘡了,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這一個月,人家瘦了好幾斤,你說,你們怎么補償我?”
公主雙手叉腰,活脫脫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氣鼓鼓地樣子讓昀初覺得好笑,王爺已經開始頭疼了,連忙站起來拍拍她的雙肩安撫道:“二哥在府上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還囑托駙馬快馬加鞭趕來看你,好妹妹,別氣了,我們阿元最懂事的對不對?”
“什么?你把琪哥也叫來了?”公主頓時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王爺這才詭笑著說道:“二哥本不想讓他來,這鷺州王府豈是誰想來就來的,可駙馬說想你想得不行,非要趕在你生辰前來見你一面,二哥沒辦法,只好讓他來了,怎么樣,是不是心里很期待,晚上興奮得都睡不著了吧?”
王爺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拿她打趣,小丫頭面紅耳赤,羞赧地躲在昀初的身后,挑唆嫂嫂替她出氣:“二嫂嫂,你看他,慣會拿人家取笑。”
昀初瞪了一眼王爺,他才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辛苦了這么些天,都這么晚了快歇息吧,二哥和你嫂嫂明日再來看你。”
公主這才依依不舍跟著鈺蘿姑姑去洗漱,臨行前又向昀初行了禮,王爺拉著她走出雪映堂,昀初一肚子的話想要問王爺。
“朝堂有變,阿元是不得已才提早出嫁,本王把她接到這里,一是護她安全,二是與你做個伴。”王爺迎著風雪,目視前方。
“是要打仗了嗎?”昀初不禁問道,公主要嫁去的是駐守著二十五萬大軍的嶺南,安排她提早出嫁,豈不是朝廷要用兵了。
王爺沒有回答,只是牽著她的手走進風雪里,此時的雪下得更大了,踩在腳下竟有了沙沙的聲音。
這么多年,鷺州從未下過這么大的雪,城里的百姓紛紛從屋子里走出來看雪玩雪,看著銀裝素裹的世界,期待著瑞雪兆豐年。
因牽掛著公主,昀初難得起得很早,剛梳妝打扮完,就托著紫檀盒子徑直往雪映堂走去,走到門前檐下,昀初整了整衣裳,才抬手敲門,輕輕地問道:“公主妹妹,起床了嗎?”
此時慶元已經洗漱完,聽見聲音連忙吩咐丫鬟前來開門,昀初進來,見她正坐在臺前梳梳妝,便將手里的紫檀盒子拿到她面前打開,里頭是那對昨日才從庫房里找出來的花絲鑲嵌的金鳳簪,笑著對公主說:“公主妹妹,這是你二哥送你的禮物,既是賀你出嫁之喜,也是祝你生辰之樂,你看看,喜不喜歡?”
慶元拿起來,反復看了半天,才說道:“二哥總是拿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來打發我,明知道我不喜歡還送,他可真不會討女孩子歡心。”
昀初聽完,遺憾地說道:“啊?你不喜歡吶,要不你說說你喜歡什么,二嫂給你預備。”
慶元這才甜甜一笑,回答說:“我出宮前聽皇嫂說,二嫂嫂以前家里常做糖葫蘆,我長這么大,就琪哥給我買過一串,一直很惦記,宮里頭不做這些小玩意,阿元想吃,二嫂今天做給我吃好不好?”
昀初聽完樂了,她重重點頭,笑著答應:“今日我肯定讓你吃到滿足。”
“嗯!”慶元也高興地點頭,然后照了照鏡子就要起身,昀初建議她把金簪戴上,慶元努努嘴說太繁瑣了,然后昀初就俯下身,在她耳邊偷偷地說了句話,小丫頭便同意戴好發簪,昀初檢查了一下,典雅大方,便豎起了大拇指,慶元很開心地挽起昀初的胳膊,隨她一起走出雪映堂,來到前廳用早膳。
王爺已經在桌前等候了,桌上的菜肴異常豐盛,看得出來是給公主接風的,誰料人家不領情,直接說了句:“誰大清早能吃那么多,二哥你可真浪費。”
王爺聽完也懶得反駁,便盛了一碗魚粥自顧自喝了起來,昀初卻不在意,她替公主加了一塊山藥糕,清甜軟糯,公主咬了一口,很是喜歡。
吃過早飯,昀初便領著公主在府上閑逛,說是帶她認認路,不料公主卻說:“這園子跟京城王府差不多,我在那里住過,也是在雪映堂,不過這里的花木比那邊多,有的我都沒見過。”
昀初想想也是,雖說自己是這王府的女主人,可并不比得上公主熟悉,所以當公主問起:“千鳥閣里頭養了幾只孔雀?”昀初一下子愣住了,迎春便回復道:“回公主,鷺州王府沒有千鳥閣,京中王府才有,不過王爺來鷺州之前,已經安排人將千鳥閣里的所有鳥獸蟲魚全部移交給宮中的萬獸園了,走的時候還給您送了一對兒小烏龜,您忘了?”
慶元這才想起,所以她又拉著昀初說道:“你看,二哥就是這么實心眼,人家說想要個好養活的,他直接給人家送了對兒王八,嘖嘖,真是沒意思得很。”
昀初一聽就笑了,果然是王爺的做派,既實在,又好笑,不由地懷疑之前一直沒有娶妻是不是因為不會討女孩子歡心,于是就問公主:“公主妹妹,你二哥為什么到二十歲還沒有娶妻?畢竟陛下同樣的年紀都已經有兩個側妃了。”
慶元想了想說道:“二哥之前心思不在這上頭,父皇母后提過幾回,也選了幾個王公貴族家的小姐,二哥倒是見了,不過都不滿意,就有一個,好像是太傅大人的孫女,長得挺好看,二哥也夸她聰明可愛,不過最后為什么沒有成,我也不知道。”
“因為他那孫女才七歲!”
王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本來想聽聽他們倆說什么,沒想到這個慶元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他要是再不出現,又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昀初一回頭,只見王爺滿臉怒容地走上前來,一把將昀初拉到自己身邊,沖著慶元冷冷地說道:“你一天不給本王惹事心里就不痛快是吧,等駙馬來了我再讓他好好收拾你。”說罷,便牽著昀初離開了,迎春秋苓也只好跟上,昀初無奈,只能回頭對公主說:“公主妹妹,晚點我再給你做糖葫蘆!”
“哈哈哈!”慶元銀鈴一般的笑聲響徹花園,既然無人陪著,她便更自在,于是背著手向隨侍的兩個丫鬟問道:“二哥是不是很疼愛嫂嫂?”
“回公主,王爺的確很愛重王妃,二人鶼鰈情深,感情非常好。”一位侍女回復道。
“真是千年老樹開了花,本公主這個二哥,冰山一座,終于找到一個可心的人,唉,可真是不容易啊。”公主由衷地感嘆。
誰知那倆侍女突然同時跪倒,神色緊張地懇求:“公主殿下,黎管家和姑姑都交待過府里的老人誰也不能提起楚姑娘,誰要是說錯話讓王妃知道了,就打死誰。”
不料公主無奈地回頭扶她倆起來,沒好氣地說道:“誰沒事提她干嘛,你們緊張什么,本公主喜歡這個嫂嫂,比那個楚什么,楚易柔強多了。”
倆侍女這才長舒一口氣,于是公主便又問道:“那人關在哪里?帶本公主去看看。”
“回公主,關在北院柴房。”
慶元隨她倆來到柴房門口,侍女清越示意侍衛將門鎖打開,隨后便隨眾人等在門外。
公主踱步進去,看著被打得渾身是傷的那人,滿心不忍,心里想著,這下手也太重了,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扔到那人面前,他看見了,卻沒動彈,公主這才注意到,他雙手被捆上了,于是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拔出來替人把繩子割斷了。
“多謝公主。”那人撿起藥瓶打開,倒出一粒藥丸,直接吞下。
慶元坐到一邊的長凳上,恨鐵不成鋼地問道:“你也是,怎么能讓二嫂逮住了呢?”
那人有苦說不出,憋了半天才嘟囔一句:“王妃太厲害,小人打不過。”
慶元長嘆一口氣,從袖口掏出一袋碎銀子,扔給他,那人接住了,有些不明所以,慶元只好說:“王府你是待不下去了,也別回宮里了,直接去嶺南吧。”
“今天就走嗎?”那人不敢相信。
“不走還等著過年嗎?”公主憤憤地說道:“二嫂這樣一個心思單純的人,你居然能栽在她手上,枉顧皇兄這么信任你,派你來做暗探,唉,讓本公主說你什么好呢?”
那人自知理虧,低著頭不發一言,公主也不忍心再責備,只好勸慰道:“所幸任務完成得不錯,將那老賊騙住了,你也不必待在王府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本公主吧。”說罷,便離開了,出門之后,公主給了清越一個眼神,清越瞬間明白了。
當晚,王爺和昀初睡得正香,就聽見外頭鬧出巨大的動靜,昀初瞬間坐了起來,不一會兒,朱青前來回話,說是關在柴房里的奸細跑了。
“什么?”昀初不敢相信,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他的,又特別吩咐人謹慎關押等她問話,怎么突然就跑了。
王爺依舊面不改色,忙問怎么回事,朱青回答說:“子時一刻,侍衛們去換防,發現柴房的守衛全部被打倒在地,傷不重,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被那奸細逃了,現在正帶人搜查,先來匯報一聲。”
昀初氣個半死,說什么也要穿衣,親自去捉拿那奸細,王爺好說歹說勸住了,她也相信朱青他們的能力,便氣鼓鼓地躺下了。
“該死的奸細,再讓我逮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王爺嘴角陡然揚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她試探地問道:“那你從那個奸細那里問出來什么沒有?”
想到這里,昀初就懊惱,怪自己心軟,也怪那個奸細嘴硬,不肯多說一句,就說自己是京里派過來的,負責監視王爺的一舉一動,其余的,就算打死也不肯多說,昀初無奈,就想先關押起來,餓上幾天,沒想到,卻被他跑了。
奸細被抓的消息很快便傳回京里,陛下看完信便燒掉了,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面無表情;宰相府卻一片熱鬧,宰相大人居然在雪地里烤起了鹿肉,太師在一旁溫酒,聽到這個消息,周仰正微微一笑,割了一塊熟肉遞給太師,然后喝了一口熱酒,笑著說道:“北堂一族這兄弟倆算是徹底離心了,等過了年,大周朝就徹底變了天,本相多年謀劃,終于要得償所愿了。”
“微臣先恭喜大人了,只是皇后娘娘……”太師放下酒杯,想到家中小姐,瞬間有些猶豫。
“等時機成熟就把她接到府上,她肚子里的可是北堂家的親骨肉,自然應該在本相身邊。”周仰正面不改色地說道。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大到可以將一切秘密和陰謀都掩蓋住,江山萬里,皚皚白雪,陛下站在宮墻之上,遙看遠處,他曾無數遍看過的宮城和皇城,此刻竟有些許的陌生,天漸漸暗了下來,風雪卻依舊未止。
“天色將晚,山河已冬,該來的,終究是要來了。”